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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尋生命的燈》自序 感悟西藏

央視國際 2003年12月18日 05:14


  


  曾在十多年前,我做過一個很美妙的夢。

  夢中我和中學、大學時代的同學們一起在高山之巔觀賞落日,夕陽漸漸落到了山的背後,天色變得昏暗,不知是誰大嚷了一句,“洪水來了,洪水來了,”人群亂作一團,瞬間跑得無影無蹤,而我依舊坐在那裏,欣賞落日時分山巒的重疊,暮色的凝重,自然的莊嚴,萬物的寂靜。天色漸漸黑了,濃墨般的夜幕遮蓋了天地萬物,也同樣吞噬了我。我只看到黑暗,在我的前面,在我的身後,在我的左右。我被黑夜包圍,甚至看不見自己。突然,一陣美妙清脆的鈴聲劃破寧靜的夜空,由遠而近,越來越清晰,響遍整個山巒疊嶂。這聲音蕩滌著我周身的每一個細胞,仿佛輕輕地敲開了心靈之門,讓我感受到從未有過的安然。就在這時,山巒間萬燈齊明,燈光從一扇扇的窗內射出,我被面前的景致深深地震撼了,那是一片燈火輝煌的殿宇群,伴隨著美妙的鈴聲從整個山巒間脫穎而出。

  幾年後,我第一次來到西藏,走進拉薩,走進日喀則,就像那夢境的感覺,我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了。

  又過了兩年,我再次來到西藏,隨北京青年電影製片廠民俗文化專題片攝製組從拉薩走進藏北深處,聖湖、神山、白雲、藍天、草原、牧民、牦牛、羊群、朝聖者、瑪尼堆等等,看到的每一個景致,採訪的每一個人物都深深地打動了我,強烈地震撼著我。

  忘不了的夢境,忘不了的西藏,直到今天依舊讓我心動,讓我興奮,讓我尋味。我忽然意識到,在我的生命的旅途中,似乎一直在尋找著什麼?

  我在尋找什麼呢?我不停地追問自己。

  1997年的年末,《北京青年報》的記者孫世女士來採訪我,她問了我很多問題,交談中她問我為什麼要去西藏?究竟在尋找什麼?

  或許是她問的太直指核心了,或許是這問題已經在我的腦海裏縈繞了太久,或許是我們交談得太投入,靈感往往是在這樣的瞬間閃現火花的,我脫口而出:“尋找生命的‘燈’”。於是,她給她的那篇採訪起名為《追尋生命之“燈”》。我呢,也為寫我這部書找到了中意的脈點。

  


  每個人晚上睡覺時都會做夢,但是,能讓自己刻骨銘心記住的屈指可數;

  每個人一生都會有很多夢想,但是,能令自己用畢生精力追求的寥寥無幾。

  無意識的夢和有意識的夢想之間存在一種必然,這種必然似乎就是生命的坐標點。人,無論是誰,都會為實現這一生命的目標而努力,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也無論多麼艱難,多麼坎坷,都會無怨無悔一如既往地追求,直到夢想成真。

  去西藏曾是我的夢想,記得我們從西藏完成拍攝工作回到北京,一位台灣電視臺的記者看到片子後,找到我們,她見我是個女同胞,非常驚訝,幾乎是不加思索地問我:“你怎麼可能去西藏?”我的回答也幾乎是不加思索,“我怎麼不可能去西藏?”她的想法出口很快,沒等我的話音落定,她就冒出了自家理由:“因為你是女的啊!”

