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  | 體育  | 娛樂  | 經濟  | 科教  | 少兒  | 法治  | 電視指南  | 博客 論壇 播客 社區網絡電視直播 點播手機MP4
主持人頻道首頁
柴靜首頁
個人簡歷
相關文章
  永遠的柴靜
  柴靜隨筆(一)將生命帶去很遠
  用我一輩子去忘記(一)
  用我一輩子去忘記(二)
  用我一輩子去忘記(三)
  用我一輩子去忘記(四)
  用我一輩子去忘記(五)
照片集
互動區
主持欄目
  新聞調查
網友評論

相關文章

柴靜隨筆(一)將生命帶去很遠  

  程萌的照片不是我喜歡那類。不夠刺激性——看了不會令人“嘩”一聲,也不會從雜誌上撕下來貼在墻上。我匆匆翻過他拍小孩子那本書,只有兩張記得住,一張是個嬉笑的小女孩,不知從哪兒撿的口紅,畫了一臉,小小面孔滑稽有趣。另一張也是小女孩,在病床上,細弱的手掌握在媽媽手裏,臉埋在汗濕的軟髮裏慟哭,那悲傷……怎麼説呢?那悲傷。

  “她是在説‘我好辛苦啊!媽媽也好辛苦啊!我連累了媽媽’。”程萌用廣東話輕聲説給我聽。“這個失明的孩子得的是腦瘤,兩個月之後死的。”

  他合上這頁書。下午三點半的三聯書店咖啡廳。冷氣很足,略有寒意。桌上鮮藍的扎染布上鑲著大朵辣黃的葵花。鏤空的織金墊子。兩杯石榴紅茶。

  我打量他,與一般攝影記者無異,穿canon的攝影背心,隨身帶著他的“炮”。可是明明走了那麼多地方的人,身上一點征塵氣也無。一張皙清的臉,因為瘦,骨骼分明。他的眼睛……眼睛幾乎脫離了他的面孔,有自己的生命。

  很難想象他做過職業的電臺和電視主持人。

  “但是做電臺主持人對人的心靈影響巨大,好像是一個尋找回聲的過程。一些詩意的瞬間。89年,有一次病了,來了很多信,有個女孩子,叫黃玲,信上説‘在病中別有一種處境,應該學會放鬆。有空應該去看看沙漠,看看大海。’就是她這麼一句話,給了我很瑰麗的想象。人應該去往儘量遠的地方。”

  “1990年夏天,在湘西猛洞河漂流的時候,一個10歲的男孩為我們把皮筏子撐過淺灘。那孩子光著身子,只穿一條已經濕透的小褲衩,我問他為什麼不上學,他説,這樣每天可以賺上一塊多錢,他輟學已一年多了。我拿起相機,拍下他在正午的陽光下微皺眉頭,用力撐著船的樣子,我知道自已要做什麼了。”

  接下來的十年,他走了很多地方,西藏,蘇南,澳門,上海……拍那裏的小孩子——失聰的,被鐵鏈鎖起來的,在地裏插秧的,坐在晚風中的躺椅上賴著不肯走的……然後是拍老人。

  “有一年冬天我去臨終關懷醫院,當時他們正在吃晚飯,嶄新的日曆底下。有個坐在輪椅裏的老人忽然哭了起來。我心裏‘咯噔’一下。護士説他的生命已經很脆弱。可能沒有多久的時間了。就在那個嶄新的日曆底下……你明白嗎?”

  “你好象很容易被人的脆弱性打動?”

  “我們這代人可能臨終的時候也會在這樣的地方,”他停下來看看我的表情“我可能不會要孩子,因為沒有力量讓他生活在一個更好一點的世界裏……但生命會留下來的。”他的聲音忽然很溫柔,“我開始拍女性的時候,當中有個深圳大學的女孩子叫向春梅,知道自己得了癌症之後,立下遺囑願意捐獻眼角膜,當時這件事是瞞著她的老母親的。向春梅去世後,她母親終於知道了,老母親要從深圳回湖北老家的時候,左眼接受向春梅捐獻的角膜而復明的秦惠芬也去火車站送別。臨上車時,老人家盯著秦惠芬的左眼看了很久很久,她輕輕地説——”

  他低下頭,下頦輕輕抖動。我移開眼睛,咖啡廳裏的人聲忽然象海水一樣卷過來。

  “她説,春梅還活著。”

  是的程萌,生命的回聲可以傳到很遠很遠。  

  “我作為一個攝影師,無非就是給時間作一點小的切片。這個瞬間,如果你此刻沒有紀錄下來,以後就永遠沒有了。”他翻開書,“你看我們小時候,現在的孩子們沒有這個了,他們不大可能再跟泥土,跳房子,玻璃球在一起。”

  “你對逝去的東西有一種迷戀?”

