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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聞調查》第三季度節目評獎會 |
時間:2000年12月3日下午
評選結果:
最佳選題:《白酒遭遇警示》
最佳錄音:《名譽的價值》 呼和
最佳攝像:《羊泉村記憶》 王曉鵬、李季
最佳編導:《成克傑腐敗案》 劉春、徐濤
最佳記者:董倩
特別獎:《市長 市府 市民》
金獎:《羊泉村記憶》(編導:張潔、陳新紅)
銀獎:《七里溝懸疑》(編導:楊繼紅)
銅獎:《名譽的價值》(編導:羅芳華)、
《白酒遭遇警示》(編導:王猛)
專家點評
有意義的故事
葉鳳英(北京廣播學院電視係教授):
《新聞調查》一直是我比較關注、比較愛看的節目,也是給研究生上課時經常一塊探討的節目。中央電視臺新聞中心,尤其是新聞評論部,給教學提供了很多寶貴的資料,其中包括《新聞調查》一些優秀的節目。我教新聞課,很關注《新聞調查》,這次又集中看了這次評獎的6個片子。
關於《新聞調查》的選題,兩年以前,《調查月報》裏有一篇梁建增的文章,説“調查”要“主題事件化,事件故事化,故事人物化”;現在看來,《新聞調查》的選題一直按這個路子走,通過具體的人物,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又是某一個新聞事件,這個事件又能夠承載重大主題。節目最後好與不好,我常常看重中它最後理性思考的深度到底如何。新聞界有一句話:“記者的思考深度有多深,報道的思想深度才會有多深”。
這次的幾個節目,《七里溝懸疑》、《名譽的價值》,我個人比較喜歡。
《七里溝懸疑》,一開始從環保切入,但是最後的走向是一個重大主題,不是簡單的環保問題。我覺得,最最根本的腐敗就是人事制度的腐敗,這個節目引發了我的一些思考。王志採訪的難度也是比較大的,節目裏有很多與市政府的交鋒與碰撞。
《名譽的價值》,播出時看和這次看,給我的感覺不太一樣。當初播出時,我會更多關注到個人的具體的名譽價值和具體的傷害;這次我看,覺得最能感動我的部分是如何看待艾滋病的這個問題。艾滋病人也有生存的權利,也有生活的權利,我們國家將來也是艾滋病的高發區,面對艾滋病人,我們如何用一種平常心和愛心來對待他們。如果這個節目在12月1號播出,那引發的社會反響會比當初播出時更大。這裡有一個社會環境的互動效應。
還有《羊泉村記憶》,這個節目涉及的不是一個具體的案件,也不是具體的事件,但是採訪走向絕對是調查採訪。這種節目,人文的關懷、社會的意義,蘊含了深刻的思想內容,能夠引發很多思考,既有歷史的厚重感,又有對現實的感觸。董倩的採訪也很精彩,面對飽受苦難、飽經滄桑的老人,董倩有對她們發自內心的關愛和理解,當她們泣不成聲的時候,她不去追問。攝像也是非常非常好,比如,董倩拉著老人的手,攝像就把鏡頭推上去了,很到位。整個節目讓人既特別動情,特別感動,又引發一些思考。我常常想起愛森斯坦的一句名言:畫面把我們引向感情,從感情引向思想。這恰恰是我們電視所應該做到的,這個片子我當時看了以後就錄下來,給我們研究生上課的時候跟學生一塊兒探討,每一個看過這個節目的人沒有説它不好的,甚至我自己看的時候有些地方都要掉淚了,我們女學生看的時候,好多人在那兒抹眼淚。這個片子不僅僅讓人流眼淚,還引導人去思考。這個片子的題材是國際性的,可以去參加紀錄片的比賽。
《七米帳單》,這個題材很不錯,但是我覺得片子有點兒過多局限到具體的細部,思考的含量和張力就顯得少一些、小一些;另外,採訪顯得弱,如果在交鋒的時候讓人感覺到記者被對方壓住了,在交鋒中間敗下陣來,就有點兒遺憾了。畫面拍得很好,標題也很好。
《白酒遭遇警示》,是我們爭論最激烈的。這個節目我看了兩遍,前幾分鐘,我想:這個節目還怎麼做?一看開頭就知道官司一定贏不了。看完這個節目以後,我還是比較佩服編導,能夠把這個節目做下去,而且能夠把王英那種堅韌不拔的毅力表現出來。
設問要進行設計
陸建華(中國社會科學院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社會學博士):
《新聞調查》最初的時候我也參與過,後來不斷抽時間看。這次看了六個片子,總的感覺是非常整齊,跟96年相比有很大的改觀,已經是上了一個新的臺階。這是《新聞調查》整個欄目綜合素質提高的一個表現。
《新聞調查》開始創辦時,我們就想,哪怕不做一些屬於驚天動地的選題,也要做一些有影響的選題,希望從內容到選題,到表現方式,到最後的收視效果,都不斷有變化。現在《新聞調查》很多節目都夠得上當時我們想象中的水平,這一點我非常欣慰。昨天我看預告,知道《新聞調查》又恢復了40分鐘的時間,以後我們表現的空間更大了,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我研究社會學,做社會調查相對多一點。調查,怎麼通過電視的鏡頭來反映?我當初在《東方之子》客串的時候,製片人時間有個提法:《東方之子》是人物訪談,時間又很短,應該達到體育比賽的效果,在場上踢球的人完全要爭勝負,所有的技巧都淋漓盡致地發揮出來,觀眾也看得非常有趣。我當時覺得,這個定位或者這種效果的展示非常有道理。《新聞調查》整體的效果,包括在場的工作人員到最後的觀眾,互相達到一個什麼樣的效果?這有點類似體育比賽。由於“調查”的長度也好,或者內涵也好,可能比《東方之子》的比賽精彩得多,層次豐富得多,空間大得多,對我們的記者、編導以及其他方方面面參與節目製作的人員,要求更高。怎麼把握?