  我被她的話搞懵了,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因為她提出了一個我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停頓了片刻,我反問道:“你認為女人不該去嗎?”她立刻應答:“當然。”“為什麼?”我這時候成了提問的記者。她回答説:“太苦了,怎麼受得了?”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對她説:“可我從來不認為自己在做一件苦事兒啊!在我看來,這是一件實現夢想,讓我高興的快活事兒,我怎麼會覺得它苦呢?縱使別人認定它有千苦萬苦,我心裏更多感受到的還是興奮、激動、快活。”

  是啊,當一個人夢想成真的時候,佔據心靈的會是苦還是甜?這是不言而喻的。我們可能會去回憶那些艱難和困苦的經歷,但只因為戰勝了艱難與困苦,所以,回憶永遠是快樂的。

  


  如果不是親自去過西藏,不是親眼目睹了藏北的山湖草原,我對“博大”二字的認識還會停留在原來的水平上。

  然而,正因為去過西藏,正因為從拉薩一路行至藏北西部無人區的邊緣,正因為經歷了一天行進二三百公里看不見一人的體驗,正因為接觸了30 多位被訪對象,我才突然發現自己對“博大”的解釋是那樣的蒼白。一個字詞,只有被注入生命的體驗之後,才會變得鮮活起來。經歷了西藏,當大自然在我面前變成惟一的時候,我對“博大”才有了新的認識,博大包含著親情,是生命對生命的感受,惟有單獨面對她,擁入她的懷抱時才能感受到一種刻骨銘心的震撼。

  當我踏入西藏高原,在藏北廣闊無垠的草原上行駛一天不見人煙的時候,我感受到了什麼是博大。那是大自然的冷酷與嫵媚的交融,多情與無情的交融;那是生活的艱難與幸福的交融,困苦與快樂的交融。

  我從博大中窺到了大自然的威嚴與力量,體會到她的聖潔與神秘。這也是西藏的魅力所在。

  博大,使藏北嘎爾格拉丹東雪山腳下流出的潺潺冰水匯成了奔騰萬里的長江,博大,使藏北無人區巴音多格雪山腳下流走的清澈雪水匯成了中華民族的母親河。

  正是這種博大,造化了西藏無數變幻莫測的神山聖湖和壯觀奇異的人文景觀。世界最高峰——海拔8848米的珠穆朗瑪峰,世界最高湖泊——海拔4718米的納木措鹹水湖,世界最高河流——海拔3000米的雅魯藏布江,世界水能資源最集中的峽谷——大拐彎峽谷段及生活在世界最高地區的哺乳動物——狂奔在海拔6100米地帶的牦牛;世界最長的活史詩《格薩爾王傳》,世界最大的鍍金銅坐佛——高達26.2米的強巴佛,世界最高的寺廟——5100米的寧瑪派寺廟絨布寺,世界最高的古代宮殿——3769.19米的布達拉宮,世界最高的古城——已有1300多年曆史的拉薩日光城,等等。

  在西藏,最多的是山,是湖,是寺廟,是風旗,是瑪尼,是僧人,是手搖轉經筒、磕等身長頭的朝聖者,等等,然而,西藏最最富有的還是深藏於人們心中對這一切自然景觀、人文景觀的神秘認識。當我走近她的時候,想探問的很多很多,想了解的也太多太多,但是,當我滿載而歸之後,當我仔細梳理那些獲得的時候,我發現我依舊有很多要問的問題,依舊有太多的不明白。這也是我遲遲不敢動筆的原因。

  這時,我才意識到,博大只能心傳,意會。

  


  生活中,我們常常會冷不丁發現自己上了經驗的當。

  比如説,我們在大昭寺門前採訪幾位磕長頭的老太太之前,認定這些老人滿腦子裝的都是佛經、佛教方面的事情,可是,當我們和她們進行了一番交談後,突然發現她們根本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她們是實實在在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有煩惱也有快樂,她們關心的問題就像我們俗人一樣具體。她們跟我們發牢騷:打一針要花多少錢,可兜裏錢太少,沒錢看病。驚訝之餘,我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經驗錯誤,忘記她們是容易患病的老人。

  又比如,在哲蚌寺我們見到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喇嘛,我們認定到這裡做喇嘛的人,都會整日泡在經文裏,不會關心世俗世界的事情,這個孩子也會如此。可當我們問這小喇嘛喜歡什麼的時候,他告訴我們喜歡看電影。我們又問他最喜歡看什麼電影?他説他最喜歡看《孫悟空三打白骨精》。我們聽了很吃驚,因為他的回答不是最喜歡讀經,而是像所有孩子一樣喜歡看電影。經驗讓我們忽略了一個事實,他是個孩子!

