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新聞調查》開播四週年節目研討會 |
《新聞調查》開播四週年節目研討會
時間:2000年5月18日
賽納(製片人):
《新聞調查》一轉眼就開播四週年,所有人提起這個事都有一個感慨,喲,四年了,這麼快。記得兩年半以前,我們《新聞調查》最早開始請專家評我們節目的時候,朱老師説過這樣一句話--大同也在,你們是第一次我們請的專家--朱老師看完我們的節目説,《新聞調查》是中央電視臺最大、最難啃的骨頭。
我不知道現在《新聞調查》在諸位心目當中是什麼位置,比起你們當初期待的《新聞調查》還有多遠。
今天在我們《新聞調查》走過四年的日子裏,我們想請各位專家幫我們一起總結過去走過的路,幫助我們總結得失,下一步應該往什麼方向走,應該怎樣往下走。
今天的研討會由我們新任執行製片人劉春來主持。
劉春(執行製片人):
《新聞調查》開播四年以來,我的印象當中像這種對欄目進行討論的研討會基本沒有,過去基本上是評獎會和策劃會,一直沒有開這樣一個週年的研討會,主要因為我們對自己欄目有一個判斷,我們覺得我們始終處在一個爬坡的階段,受很多環境因素和我們自身因素的影響,一直覺得欄目還沒有達到我們自己想象的那樣一個位置。今天開這樣一個研討會,也不是説《新聞調查》有新的、多大的起色,而是更多面臨同行業的競爭,尤其是晚上9:00時段的競爭,整個大環境的影響,我們自己的危機感很重;一方面想借四週年對我們的過去進行一次總結,同時也想對我們欄目下一步的方向,尤其是如何尋找到自己的特色,如何確立《新聞調查》獨特的位置,如何使我們節目更好看、更有市場、更能佔據市場份額,在這方面進行一些探討。
我先用最簡單的語言把我們《新聞調查》總結一下:
從96年5月17號《宏志班》開始,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這決定《新聞調查》的特點:更多從社會現象入手,進行主題化的探討和思考;我們後來稱為“主題性調查”。這樣的節目,當時社會上的評價不一,有的評價説有一定的深度,理性色彩比較重,另外也有評價説《新聞調查》不好看。在四年的發展過程中,以我個人經歷的很多情況看,《新聞調查》一直努力想在欄目特色和市場需求這兩方面找到最佳的契合點。
97年以後,我們試圖對當時的“主題性調查”進行調整,調整後的方向更多從國計民生,從老百姓的生活入手。當時做了很多衣食住行方面的,比如“鐵老大”、醫療改革,做了很多。這樣做也沒有根本解決問題,沒有達到我們的預期值。
從98年以後,《新聞調查》始終處在一個變動和調整的過程當中,在節目樣式方面有很多種努力:包括新聞專訪類,像最早賽納做的《從市長到囚犯》,有記錄跟蹤類,像《大觀村裏選村官》、《生命》,也有問題追蹤類,像《透視運城滲灌工程》,還有一段時間我們覺得我們節目時效性很差,當時提出進入新聞主戰場,三天到一週搶出一批節目。
到99年以後,經過一些波折,我們《新聞調查》有一些新的調整,現在從大模樣上看,更多從一個事件入手,表達我們的思考,進行我們的調查。
我們欄目到今天為止有很多困惑,經常有人問:《新聞調查》和《焦點訪談》到底有什麼區別?也有人問:《社會經緯》和《新聞調查》有什麼區別?我們欄目到底應該有什麼樣的特色?到底應該走一條什麼樣的路?今天請各位老師來,一是請你們給我們做一些總結,第二是能夠給我們指點。