首先,從觀眾角度來講,必須有一個未定的事情或者一種現象、一種場景,需要我們調查。什麼東西需要去調查?肯定是有疑問的東西,這個疑問,或者是它的結論不清楚,或者過程不清楚,或者過程和結果之間有一些反差,值得我們去調查。我們的策劃、編導和記者在展示一個題目時,設問就非常關鍵。我們這六個節目裏面有各種各樣不同的選題類型,像《成克傑腐敗案》屬於結論清楚或者事實很清楚,我們就要想象觀眾還想知道什麼。當然,這是一個特例,上面的要求,讓你設問的餘地不大。
我講的設問不僅是有問題意識,還要講強問題還是弱問題。我們做社會調查時,有鏡頭在旁邊,你的被調查者的心態不一樣,第一個問題肯定是弱問題,因為強問題一在前面,就等於把從弱問題到強問題的過程給忽視了。這六個片子當中有一些不過癮,是不是我們的記者編導有些著急。記者設問時,應該先想透在每一個環節上大概能反映什麼東西,這是很關鍵的。現在有很多選題,別的媒體也做,或者電視臺其它欄目也在做,我們的調查要比別人高一招,或者有的選題由我們獨家來做,我們憑什麼把它做好,不讓人家説:這麼好的東西讓他們做砸了?要解決這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就是設問當中的開放性問題和封閉性問題。關於成克傑的所有問題都是封閉性的問題,《七米帳單》涉及的東西很細,但是有一些屬於封閉性的問題,你沒辦法再引申,或者進行人文的透視。作為事件再現的故事,我們往往被事件的瑣碎打破,我們的編導、策劃或者我們的記者未必會意識到開放性的問題。如果多一些開放性,有助於編導、策劃或者記者反過頭來再去找一些原來在策劃當中找不到的疑點。
這六個片子裏面,記者比以前成熟得多,或者説對場面的把握總的來説還是可以的,但是還有很多點沒到位。
超越是非層面
魏斌(中央電視臺紀錄片部主任):
我本來想分幾次看完六部片子,但是一開始就一口氣看下來了,可見這些片子做得很成功,引人入勝。
説兩點:
第一,《新聞調查》欄目從一開始,專業起點就比較高,雙機位拍攝、同期聲錄音、構圖的整體性和調查推進的整體樣式,越來越趨於成熟。從一開始到現在,已經是比較高的水平了。現在我來當評委,對於攝像、錄音、編導技巧、採訪方面的評價,就我個人來看,不是最主要的,因為《新聞調查》一直保持在比較好的狀態,把這個堅持下去,就能保證欄目成功。
原來我以為《新聞調查》就是個説是非的欄目,不管是道義上的是非還是法律上的是非,説清楚就完了。但是這次六個片子當中出現了一些選題,讓人感覺它不僅僅停留在説是非的層面。選題本身好像進入到了更廣泛的領域,比如《白酒遭遇警示》、《名譽的價值》,類似這樣的選題,讓人看到更多的東西,看到人們對人的權力的一種覺醒和覺醒之後為權力所作出的努力。這些印象,超出了我對《新聞調查》的理解,我很高興。這次評獎,我個人認為,應該鼓勵那些在選題範圍上有所突破的題目。
第二,因為製片人要求評委對欄目的下一步發展提一點建設性的見解,我就提一點吧:在把一件事説圓時,使節目更具有開放性;把事情説清的時候,更能啟發人去聯想、去思考。在這方面努力,就會使《新聞調查》的思想含量、情感含量、輻射性、打動人的程度更增加一些。
稀釋 拓展 線索 孫傑(中央電視臺新聞評論部中心組製片人):
我看《新聞調查》有三點感覺。