  再比如,羊馱鹽一直是藏北西部歷史上延續下來的古老運輸習俗,牧民們從鹽湖裏撈鹽,裝在鹽袋裏,馱在羊背上,然後,趕著馱鹽的羊群到日喀則農區交換青稞。長途跋涉,曆盡艱險,死人的事是常有的。90年代隨著汽車運輸以及縣糧站的建立,這一古老習俗消失了。在藏北西部草原,當我們採訪那些曾有過如此經歷的牧民時,我們以為他們會因為不再長途跋涉,不再受苦而感到快樂幸福。我們希望他們談談感受,他們的回答完全出乎我們的意料,他們不愉快,不樂意,對那時長途跋涉的生活他們竟非常留戀。

  不知怎麼回事兒,採訪過程中每當聽到這有悖于我們主觀臆斷的真實表白,我都會感到震驚,都會從內心涌出一種説不出的感動。這時,我才意識到,世界上最能打動人的是返樸歸真。

  


  我相信一個事實,我們每一個人對世界的感知都是有差異的。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差異,生活才顯得豐富多彩。

  作為採訪者,最該在意的就是真實地保留這些個性差異,無論它與你的想象有多大的差異,你也必須忠實地複製它。

  有一次,我們在藏北西部海拔5000多米的壩上停下來等後邊的車,我和謝小晶導演站在那裏,都産生了異常的體驗。我帶著驚異的表情問他有什麼感受?他説:“真沒想到,我竟要這麼看東西了。”他誇張地作出俯視的姿勢,“這種感覺真是太奇妙了,沒有比我們再高的東西了,我竟是最高的。”

  他興奮地問我有什麼感覺?我説:“我覺得自己非常渺小,就像一個小蟲子,好像已經溶化在天地之中了。”

  至於那位詩人張子選,從車上下來後,望著一望無際的平壩,自言自語地説:“走了這大半天,怎麼連群羊都沒看見?”

  過了一陣,後面的那輛豐田越野車出現了,車停下後,攝影師呂毅扛著攝像機特興奮地鑽出來,導演問他們幹什麼去了?呂毅一臉的驚詫:“怎麼?你們居然沒看見仰天大佛?”我們幾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哪兒有仰天大佛?”美術設計劉世彪帶著幾分嘲弄的口吻説:“居然有這等人,站在這兒這麼半天,那麼巨大的景觀竟沒有看見!你們瞧那兒!”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一座山,那座山酷似一尊仰天大佛。我們所有的人看到這壯觀的奇景,都不由自主地感嘆起來。

  當我們驅車趕到尼瑪縣的時候,我發現這尊仰天大佛就坐落在縣城旁邊。我對前來關照我們的副縣長説:“你們這裡有尊仰天大佛啊!”副縣長滿目狐疑地問:“什麼仰天大佛?我怎麼不知道?”我指指那座山,問他像不像?他眼睛一亮,笑著説:“我在這裡工作了幾十年,從來沒發現面前的山有什麼異樣,好怪啊!”

  這還使我聯想起另外一件事。從西藏回到北京後,朋友向我問起這段考察經歷,聽完我的閒話,朋友便感慨萬分地筆耕去了。她寫了一篇文章,篇首按語上説道:“一個去過西藏大雪山的朋友説:她站在高山之巔的惟一感受是,站得高看得遠。”後來,她把文章送給我看,看後我告訴她那是她想象的頓悟,不是我身臨其境時生命的第一感覺。她問我當時的感覺是什麼?我説:“站得高看得近。”

  這種感覺非常強烈,非常直接,當時,我站在藏北西部海拔5600米的地方,天頂很矮很矮,白雲咫尺可得;地頭很近很近,只有跨步之距,我覺得自己正在走近天頭地腳的相融處,也正是這時,我才體會到“天地人合一”的深刻含義,才體會到“空有不二”的無盡內蘊。

  我知道,去過那裏的人,對大自然、對宇宙都會有屬於自己生命的異樣感覺。

(編輯:郭翠瀟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