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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聞調查》2000年第四季度節目評獎會 |
時間：2001年3月9日下午
一，評委點評
史為民（評委，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研究員）：人大賄選敢不敢碰？
這六個選題都不錯，尤其是《戒毒者自白》。我做過這方面的調查，接觸過吸毒者，我知道，只要吸上了、上癮了，就沒辦法了。我們現在發掘出一個戒毒的人，而且別人給他毒品他都能拒絕掉，他向毒品挑戰的意味應該説非常深遠，他對還在吸毒的人有勸戒和指引一條新路的作用。像這樣的選題，意義非常好。
我還對兩個題目非常感興趣，一個是《判決未被執行》，一個是《合同第6條》。這兩個選題從社會意義上説，一個牽扯到司法公正的問題，另一個牽扯到個人、企業和政府部門的關係問題，這兩個片子所反映的問題，都是我們加入WTO之後要面臨的大問題。“判了沒執行”，通過電視手段，把公、檢、法之間的這種責任的推諉和萬一齣現差錯怎麼辦的問題暴露出來，向老百姓揭示了一個非常大的問題。我們現在講依法治國，司法機關到底怎麼樣？是不是有一層黑幕擋著？現在掀起一個角來，非常有意義。還有《合同第6條》，這不是簡單的民告官的問題，後面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經濟利益問題。面對房地産公司和購房者的利益，政府部門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
從選題上來説，我是比較欣賞這三個選題的。
從拍攝手法上説，在技術處理方面，應該説《新聞調查》從純紀錄加採訪開始有點向紀錄過渡的意思，當然，採訪現在還是主要的。把採訪和畫面很好地銜接起來，經過這幾年的摸索，《新聞調查》做得相當不錯，而且越來越成熟。從結構的安排來説，每個片子有的單線，有的雙線，有的甚至三條線，整個片子做下來，應該説處理得比較好。
作為一個普通觀眾，我個人有一個感覺，無論是30分鐘也好，40分鐘也好，或者是50分鐘也好，中間不放廣告，一氣看下去，《新聞調查》沒有乏味之感，這就説明，它一直在吊著觀眾的胃口往下走，這跟選題有很大關係。
提一點小小的希望。有些題目比較難做，處在法律、社會和政治的邊緣，希望《新聞調查》以後能夠給予適當的關注，比如，人大賄選敢不敢碰？比如，準備加入WTO，中國的一系列公共政策需要進行大範圍的調整。我比較主張，類似這六個片子的內容，我們應該繼續堅持這種方向，在選題上能夠與中國當前的政治、經濟、社會有密切的關係。
陳昕（評委，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博士）：關注重大問題，社會學走在了新聞的後面
首先，我比較關注《判決未被執行》這個題材。從我從事的社會學研究以及我在重慶奉節縣工作多年的感受，我覺得公安、司法部門是存在問題的，問題的嚴重程度比大家想象的還要糟糕得多。這個問題由於各種條件限制，不便於展開，所以，我們就一個很小的問題提出一個很大的問題，通過一個具體的事例看到公安司法部門互相之間的扯皮、互相推諉，實際背後可能有更多的利益問題，通過一個具體的事例看到公安、司法部門互相之間的扯皮以及互相推諉，實際背後可能有更多的利益問題，這個題目選得非常好。
《羅潤俏的官司》，從編導到攝像，很多方面都不錯。為什麼我把這個片子提出來？現在有一個問題值得注意，就是我們越接近所謂的現代化，越接近所謂國家的經濟增長目標，在很多領域中，弱勢群體，比如婦女兒童、低收入者，他們的狀況更惡化，這個應該引起社會的關注，《新聞調查》恰恰把目光對準了我們社會的弱勢群體。另外，片子涉及的新《婚姻法》問題也是一個爭論的焦點，這個焦點就是：我們保護弱勢群體的手段方面還有很多技術問題沒有解決。我也注意到，《新聞調查》也提到了關於公安介入的問題。公安介入從正面意義來講，它是幫助弱勢群體，使沒有能力取證的個人或群體得到政府或者司法部門的協助，另一方面，目前我們一個部門權力的加強可能帶有負面效應，大家可以想象，公安如果介入了婚姻家庭問題，如果權力使用不當，甚至會危害這個群體，這種現象在基層生活中是十分普遍的。