調查、獨家性
李大同(《中國青年報 冰點》主編)
我和“調查”的淵源還是比較深的,第一期《宏志班》開播前就看了片子,我還記憶猶新,當時沒客氣,批評--拿一個平面媒介已經炒濫的題目做一個新欄目的開山之炮,不靈、不好,做得再好,這個題目已經被炒濫了;我還批評了片子流露出來的“貧窮和道德劃等號”的潛意識。
回顧四年,我參加了好幾次評獎,感覺欄目確實在成長。第一次評獎,在家裏看片子,每一部片子都可以隨手寫下它的缺陷,到發言的時候,可以從頭到尾做激烈地批評。這個感覺後來逐漸淡化了,欄目缺點在減少,這很明顯。
原來有一些非常顯著的缺點,比如主持人換得太多,不固定,後期採用了比較固定的採訪記者,這些採訪記者開始專業化了。到最近這期沒播出的,王志採訪的《楷模》,我們在報社放了四遍帶子,認為調查的記者採訪到這種程度,就是化境了--所有的問題提完之後,結論觀眾就做出來了。製作節目的編導和記者什麼也沒有説,只是提問、提問,問了以後,一目了然,我認為這是調查這類節目的一種非常高的境界,拿到西方也不遜色。
四年來不僅覺得缺點在減少,而且經常有精品,包括咱們的“滲灌”,包括“大官村”,還有張潔的“生命”。就單個節目説,可以挑出的缺陷已經需要思考,不是那種一目了然的缺陷。但是比起人們的期望值,包括我們同行的期望值,還有一定的路要走。我在以前的評獎會上也講過,現在仍然是這樣一種意見--我們如何形成對這個欄目的收看期望,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指標,調查目前還沒有形成。你們做了多種嘗試,多種嘗試帶來的副作用,不知道你這個欄目到底是什麼,會是什麼。為什麼大家一定要看“訪談”?人們腦子裏的收看期望很明確:看看今天收拾誰。要毀“訪談”很容易,多來點正面報道,受眾的收看期望立刻被破壞。
我們提到《新聞調查》,它在我們腦子裏浮現出一種什麼傳播圖像,現在不清晰,它可能是紀錄片式的一個什麼東西,也可能是揭露腐敗的,也可能是富有人情味的。最好的節目性格之間差別都比較大,獲金獎的並不是説它符合某一個“調查”的宗旨,並不是這樣獲的獎,而是節目本身的個性突出。那年錢剛首先開始到監獄裏“審”一個市長,其實,那樣一種發問方式,確實大有疑問,不符合記者的身份,但他確實極有個性。第一個這樣的東西,那麼長的節目,當時節目40多分鐘,可以讓人從頭看下來;儘管有爭議,還是把它評了金獎。
另外,咱們在選題上要形成受眾的收看期望,一個重要的選擇還是--要有我們的獨家性。其實你要仔細分析起來,“訪談”為什麼有這麼高的收視率?一方面基於它以批評為主,另一方面以我們報紙的觀點看就是獨家性,“訪談”很少從平面媒介上找題目,像我們這些搞新聞的人,看“訪談”報的這個事,大多數是不知道的。“調查”這是一個明顯的缺陷,一看“調查”的題目,我早已從平面媒介上知道了,如果我不看也大體知道怎麼回事,看了頂多能多知道一點細節、氛圍。不用説多,我覺得,“調查”的題目至少要有一半是完全獨家的,沒有見諸過中央媒體的。中央媒體發行量大,一般做起來也比較深入,不會做得很浮皮潦草,受眾已經大體知道怎麼回事了,你再去做就不新鮮了,有時候新聞沒有多少深奧的道理好講,這個事我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看一遍呢?