第一,選題。在這次評獎中,像《白酒遭遇警示》這種題目《新聞調查》都能做,可見選題的開放程度已經比較高了。我寧願把《白酒遭遇警示》當做一個黑色幽默的片子來看,如果它不是,就是編導王猛本身比較黑色幽默,類似以前給我印象比較深的《眼球丟失之後》。《新聞調查》應該在媒體當中有一種獨立的身份和獨立的姿態來觀察事情,從選題上,《新聞調查》這種姿態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次評獎時看的幾個片子,比如《名譽的價值》、《白酒遭遇警示》,還有《羊泉村記憶》,在選題上,對於其它欄目來説可能有所不及的我們卻能夠達到。我希望保持這樣一種姿態。如果給我們一定的輿論空間,應該有一些開放性的東西留給觀眾。不要讓人老看《七米帳單》之類的東西,一看就知道誰對誰錯。
第二,採訪。採訪真是令人佩服。我並不反對偷拍,但是如果有可能,當我們把一個被採訪對象心平氣和地放在被採訪者的位置,這跟追著人家滿街亂跑,可信度真是不一樣。我一直敬佩《新聞調查》這種非常平等交流的姿態,我希望《新聞調查》記者的姿態能夠繼續保持下去,比如《羊泉村記憶》、《七米帳單》、《七里溝懸疑》、《成克傑腐敗案》中記者都是非常平等的,沒有以勢壓人或者以理壓人。
第三,製作。製作確實很精良,在評論部裏,《新聞調查》有非常好的傳統。
這六個評獎節目中,有一類是新聞性的,比如《七里溝懸疑》、《七米帳單》、《成克傑腐敗案》,這三個類型的節目作為任何一個媒體都會去做,從選題上不會疏忽或者放過,它的好看只能是在製作中體現,這個題材本身可能是小報、《南方週末》會做,《焦點訪談》也會做,但是它最適合哪種媒介形式去表現?我覺得大可商量。比如《七米帳單》,目前看還是《焦點訪談》做比較合適。這個節目挺好看,這個事也很令人氣憤,但是濃度太高。做這個節目,它的容量按照現在的是非標準,給人結論的東西,13分鐘就夠了,要做30分鐘的節目,一個衝突的營造跟下一個衝突的營造,在一個層面上,是等效的,沒有必要。而且很多東西要稀釋,如果不能稀釋,那就做不下去,如果一個片子裏全是衝突,跟沒有衝突是一樣的。做《新聞調查》也好、做《焦點訪談》也好,可能讓人記住的就是一個鏡頭或者一句話,這裡面如果不能夠稀釋,那就很難撐起來《新聞調查》。
我比較喜歡的是《羊泉村記憶》,這對我們《新聞調查》的發展,包括調查樣式的拓展,確實開闢了新的領域。如果這種選題能夠確立,對於樹立很多東西非常有好處。我看它不僅僅是歷史的回顧,也有現實的成分;只是在這個片子裏,歷史的敘述偏重一點,現實的東西少一點。肉體遭受的磨難、蹂躪,展示過多,精神的摧殘,尤其是在中國這個非常傳統、非常封閉的國家,遭遇這樣一種情形,對於她們今後生活的影響,這方面展示得不夠。像這樣一個片子,不一定非在抗戰紀念日期間做,什麼時候都可以做。《焦點訪談》做的《親歷》、《抗美援朝》,非常討巧,可以完全發揮編導策劃的技能。
《七里溝懸疑》涉及的這樣一個事,設想一下,《新聞聯播》、《焦點訪談》、《新聞調查》都來做一遍,怎麼做?現在這個片子講述的東西太多,太面面俱到,看起來非常澀,不知道該跟著編導順著哪條線索去走。剛才製片人賽納説,可能是為了能夠順利播出,出於種種考慮,做成了這樣一個“四不像”的節目。如果多想一點,這個片子做得會更清楚一點。比如上來就説表彰會,設問就設在這一點上,順著這條線索走:從表彰會引起一系列疑問,這些人作為“烈士”,為什麼很多人不買帳,家屬也不想要這個“烈士”,市裏為什麼非得授他們“烈士”?
