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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漢和他的一家

  早晨,次仁玉珍在和男主人扯閒天的時候,打聽到一個對我們的考察非常有利的線索,離這牧民家不遠的地方還有一戶特殊的牧民,男主人是個神漢。次仁玉珍對大家一説,大夥兒頓時來了精神氣兒,恨不能馬上到神漢家採訪。

  次仁玉珍不知道神漢是否願意接受採訪,認為先去探探虛實為好。

  謝導帶著一行人隨同次仁玉珍先去探道,謝導執意要我先休息一下,説是如果神漢願意接受採訪,他會派工覺啦來接我,決不會讓我失去這樣一次重要的機會。我聽了這番話,心裏踏實了許多,不再硬撐著跟他們去了。

  在西藏,神漢就是神的代言人,有點兒像內地的巫師。神漢和修佛的喇嘛全然不同,不是靠苦修修出來的,而是憑血緣傳承。如果某家爺爺父親輩中有一個神漢,那麼在兒子或孫子輩中肯定也會出一個神漢。當然,有這種血緣的人還必須經過活佛點化、開竅,在打通神脈後才能做法,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神漢。

  過了兩個小時左右,謝導他們回來了,謝導首先告訴我,神漢同意晚上為我們請神做法,時間定在21點,然後,次仁玉珍向我詳細地描述了神漢及其一家人的情況。神漢叫吉雄,自稱是藏北西部念青唐拉山神的代言人。小時候,他患了一場大病,病好之後,人卻跟瘋了一樣,行為十分反常。13歲那年,一位雲遊的薩迦派活佛來到這裡,説他不是精神病,而是神靈附體,可以做神漢。就這樣,經這位活佛的點化、開竅, 5年之後,就在他18歲的那年開始正式降神做法,成為一名神漢。遠近的牧民凡是想求助於神靈的,都會牽著備好漂亮馬鞍的馬匹,來到神漢家接請他去降神,祛病除患,消災免難。他自己也會在吉日良辰在家中降神。

  吉雄從事神漢生涯已經42年之久,60歲的他身體顯得很健壯,家中有10口人,他和老伴,兩個兒子,四個女兒及一個外孫,一個外孫女。家境很富有,住著磚瓦房,有800多只羊,還養了一匹馬。

  這個神漢很有意思,文化大革命的時候竟然做了當地造反派的頭頭,組織牧民造反。當時,次仁玉珍正好在這個區做區長,是吉雄打算拉下馬的領導幹部中的首選對象。次仁玉珍得知此消息後,持槍策馬去了無人知曉的藏北深處,躲過了這一劫。後來,風光了一把的吉雄因為是造反派頭頭,再加上神漢的職業,結果坐了監獄。

  這段內幕是採訪完神漢吉雄後,次仁玉珍對我説的。她説她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吉雄,當然,吉雄也認出了她,所以表情顯得有些內疚和不自在。她還説她不希望吉雄這樣,那都是過去的事兒啦,吉雄做造反派頭頭也是被人鼓動的,本心並不壞。

  

神漢吉雄為我們降神

  次仁玉珍向吉雄表達了我們的心願,希望拍攝到他降神的場面。吉雄説降神儀式不可以在白天做,必須在晚上9點以後。他要我們晚上再來,到時候他會為我們降神。接著,他問我們打算向神問些什麼?我們一時想不起來,便説想請神保祐我們在西行路上平安無事。

  當夕陽從西部天空漸漸消失的時候,我們驅車來到吉雄家。吉雄家的女人還在忙碌著,吉雄的老婆和二女兒在擠羊奶,兩個小女兒去遠處的淡水潭抬水,大女兒在房內燒火,做酥油茶。

  神漢把我們引進他家的正屋,屋內的擺設顯然要比我們借宿的那戶牧民家闊氣多了。有四個雕花漆畫的藏櫃,3個藏桌,藏桌旁鋪著地毯。吉雄在神龕前1張藏桌旁盤腿坐下,然後,示意我們也坐下。地毯的質量很好,軟軟和和的,我們隨次仁玉珍一起盤腿坐在了吉雄的對面。

  玉珍老師用藏語和吉雄寒暄了幾句,然後按照藏族習慣送上一條雪白的哈達,並在哈達上面放了攝製組佈施的50元錢和她自己佈施的10元錢。隨後,工覺啦也從懷裏掏出一條哈達送給吉雄。

  次仁玉珍顯得非常真誠,我不能不佩服次仁玉珍對吉雄的大度,我知道,在次仁玉珍心裏,此時的吉雄不是普通牧民,不是曾經造過自己反的造反派,而是古老的民間宗教的傳承者,是即將消亡了的藏族文化遺産的活化石,她對吉雄的尊敬,完全是處於她對藏族民間文化的癡愛。事隔兩年,她到北京參加世界婦女大會,我在西藏駐京辦事處招待所見到了她,當我們回首這段考察往事時,她告訴我,神漢吉雄已經去世了。她説這話的時候,目光掠過一絲遺憾。