因此,我希望“調查”要有一個專門的小組或者班子,有強有力的人選,收集原始信息,搞原創選題,這比較重要。當我們看“調查”的時候,一定是我們沒有從其它媒介上得到過的消息,或者至少是從其它媒介得到的是很淺的消息,“調查”把它做得十分地深入。
如果每一個“調查”的選題都能做到這樣的個性,我覺得它的生機就來了。
《冰點》實際是個體戶,報紙的做法跟電視做法完全不一樣,你們這裡是一種工廠化生産,集團運作,哪個環節都要起作用,《冰點》就是記者在哪兒看一個東西,忽發靈感,他就去了,寫什麼,怎麼寫,回來給我放在這兒,上一個大樣,老總一看就完了。但是“調查”這兒不行,選題都好幾層,製片人起碼算一層,評論部主任、副主任又一層,中心主任、副主任一層,到臺長還一層,十個選題到臺長沒準就剩兩個了,這是很大的限制。但是沒有辦法,我們也可以自己激勵自己:“巨匠是在限制中發揮才能”。報紙的限制和電視的限制是不一樣的。
至於類型,不要老換類型,類型換多了,你自己都找不到北,我一會兒“記錄”,一會兒“社會大眾”,一會兒什麼,其實不要用某一種類型來限制自己,用類型限制自己必死無疑。其實就把握住它是獨家的,是其它媒介沒有的,是調查性的,是好看的,就不管它是什麼。
現在,報紙的競爭是:一個真正的新聞出來,爆炒,炒地天昏地暗。在這種情況下,再怎麼也不行,我就説,獨家比什麼都重要,而《冰點》獲得讀者的重要的一點也在這兒。我們是有鐵令的,凡其它中央媒介登過的東西,一律不用,不能重復,你拿出來就得是獨家的。當然,“調查”也在發揮自己的優勢,比如“專訪胡長清”這種東西,我看一般媒介幹不了,碰到這種事,我覺得當仁不讓,也就是中央電視臺可以去採訪,別人包括本報去採訪,都弄不了,他不會見你。碰到這種題材一定要發揮我們大臺的優勢,小臺、小地方做不了,馬上切進去。
獨家性與深度報道
戴錦華(北京大學比較文學與比較文化研究中心教授)
我同意期待值的問題,《新聞調查》是我喜歡的欄目,到現在為止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樣的欄目,我自己也沒有期待值。打開看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要看,但是我知道我可能看到一些比較有趣的東西,這是一個欄目的觀點。但是我不同意獨家,一個是現實可行性,這樣一個欄目不可能不斷發現一些獨家的,中央媒體都沒有報道過的。
另外,我説我沒有期待值,實際我是有期待值,我的期待的是被《宏志班》確定下來的期待值。對《宏志班》,李老師做了尖銳批評,但我從《宏志班》中看到了在其他媒體當中看不到的東西,《宏志班》抓住了學生的心理狀態,跟此前報道貧窮的孩子怎麼奮發向上的東西很不一樣。《新聞調查》抓住我的很多節目,都是其他傳媒已經在爆炒的,但是,它表現出一些其他傳媒沒有表現出來的東西。當然,這樣就面臨一個危險:如果你報道的跟一般的平面傳媒都一樣,就毫無價值。
傳媒都在爆炒,“調查”給我的印象有一個特徵:深度報道,深度報道表現的是那種理性思考和質詢的態度;用一個很俗的説法來説,就是“調查”能夠“解構煽情”,把平面傳媒當中的煽情效果揭開了、揭破了。我自己以為,在我印象當中的“調查”的這個特徵,應該繼續成為它的一個特點。
我覺得獨家性不是獨家,不是別人沒有説過,而是別人沒有看到,沒有説出來。這樣既可以達到借力,借大家都在炒作的力量,又可以具有別人沒有的、不可替代的特性,欄目形象可能由此建立起來。
事實上我的感覺是這樣,報刊媒體和電視媒體的觀眾並不那麼絕對重疊,有一點必須指出,看“調查”的觀眾,至少是看“北青報”的觀眾,這是一批人,是某一個社會層面的。所以在這一點上,又必須尋找“調查”的特點,別人不可能重復的特點,包括獨家性,包括電視媒體自身的特性。
王志做的“WTO”就挺好,是王志的功勞還是別人的功勞不知道,他選擇提問的角度,就把WTO的複雜性用與其他媒體不同的方式顯現出來了,至少我在那個節目裏看到了國家的複雜角色。
關於欄目定位的三點思考
朱偉(《三聯生活週刊》主編)
你們的標識設計得非常好:眼睛要往下,這就不是居高臨下;嘴張大一點,包容的東西多一點;牙齒不要太鋒利了。現在我們的媒體特別多的是:眼睛往上或者嘴巴沒有包容性,或者牙齒太鋒利,老喜歡咬人。
咱們《新聞調查》的定位方向,有三點是不是可以討論:
一, 是不是可以定位在用小故事説大事?