另外，《戒毒者自白》反映的問題應該日益引起重視。我國登記在冊的吸毒者官方有一個數字，實際上從我個人在奉節當縣長的經歷來講，絕對不止這個數，而且吸毒的危害之大，還沒有完全引起社會各界的注意。我曾經努力幫助過三個人戒毒，但是沒有一個成功，境況非常悲慘，他們最大的困難是沒有信心認為他們是可以戒毒的。這個例子恰恰給他們一個榜樣和鼓勵：事在人為，只要你有毅力和決心，戒毒不是不可以做到的。
《合同第6條》，這個也觸及到社會非常敏感的問題：政府和司法的作用、角色問題。片子點得很準，一下就把司法和政府機構在一件民事糾紛或者説經濟糾紛中的不同作用和角色展開了。
其他節目也都不錯，我選擇的時候非常困難，覺得丟掉哪一個都很可惜，都有點戀戀不捨，心裏感到很不安。
最後，從我作為一個社會學工作者來説，我感到比較慚愧。社會學在中國恢復到今天已經20年了，但是在關注社會生活中的重大現實問題方面，可以説走到了我們新聞機構的後面。當然，我並不是説社會學界沒有做工作、做研究，他們也在做研究、做工作，做大量的課題，但是這些研究工作，往往不能夠與社會生活直接相聯絡，我們很少有機會去和廣大人民群眾講話，很少有機會把我們的研究成果展現在廣大公眾面前，我們很少有機會在具體的細節上關注社會問題。作為一個社會學工作者，我向你們表示感謝，你們起到了這個作用，如果沒有這個作用，我們社會將來的發展是不可想象的。
王子軍（北京電視臺《紀錄》欄目製片人）：是否可以玩點感覺？
我來這兒學習名符其實，沒有任何虛偽。
我們現在不是競爭的時候，是應該抱團兒的時候，我們《紀錄》欄目特別想跟《新聞調查》欄目結成一種中國和阿爾巴尼亞式的關係，以這樣的互動來促進、來堅守我們國家的紀錄片，有人管它叫“最後的陣地”。由於湖南衛視的衝擊，使得很多臺的紀錄片退居二線，中國的紀錄片，未來可能有兩種前途：一種就是走觀眾的道路，另外一種前途可能就是外國電視機構的加工廠。面對這樣一種局勢，《新聞調查》欄目目前的模式非常成熟。對於美國的《新聞60分》，中央臺也好，北京臺也好，十年前就想學，《新聞調查》是學得最地道的一個。
在紀錄片的範圍內，如果分類，《新聞調查》屬於談話紀錄片。所謂談話紀錄片，不僅僅談道理，而是以敘事為主線來進行的一個東西。我看了這幾部片子非常受感動，這裡面的採訪已經到了心理採訪的層面上，不僅僅要敘事，不僅僅要把事情弄清楚，而且把一些細微的心理狀態都表現出來了。這種情況已經有了固定的模式。作為欄目，必須有標準化，必須有規格。它堅持了原來《東方之子》和《焦點訪談》的內容，進行敘事和紀錄片整體結構的穿插，吸取了很多傳統的東西和國外一些前衛的東西到這個片子整體的運作當中。這種運作使我非常吃驚，我覺得這種運作是非常非常有益的。和我們來對比，《記錄》欄目的編導水平我不加評論，在欄目的定位上，我們《紀錄》採取了一種非常泡沫經濟的做法，就是題材決定論。某個題材，不管拍得多臭，老百姓都有人看，這是好選題，案件類題材旱澇保收，收視率都是6％以上，臺裏對我們的要求跟你們的要求不一樣，是把我們擱在電視劇和娛樂節目的海洋當中來考察，最後要採取同檔節目收視率末位淘汰制，每年都面臨提心吊膽的淘汰，每天都要盯著收視率排行榜，而且收視率有點抽風，你弄不清它的規律。我們有一期緝毒的，拍得很差，就是列車上體內帶毒，我們把他拉出來，取證，就這麼一個情節的片子，我們很不滿意，但是9.1％的收視率，我們都傻了。後來法制節目給我們提供了一個案子，女的體內帶毒，在飛機上，拉出來，這個收視率肯定19.1％。所以，我們相對有泡沫的感覺。而《新聞調查》走的是比較穩妥的一條路，是比較講究真才實學的一條路，不是在投機取巧。
談話紀錄片的片種作為欄目，它是最有前途、最有前景的。不管《快樂大本營》也好，其它欄目也好，我覺得都不會壽命很長。你想，《美國60分》，從69年到現在，一直沒衰過，這種好像是人類共通的，需要這麼一檔節目，各省臺都缺這樣的欄目。
下面，簡單把六期節目説一下。
《賭博人生》使我感動，我跟我們臺的編導説，這個片子要在北京市放了，能嚇唬一批局級幹部。它揭示的是賭博的心路歷程，其實，腐敗也是這樣的心路歷程。這個片子在周長青的人生轉捩點上抓得比較好。