  他轉動手中的杯子,色澤流麗之極。“在深圳,我們經常給災區捐衣服,我愛人就把一些舊衣服整理出來要捐了。有幾件她的,是她剛認識我的時候常穿的,挺可愛的,我覺得它紀錄了我們相互生命中的一些信息。我跟她説這個衣服不能捐,哪怕我們買幾件新衣服捐出去……我對舊的東西特別迷戀。也許這衣服也有某一種視覺呢,或者,是聽覺?”

  我跟他講朱天心有篇小説寫“我”與陌路男子用香茅油,水晶碗裏的夜來香,一顆青榛子……通過嗅覺勾連起地老天荒的回憶。

  “呀……”他雙眼閃動,“真的……我小時候住蘇州,我家對面有一條巷,叫做“佛來弄”,有很大的一個院子。很神秘。有一次我們就進去了,我印象中那個院子非常高,很斑駁的墻,有一些夏末初秋植物的氣味……就是這樣一條巷子,一些支離破碎的影像,好象就把整個童年的記憶濃縮在裏面了。所以我在大了以後,不斷在攝影中追尋生活體驗。你就可以感知更多的東西。可以生活得更豐富一些,有了這些影像,你在看它的時候,仿佛就能感受已在那裏生活了許久。”

  “但是你知道這些東西會長存下去。而肉身會消失,讓人哀傷……是不是?”

  “嗯……有次在希臘,7點清場。哨子拼命吹。我坐在一塊有2500年曆史的殘垣斷壁之上,夕陽在我身後照過來,把我的影子投在巴特農神廟和大地之間。我靜靜看著它,它已存在數千年,還會存在下去,但我會慢慢老掉。”

  他眼中惆悵之意一閃而過。“可是不怕。現在哪怕在生命的任何一個點結束,也行。我已經享受到有意思的過程。”

  “象在香港的新機場。嗯……”他從口袋裏翻出一個本子,帶點羞赧的神色,“我喜歡在走來走去的時候,這樣隨手記點東西……這裡,‘看到一個穿皮衣的中年人,有點象《廊橋遺夢》裏的金。旅行中最有意思的就是過程本身,我注視著他,我到了五六十歲的時候,還會有健康的身體走遍世界嗎?’”

  所以他去年要開始“休息一下”,去拍時裝。他去了西歐,今年8月份要去紐約的時裝周,10月份有時間要去埃及,以色列,約旦,土耳其。

  嘩。

  “這是我的環球時裝之旅,”他臉上有小孩子天真的得意表情。“拍每個地方T型臺上的時裝,也拍那裏街頭的衣著,女人的,小孩的……這是一個6年的計劃。也是一次耗資巨大的旅程,在經濟上沒有回報,都是純粹個人的行為。但是有什麼關係呢?德國的黃昏,下班的時間,一群一群的人坐在萊茵河畔的酒吧喝酒。還有很多人在騎自行車,慢跑。人要的是愜意的生活。”

  他對自己的話肯定地點點頭,“對世界看的越多。心越來越平靜。有車的人很多,但是可以做環球時裝之旅的人不會很多。我越來越認定自己生活的位置了。”

  我看看他,難怪他在國外經常被誤認是日本或是台灣的攝影師,他身上有那種溫文的東西。一個披著靈魂行路的人,居然在這個粗糙的時代裏沒有磨損。多少有點罕見。

  “很多瞬間是鏡頭不能記錄下來的,要用眼睛,靈魂,你看……這些人多麼可愛,”他指指樓梯上坐滿的看書的人。“北京才會有這種氣氛。昨天我從天安門回人大,經過一條巷子,綠蔭下面,一個男孩子,騎單車,帶著一個女孩,穿著短褲,腿很長,挺漂亮的,很幸福的樣子。一下子就過去了。這個瞬間觸動我。因為在深圳是看不到的。那裏的漂亮女孩不會坐在自行車後面,而且那麼幸福。”

  “北京是一個有人氣的城市,這裡的人有活色生香的生活,所以,”他雙手飛舞,“一定要,我要在巴黎,開羅,北京,上海,還有北美的一個城市,生活幾年的時間,在那裏走來走去。”

  腳步的回聲傳來也許在很久很久以後,很遠很遠的地方。     

  回到深圳,他發給我e-mail,信的末尾説:

  “在從雅典飛回巴黎的途中,凝望著弦窗下的地中海,我忽然想起了希臘詩人奧迪塞烏斯埃利蒂斯的詩句:‘我將我的生命帶到這麼遠……’

  “埃利蒂斯是1979年諾貝爾文學獎的獲得者,他一直在‘為光明和清澈發言’。多年以來,我就一直很喜歡讀他的詩,當我真正踏上希臘這片土地後,我發現我能夠更深刻地理解他的詩句。

  “是啊,我也正在不斷把自己帶到這麼遠的地方。”

  附:程萌主要經歷

  四、程萌創作年表

  1981年

  考入北京國際政治學院新聞系國際新聞專業。

  1984年

  在《光明日報》文藝部實習,發表了一萬多字的通訊和內參等作品。

  1985年

  這年畢業,被分配在湖南省公安廳。業餘從事詩歌創作,曾獲全國詩歌獎。

  1988年

  任湖南廣播電臺節目主持人和編導,所主持的《歡樂星期天》特別節目在青年一代中産生廣泛的影響。

  1988年12月31日

  《新聞出版報》在頭版頭條位置報道《歡樂星期天》特別節目突破程式化編排模式,適應多層次聽眾需要的節目新走向,並援引聽眾給主持人程萌的“快樂王子”的稱呼。

  1989年

  開始在湖南電視臺策劃、製作和主持一些節目。

  1990年

  開始“訪問童年”計劃,運用調查式新聞的方式,對當代兒童進行全景式記錄。

  1990年《快樂多重奏》榮獲全國優秀廣播電視節目一等獎。

  1991年

  赴敦煌、嘉峪關進行風光攝影創作。

  1992年5月

  赴西藏拍攝兒童。

  1992年7月

  攝影作品《青春青蘋果》獲中國青年攝影大獎賽大獎,並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展出。

  1993年

  發表報告文學《中國的豪華空間現象》,獲全國報告文學獎。

  1994年

  二赴西藏完成巔峰之旅。

  1994年6月

  赴江西電視臺組建新聞評論欄目。

  1995年

  任《南方日報》記者,開始對南方都市兒童生活現狀進行新聞調查。

  1996年

  任《南方都市報》記者

  1996年2月

  在《都市人》雜誌開闢圖文報告文學專欄,發表有《艾滋病,離我們有多遠?》、《能不能不“劈開”華南植物園?》等作品。

  1996年6月

  三赴西藏。

  1996年

  全面拍攝並報道了北京中國國際服裝服飾博覽會、上海首屆國際內衣展、大連時裝節、北歐世家皮草等時裝盛會,在時尚報道領域獨樹一幟。

  1997年

  任《深圳特區報》記者。重返江南,完成《家住周莊》、《古老説唱藝術的女性傳人》。

  1997年,在《深圳畫報》開闢“時空視野”專欄,為期一年。發表有攝影專題《大連女騎警》、《廣州:九十年代的影像》、《南中國海上的眺望》等大型報道。

  1998年

  《陽光下的臨終關懷》獲第八屆中國新聞獎。

  1998年《中國體操學校》獲國際攝影聯合會(FIAP)大獎。

  1998年12月13日

  《南方都市報》以兩個整版的篇幅刊登《程萌紀實攝影作品》。

  1999年2月

  赴澳門拍攝回歸前的最後一個春節。

  1999年6月

  在《女友》豪華版開闢專欄“女性觀察”和“名家手記”。

  1999年7、8月間

  應邀出訪德國、法國、意大利和希臘。拍攝全球最大的時裝博覽會,並完成攝影日記《程萌歐洲》,發表在《新週刊》上。

  1999年9月

  《訪問童年--中國兒童新觀察》作為《程萌雙世紀觀察》系列攝影隨筆叢書的開篇之作,以中、英文對照本出版發行,獲知識界好評。

  2000年3月

  《訪問童年--中國兒童新觀察》在上海獲中國圖書獎。

  2000年3月赴法國拍攝時裝。

  2000年4月

  就中國兒童的現狀與發展走向等問題,接受多家電視臺採訪。

  2000年5月

  對時裝大書《俏麗新世紀:西歐時裝之旅》(2冊)作最後的審閱和修改。這將是我國第一部原創性世界時裝叢書。

  2000年5月攝影專題作品《感人的捐獻》,經國內17位攝影界評委評審並以全票通過,被評為第十屆中國新聞獎新聞攝影作品復評暨1999年度全國新聞攝影年賽金獎。這也是他在3年之內,第二次獲得中國新聞獎這一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