我們特別容易抓大題材,但很難深入,我們能不能從小方面著眼,去抓比較大的題材。
我剛才跟王志和羅陳説,我看咱們的節目給我震動最大的是有關阿城糖廠破産的那個節目,那個節目為什麼給我震動大?它能夠把國企一年一年怎麼樣從國家重點企業到最後虧損幾個億,把所有的領導一層一層追問,最後得出結論。為什麼這個節目我特別推崇?我們的節目往往景深不夠,前景和中景都很容易,後景很難。大家剛才爭執一個問題,是不是獨家報道。這個不是特別重要。為什麼?我們現在以《時代週刊》作為標榜的對象,《時代週刊》有多少篇是記者獨家發現的?很少。但是《時代週刊》每篇報道,都是站在時代的角度討論特別前衛的問題。
純粹曝光的節目為什麼只能夠滿足層次相當低的一部分老百姓的需求?他們可能覺得:“打倒那些貪官污吏,給我出一口氣!”實際上,時代發展需要我們《新聞調查》這樣的節目,尤其是這樣長度的節目討論時代發展中的問題,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小故事出大社會,最起碼有三個層面的問題:
第一個層面,首先是表面的故事性。這個大家特別容易捕捉到,能不能講一個發人深省的故事,這個故事實際是人和人之間的關係組成。《左腎未探及》表現的是患者和醫生之間的矛盾,或者説是患者和醫療制度的矛盾,這樣的東西一般記者都能探及。
第二個層面,我們會難一點,人和人之間關係後面所謂的權利關係。像《左腎未探及》當中一個普通的患者和一個醫生的關係,一种醫療制度和一個具體的家庭的關係。
更深刻的可能是第三個層面的東西,我們所説的時代層面的東西。還説《左腎未探及》,在時代層面,到底我們應該架構什麼樣的醫生和病人之間的關係?從另外一個角度思考、追問工業時代的法律制度,比如説醫療制度,醫療諮詢制度、醫療糾紛制度,是不是也有問題?
二, 能不能突出我們記者追問的方式?
我體會到生活中間的事情都是豐富的,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都是豐富的,都是深刻的,只要你能探求到它的深度,都是豐富和深刻的。我很咱贊成喻老師説的,《新聞調查》應該把整個方向定位在追問、拷問、詢問、探問。“拷問”也不帶有貶義,作為記者用記者的方式拷問,並不是居高臨下的拷問,不斷追求,追的目的不是要找出一個漏洞,而是要追出一個比較豐富的、自然的,也是深刻的真實來。這是咱們努力的方向。怎麼追求才能達到比較豐富和自然深刻?我建議,不能弱化我們預先的策劃。我們考慮一個事件的時候,能不能考慮到像昨天喻老師説的“鑽石思維”,鑽石有各種各樣的線條,每個線條都體現鑽石的光彩,我們是不是不用一個線條看這個鑽石,我們應該多選擇幾個線條。
我們有王志和董倩這樣好的記者,為什麼我們不把他們用好?把他們作為一個前鋒上的尖端,你在了解了各種各樣的情況以後,就利用這樣的名記者,把他們培養起來,讓他們成為大記者,他們已經做得很好了,發揮他們的作用,讓他們自由地去追問,後期可以剪接,他們可以談一個小時,剪出來20分鐘、10分鐘。
三, 能不能比較多地討論新的媒體立場?
新媒體的立場,有三個層面的東西要考慮:
第一個層面,如何尊重你的消費者?最起碼有三個意識:第一個意思,你要讓人家在半個小時的時間內,讓人覺得沒有浪費時間;第二,節目是不是做得好看?你做了半個小時的節目,儘管提供了一個特別豐富的信息,但是,如果節目枯燥無味,根本就不好看,也是對消費者不尊重; 第三,更嚴格一點,這半個小時的節目,人家看完以後會感覺到節目啟發了我一點兒什麼東西。
第二個層面,尊重採訪對象。
第三個層面,做這個節目,對社會是有利還是沒利。我們討論的東西,我們的節目,能不能都對社會轉型、社會的文明發展起到一種良性的作用。
拷問者
喻國明(中國人民大學輿論研究所所長)