《判決未被執行》，這個是荒誕的故事，這種荒誕的故事居然在我們國家成為了事實。最刺激人的是，審判完了，罪犯騎著自行車就回家了。對這個片子，剛才幾位專家談哲學，我談技術層面的問題。它的特點是雖然故事架式很認真，很正，但整個結構是幽默的。當然，故事本身就是幽默的，拍下來也是幽默的。但是要保護故事原有的幽默、保護事實本身原有的藝術色彩，很不容易。我們那兒有很多編導會出現這樣的問題，在剪接當中很容易會把動情點浪費掉了，這個片子在整個結構上做得不錯。
《戒毒者自白》，社會反響非常大。我跟我們那兒的編導説，你們要仔細讀解這種採訪，這種心理層面的採訪，他怎麼把他的感覺用語言敘述出來，如何倒出來，然後編導又組織成一種結構，這是任何報道取代不了的，任何拍攝現代進行時的紀錄片也取代不了的。
《合同第6條》是一個難度很大的片子，這個案子要是寫在報紙上，我得反復看幾遍才能把這個事看清楚；要在視覺上把這件事敘述得比較清楚是非常不容易的。
《生命的留言》，這是我們沒敢顧及的一個題材，上海臺也勸我們，我們也想去，但是，上海臺也沒有去。電視方面，《新聞調查》做了，我們沒聽説別人採訪，但是我看了有關陸幼青所有文字的報道。《生命的留言》這個片子，對陸幼青家屬的採訪，跟其它報道的角度和特點是不一樣的，它是非常細緻的，走的是一條口述實錄與絕對隱私的路，陸幼青的書裏，有深刻的獨白，《生命的留言》的採訪跟陸幼青的獨白的色彩比較吻合。
《羅潤俏的官司》，是我們在欄目裏經常做的一些套路：個案加綜述，用綜述來體現它的社會性、普遍性，這也是一個比較好的方法。
總體來説，這六個節目非常接近，差距非常微弱，整體水平都是不錯的。但是，整體上在處理方面有一個小小的問題，想提一下。《新聞調查》在這樣的篇幅內，除了完成新聞的任務和社會的任務以外，是否可以加強它的藝術處理？是否可以玩點感覺？當然，這個感覺不能隨便玩。是否可以有一種天地能夠使每一個編導在鏡頭當中體現一下個性？如果個性不太成熟，就趕緊收；如果個性有成熟的，還是可以體現一些。這條路子怎麼走？我覺得是這樣的：現在對紀錄片概念性的東西討論多少年了，不應該框得那麼死，我們《紀錄》欄目也被迫對紀錄片的理念實行了修正主義的修訂，完全把它的界限擴展到非虛構這樣一個範圍內；蒙太奇是應該提倡和大大發揚的一種東西，蒙太奇是用電影語言的最好一個渠道，可以借鑒。《新聞調查》大概不能擺拍，不能再現事件的現場，但可以在剪接上學習國外前衛的故事片和一些實驗片的剪接方式，在一些抒情段落和主題深化的段落，在幽默點釋放的段落，可以稍加強調。這些想法我們《紀錄》也沒有做到，但《新聞調查》整體素質比較高，希望將來能夠看到這方面的探索和進步。
鐘星座（評委會主席，非常映畫製作所導演）：我有想改行的感覺
首先多謝大家給個機會，我今天能夠參加選評。上星期我拿到這兩盤錄像帶，看了《新聞調查》欄目裏面的幾個節目，我平時太少時間關注，有時候《焦點訪談》也看看，但是對《新聞調查》欄目真是關心甚少，在此也道聲對不起。
這次看完，對我衝擊很大，這六個一氣呵成，一路看下來，一個下午整個看完。剛才張潔也介紹我的工作出身，我是在一個特別物化的環境裏，大家可能都知道，電視廣告是最矯情的節目。看完這兩盤磁帶，我真是覺得挺衝動的，我跟張潔講，我有想改行的感覺，你們欄目要招義工，我肯定是第一個。你們對某件事的細緻的描述，對事件的整體性的把握，你們對完美的追求，對社會的責任，片子裏都有了。
我下面宣佈得獎名單：
銅獎：《賭博人生》、《合同第6條》
銀獎：《判決未被執行》
金獎：《戒毒者自白》
單項獎：
最佳攝像：《生命的留言》－－粟嚴、蔡建元
最佳錄音：《判決未被執行》－－李宏衛
最佳選題：《判決未被執行》
最佳採訪：《判決未被執行》－－長江
最佳編導：《合同第6條》－－譚蕓
二，獲獎者代表發言
張天賀：應該讓王志發言
感謝王志，因為這個節目最重要的是採訪記者，還有感謝全體人員。確實是大家的努力才做了這個節目，編導只是把它串起來，其實不應該讓我發言，應該讓王志發言，我是從心裏説的。謝謝大家。
譚蕓：挺意外的
挺意外的，把這個獎給我，説心裏話，我覺得這個片子不是做得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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