《成克傑腐敗案》是一個規定動作,確實不太討巧。《焦點訪談》在這方面做了兩個節目, “調查”這個節目基本上是“訪談”兩個節目的綜合,但是這個片子好一點的就是李平的鏡頭多一些。
《名譽的價值》也非常好。拓展了一種題材,有一個非常好的角度,看來,道德範疇、人性範疇的東西,就可以伸長,而牽扯法制、規章的東西,回答是肯定的,對了就對了,錯了就錯了。
既羨慕又嫉妒
楊浪(《財經時報》總編輯、本屆評委主席):
整個評選經過熱烈的討論,大家看了六個片子,總體上表示充分的肯定和理解。
諸位是做電視的,我是做平面媒體的,在新聞的意義上,我們是同行。我本來想慢慢看,結果三個小時一起看完了。看完以後,心裏對整個《新聞調查》是既羨慕又嫉妒。羨慕,在我看來,《新聞調查》是中國所有電視新聞媒體深度報道的頂級欄目。再一個非常使我羨慕的就是這個平臺,這個欄目再怎麼説,它的收視率0.1%就是一百萬人,1%就是一千萬人。《人民日報》的發行量就是一百零幾萬;在中國,這樣一個媒體平臺,絕對使我非常非常羨慕。同時使我嫉妒的是,電視人總以國際同行的作品作為自己的參照係,電子媒體,就整個媒體現代化的進程來講,未來的潛力和空間比平面媒體要大很多。
我覺得實實在在看到了《新聞調查》這個欄目的成長和成熟,我在這個欄目做評委是第一次,我以前對《新聞調查》很熟悉,但是不可能天天盯著看,從同行的角度我不敢説研究,主要是憑本能的觀察和判斷,覺得電視人的成熟程度讓人很震驚。以前,平面媒體的人不看電視,覺得小兒科,比較幼稚。
作為一個新聞形式,《新聞調查》進入到現場以後,非常客觀地去追尋事實、追尋真實。這種方式進入,所有的答案讓受眾去獲得,做得非常好,已經達到一種成熟的程度。
我非常羨慕製片人賽納和執行製片人張潔,你們有這麼年輕的隊伍。80年代《中國青年報》有某種搖籃的意義,一幫人都摻和過,非常有凝聚力,是這樣一個隊伍,恍惚之間感覺到《新聞調查》也是這種狀況。我做報紙做了20年,我老説,有一類記者是娛樂社會的,有一類媒體就是要教化社會,這裡的選擇沒有優劣高下之分,因為媒體本身要承擔各種功能,完全可以把成克傑案作成一個娛樂性的題材。在商業利益、市場因素越來越深地進入到媒體當中去,當我們的很多信息的發佈、流傳已經越來越多地被商業和市場因素影響的時候,能有這樣一個媒體,至少我看到的這六個節目,至少在我記憶當中的《新聞調查》節目,還能以這樣一種執著、這樣一種責任、這樣一種漸趨成熟的表現力去表現社會,我真由衷地羨慕、嫉妒你們,你們動輒有數以萬計的受眾,你們千萬要重視這個平臺。
我剛才仔細聽了幾個專家的意見,我再補充幾點。
《羊泉村記憶》,音樂的出現沒有道理。
《七里溝懸疑》,我完全同意孫傑的意見,屬於結構上的問題,有些混亂。
《成克傑腐敗案》,編導可以操作的空間不是特別大,但是我們在文字類信息、解説類信息可發揮空間不太大的時候,是不是可以在其它表現手段上,比如説鏡頭的表現上給我們看到更多的畫面。我們看到李平、周坤的景別和鏡頭基本是不動的,遠不像《羊泉村記憶》對畫面的設計。
《名譽的價值》,這個片子拍得也很好,但是,這個故事講完了以後,我們可以問:如果我們面對的是一個真正的愛滋病患者呢?據説,這個片子裏説到了這一點,但是,我作為一個認真看的受眾,感覺這個信號也並沒有被放大。
六個節目看完了以後,我還有一個總體感覺,我們的節目對結尾的控制、標準和判斷都不夠注意。我們回過頭去翻一翻莫泊桑,翻一翻歐 亨利,比如歐 亨利,他的東西非常直白,80%都有非常特殊、出人意料的結尾,莫泊桑以《項鏈》為代表。我們應該從一開始就去判斷結尾的處置。我們是做新聞的,新聞永遠沒有結束,這個新聞的結束註定是下個新聞的開始。這六個節目,哪一個的結尾給人留下或者可能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腦子裏面只記得《白酒遭遇警示》,最後説出了那家酒廠在標簽上加了警示語這個信息,這個結尾有點兒歐 亨利的意思。《七里溝懸疑》的結尾是一個規範的結尾,毫無出人意料之處。《羊泉村記憶》,如果我們在結尾時説不久前她們終於鼓起勇氣出庭,就會比現有的結尾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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