討論問題,有時候做學問的人和學者容易把它複雜化,有一個工廠有一台衝床,老是出工傷事故,就請技術人員來,很多人説加紅外線傳感器、用計算機自動控制,但成本很高,有一個工人就説,其實不就是不想讓手傷嗎,兩個手同時按就不會砸了,這很簡單。只要把問題簡化到這個程度就可以了。
我們《新聞調查》應該是什麼欄目?應該是拷問者。要問,有可挖掘的疑問才做調查。“調查”最基本的特色,無非是疑問、質問、追問,總是要有一點點問題,有一點點大家常識以外的一些事實、現象或者聲音,才有做節目的價值。不用擔心我們表現的事實人們熟悉不熟悉,人們熟悉沒關係,只要在這個熟悉的題材之下,我們能夠拷問出更新的東西,大家對這個事實熟悉,反而還是給我們做了一個鋪墊,我們可以在別人的肩膀上做我們應該做的事情。
在中央電視臺整個節目構造體系裏應該突出拷問的特點,這不是揭露性的東西,不是輿論監督的東西,而是把人引向更深的地方。如果僅僅問題好看,這個事情特別有吸引力,大家關注,這不是《新聞調查》的選題,一定要有問題,有挖掘的餘地,能夠在各個層面上,通過問題的追問,使觀眾可以看到一些新的現象。有時候,我們“調查”比較多地關注那些當權者、權利階層,其實,有的時候可以反過來拷問我們老百姓自己。
有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惡之處”、“窮山惡水出刁民”;一個不好的領導、不好的體制,一定有大量的群眾基礎,我們有時候把自己扮成英雄,為弱者做一些事情,但是,對我們目前的發展來説,最重要的是不要把老百姓視為弱者,而是把他培養成強者,你要拷問他:“你應該做什麼?你有權利做什麼?”這是我們最應該做的一個工作,也是我們節目以後在中國的新聞傳播歷史上留下什麼痕跡或者留下什麼符號所應該做的。
講到獨家新聞,我當然是很希望一部分客觀事實是通過《新聞調查》直接説出來的;但是,隨著媒介傳播技術的豐富化,隨著資源壟斷情況的被消減,以後的獨家新聞會越來越少,對每個媒介都是一樣,你只有獨家的視角、獨家的處理、獨家的建構,這個是別人替代不了的,而且是可持續發展的。
在扮演拷問者角色的時候,要有揭秘意識,或叫真相意識;還要有問題意識,要提出問題;最重要的就是平衡意識。我們做過一次關於全國新聞工作者的調查,調查發現:中國新聞工作者跟西方新聞工作者成熟不成熟的最大區別是,西方工作者很有平衡意識,而中國新聞工作者一般當裁判,還要跟某一個他喜歡的足球隊站在一起,一邊踢球,一邊吹哨,這和新聞工作者的角色是不符的。
更加故事化
朱羽君(北京廣播學院教授)
《新聞調查》很難做,説缺點的時候不太忍心,我知道這裡很多東西不是我們可以做到而沒有做到的,很多情況是我們不能做。要説《新聞調查》應該怎麼樣,大家説得比我還好。但是做起來,大的環境還有很多問題。
我們對欄目的定位,不要從某一個內容上談它的定位。《新聞調查》要更加地人本化、故事化,要有一定的故事,要容納一定的過程,容納一定的心理交流。要加強説故事的能力,把事情細節化,把事件心態化,把事件變成一個深層的東西。只是告訴觀眾這個事件,不行,事件是怎麼形成的?某個人為什麼會攪在這個新聞事件裏?他作為什麼樣的角色?用什麼樣的心態攪在這個事件裏?這些東西構成節目,這個節目就好看。一個45分鐘或者30分鐘的節目,不做故事,還有什麼,沒有了。即使你做新聞大事件的時候,也要做成一個心態,要問這些人當時的內心世界,還要問這個事件當中的一些細節,他在實踐裏的一些處境,這樣就能形成非常好看的欄目。要有比較好的細節,這種細節説出來的也行,拍出來的也行,必須要有一種當面互動的特點。比如“滲灌”那個節目,最好看的一段是哪?有一段交流互動真好看,當面揭了他的假,記者問那個農婦,你這個管子用沒用過?農戶説沒用過;又問,你這裡放過水嗎?農戶説,從來沒有。幹部在旁邊就急了:“你胡説什麼,別聽他胡説,他一個種地的農戶知道什麼。”訓了他一頓,那個女的也不服:“我一直在這兒,也沒見過”,幹部又説:“你們誰再胡説,我就收拾誰!”這個互動,當面的這種交流互動,形成節目最好看的一場,“滲灌”有好多好看的段落,最好看的一場是這個。