  我們在吉雄家拍攝的降神儀式真的成了絕版之作,成了過去的歷史,當然,我也感到很慶倖,因為,我們畢竟通過攝像機留下了這一消失的文化遺産。

  那天晚上,夜幕降臨時,吉雄看了看手錶,時針正對著21時,於是,他開始了降神的準備工作。

  吉雄的兒子點燃了他家惟一的汽燈。

  吉雄擺好凈水碗,插上各路神祇圖,神情莊嚴地穿戴好降神服裝,拿出法杖、法號、法鈴,接著,嘴裏唸唸有辭,請各路仁慈之神降下來。突然,盤腿而坐的他一下子跳了起來,猛然衝向前去,手裏胡亂揮舞,非常兇狠地狂呼亂叫。他的眼睛瞪得很大,卻似散光一般無神。因為吉雄説的是藏北西部方言,而且非常急促,工覺啦、葛師傅都聽不懂,次仁玉珍也就只能聽懂個大概。據説,他剛開始降神的時候,還沒請來善神,卻招來了許多惡神。於是,他請來最有法力的念青唐拉護法神征戰惡神。

  他不停地打殺、呼叫,在1米見方的地盤上來回打來殺去,那表情瞬間是恐懼的,瞬間是驚慌的,瞬間是猙獰的,瞬間是兇狠的,但無論如何,都可以非常明顯地感到善神與惡魔的這場打鬥非常艱苦。

  實際上,當吉雄戴上神冠,穿上法衣後,就不再是牧民吉雄,而是神的代言人——神漢。據説神漢手持法鼓,吹響法號,搖動法鈴開始念咒作法時,神便通過神漢的肉身傳導神界的聲音,表現善神戰勝惡魔以及接引善神為人類除災賜福的過程。非常遺憾的是,我聽不懂神漢在説什麼,但僅從他瘋狂的搏擊動作和憤怒兇猛的目光中,已經感到了判若二人的異常。也就是説,我們面前站著的這個人不是牧民吉雄。

  她的小女兒看見父親那樣痛苦、難受,便悄悄走過去,滿臉不安地跪在神的代言人面前久久地祈禱,用心呼喚善神的降臨,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滾出了一行行淚水。

  過了許久,神漢吉雄的動作緩慢下來,表情也變得祥和了許多,據説是善神請來了。善神問道:“請我來做什麼?”連問幾遍沒有人回答。我們很想回答善神的問題,可我們聽不懂藏語,根本不知道神漢在説什麼,次仁玉珍倒是聽懂了,但她被剛才見到的場面嚇得直髮怵,打心眼兒裏犯忌,不願意應答。就這樣,整個降神活動進入了尾聲,只見神漢頭部一抖,戴在頭上的神冠竟自動脫落下來,接著他的身體又抖動了幾下,嘴裏念的咒語聲越變越小,漸漸地被空氣吞噬了。吉雄又恢復了常態。

  整個降神過程持續了35分鐘。

  降神活動結束後,我迫不及待地問次仁玉珍究竟,她卻神情沉重地説了一句:“咱們回去吧!”聽的出來,事情好像不太妙。

  出門的時候,張兵對我説,降神期間,因為屋裏沒空地,他和子選一直立在門外邊,當神漢在不同時間做了兩個相同動作時,他非常明顯地感到從念青唐拉山方向忽然刮來兩股風,從他身邊嗖地進了屋,他感到風力很強。我問子選是否也感覺到了?子選説,他也感覺到了,當時他和張兵不約而同地説出自己的感覺。他説這很奇怪,我們一直在門外站著,外面沒有一絲風。突然有股風從身邊穿過,瞬間消失,那種感覺是非常明顯的。

  這是什麼現象?真的請到山神啦?我不得而知。

  回到我們借宿的牧民家後,次仁玉珍才開始回答我的問題。

  原來,神漢從一開始就喊了許多善神的名字,比如:崗底斯山神、達爾果山神、瑪旁雍措湖神,等等,可是善神卻怎麼也降不下來。降下來的儘是一些凶神惡煞,於是請來護法神,拼命地和凶神搏鬥,用法力征服了他們,後來,終於降下來一個叫“西瓦”的仁慈善神。 西瓦神連連三次問道:“你們叫我來幹什麼?”卻沒有人回答。西瓦神發怒地説:“那你們叫我來幹什麼?”説罷就走了。

  次仁玉珍説到這兒,我插問了一句:“那您當時怎麼不回答他?或者告訴我們,讓我們向他提個什麼請求呢?”

  次仁玉珍如實地袒露了她當時的心境,“我當時特別害怕。”她這麼説。

  我們都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害怕,為什麼不回答神的提問,如果們能夠聽懂神漢的話,我想我們都會樂得回答西瓦的提問。當然,次仁玉珍不回答,可能自有她不回答的民間禁忌。

  後來次仁玉珍説,請善神不夠順利。可能是因為點了一盞汽油噴燈的緣故,因為在通常的情況下降神是不點燈的。

  呂毅聽了,心理緊張起來,因為這點燈的事兒是他從拍攝角度出發提出的要求,他可壓根兒沒想到會犯了民間大忌,心裏頓時也七上八下地心驚肉跳起來。他又不願意讓大家看見他的神情,也不願意在屋裏繼續聽下去,於是跑到外面拍月亮去了。

  黑色的天幕上挂著一輪非常大的明月。

  我想,恐懼也是會傳染的,那天晚上聽完次仁玉珍所説,多數人都有點兒緊張發虛,也有兩個橫豎不怕的,一個是謝導,一個是世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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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郭翠瀟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