“少年犯”幾乎就沒有動過,就在那兒坐著談話,也好看,原因就是很多的談話即使別的刊物登過,也不可能像你這樣,很多的回答是在互動中間回答,胡長清並沒有準備這麼回答,通過你的提問,他就這麼回答,而且説得比別的媒介要深入,就好看。雖然你坐在那兒沒動,但作為一個節目就是好看。
“胡長清”也是,雖然是面對面的談話,你提問引出來出來的故事性,兩個人談話的那種動態性的心理交流,使節目非常好看。
在題材上,應該稍微放寬一點。每個節目都是獨創的,或者都有獨特的發現,不太可能。另外,加上一種結構上的故事化、細節化,
另外,主持人的個性化也很重要,編輯的手段在節目裏如果非常巧妙地用了,也會使得新聞故事變成觀賞性強。欄目還可以考慮現代化的面貌、手段的運用。在什麼樣的情況下,在什麼樣的方式底下,把互聯網介入到節目裏去,應該考慮到這個,我現在沒有考慮好,比如這次《東方時空》七週年搞了一個3個小時的節目,就把互聯網給介入進去了,不管這個介入是成功的,還是失敗的,但是,這個思維方式是可取的。現在《新聞調查》除了面對面的東西以外,在適當的情況下,在適當的時間,把互聯網這個形式元素加進去,不是一件壞事。
剛才主要從形式上説,就是要建立起自己的格律。
已知中的未知
尹鴻(清華大學傳媒係教授)
從定位來説,《新聞調查》還是對公眾所關注的事件中的未知事實的展示。
有兩種事件,一種是在媒介上被暴露,展示過的事件,這種事件是公眾已經關注到它的了,或者它已經通過媒介傳達被公眾關注到了;還有一類事件,媒介沒有關注它。某個事件被公眾關注,並不等於這個事件的事實被公眾知道,這個事件當中可能很多事實跟公眾所理解的或者從媒介上看到的不一樣。我們可以對已知的新聞事件的未知事實重新發現,重新調查,重新闡釋。這是一種調查。
關鍵一個意思,我們要發現中間事件背後的真相,有的事件雖然暴露了,但有很多虛偽、虛假的事實可以重新發現。獨家性,我個人認為並不僅僅體現在選題的獨家性,而體現在你對已知事實的未知部分的重新審視;你告訴大家一個未知事實,這就是獨家性。
不是説大家爆炒的東西就沒有問題,其實問題特別多,現在新聞界爆炒出來的東西,下面隱藏的東西特別多。《新聞調查》還是要以調查為主,調查的目的還是要發現背後的一些事實。這是安身立命一個主要的地方。
過去老講題材的獨家性,其實題材的獨家性越來越少,獨家性很大程度上體現在深度,這個深度就是對事實過程的一個重新展示,這是一方面;對事實過程的展示,觀眾最關注的是什麼?其實是跟人有關的事實、跟人性有關的事實、跟人的權利的事實。
《少年兇犯的自白》、《貪官胡長清》,兩個片子通過提問,是給了觀眾一個事實,但是記者發現了採訪對象人性中的某種東西,記者內心給他們的一絲同情、一絲憐憫、一絲理解,每一絲情感上的抖動都是因為你對他們的人性有了理解,這些在片子中都展示出來了。這是最核心的。有時候,我們會舍本求末,老追求事實的離奇性。我引導觀眾理解這個人,理解他的行為,這比較有意思。我覺得要真正體現深度,就要體現在這兒。
還有一個問題,《新聞調查》作為一個電視新聞節目,最主要就是要有電視性的特徵,這也是獨家性的。在電視上,我們感覺到那種節奏、那種面對面的感覺,包括殺人犯,他每次停頓、每次猶豫,都是一種信息;後期製作的時候,有時候在剪輯上不要剪得太緊,要保留一定的“場”,空間感、時間感其實是非常重要的。
我覺得《新聞調查》節目的形態,是採訪,是追蹤,是紀錄片?從樣式上來説,不是特別的重要。
新聞調查》對政治性的新聞,特別是社會大新聞,受到某種限制,有先天的局限,是帶著鐐銬跳舞;大家都鼓勵,有限制才能出巨人,那是事實,在這個場合下都能練出來,以後什麼樣的場合都能對付。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