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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嶺黑幫真相》調查手記 |
大哥是這樣當上的
出鏡記者楊春
一、你當過大哥嗎?這問題太過愚蠢,是人有個把弟妹,不就當上大哥了嗎?我説的大哥不是這種,而是手下有兄弟,腰裏有傢伙,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一事當頭,義字為先,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江湖大哥。
冷兵器時代,刀光劍影,江湖險惡,什麼青幫紅幫天地會,大哥遍地開花。拋開特定的歷史條件和社會背景,大哥往往有如下特徵:講義氣(這是頂頂要緊的);有號召力,有一幫小兄弟願跟他出生入死。而大哥所幹的事業常常擺不上臺面,換句話説,就是犯法的勾當。眾人口裏稱頌的俠肝熱膽,義薄雲天,都是小説家的杜撰,強取豪奪,欺行霸市,月黑風高,殺人越貨才是本質。正是:刀頭上舔血,浪尖上行船。老玩那精神層面的東西,“弟兄們吃啥啊?”大哥們不常這麼説嗎?
但當大哥也不是個完全沒有前途的職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漢高祖劉邦,斬白蛇而起的時候,他老人家不還是個小亭長?誰承想越混越好,最後混成了大哥大--當了皇上。正所謂:英雄莫問出處。
時代進步了,社會昌明了,法制健全了,大哥的市場日漸萎縮,直至虛無。當大哥已成往事,當江湖已成笑談,好在還有那許多的武俠小説和港臺電影讓人憧憬。《英雄本色》中小馬哥的一句:我不當大哥已經很久了!讓多少有大哥情節的有志青年心中一酸。
二、滄海桑田,光陰荏苒,現代社會對於大哥類人物已有明確定義: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組織。至於為什麼不直呼其為黑社會,有關部門解釋説,當今中國,特徵鮮明的黑社會並不存在。看看,弄了半天,那些自詡為黑社會的大哥們,還只是個雛兒。
伴隨全國範圍內打黑除惡專項鬥爭的深入開展,我也有幸參與其中。《溫嶺黑幫真相》講述的就是發生在浙江溫嶺、以張畏為首的黑社會性質的犯罪組織産生、覆亡的故事。
當張畏坐在面前時,你以往所有關於大哥的經驗、想象都會在頃刻間土崩瓦解。這種人也能當大哥?身高一米六,腦袋似冬瓜,小學三年級文化,連句整話都説不了,還動不動就哭。此人此景,不由得讓人問:到底什麼是黑社會大哥?到底什麼是黑社會性質的組織?還是來看看有關部門的具體規定:
1、組織結構比較嚴密,人數較多,有比較明確的組織者、領導者,骨幹成員基本固定,有較為嚴格的組織紀律;2、通過違法犯罪活動或者其他手段獲取經濟利益,具有一定的經濟實力;3、通過賄賂、威脅等手段,引誘、逼迫國家工作人員參加黑社會性質活動,或者為其提供非法保護;4、在一定區域或者行業範圍內,以暴力、威脅、滋擾等手段,大肆進行敲詐勒索、欺行霸市、聚眾鬥毆、尋釁滋事、故意傷害等違法犯罪活動,嚴重破壞經濟、社會和生活秩序。
三、對於大哥,除了英雄不問出處,還應再加上一條:人不可貌相。我們説影視作品害人,其中一條就是對人物形象的誤導,大哥們一定要説狠話、辦狠事,身材威猛、手段毒辣嗎?謬也。據説,張畏無論出席什麼場合見什麼人,臉上都是憨憨的笑,從不多説一個字。但也就是在這副老實的外表下,溫嶺的原市長被搞定、原公安局長被搞定,幾個億的銀行貸款不知蹤影,用的都是形而上的手段。相比之下,打打殺殺真地就是初級階段了。有哪位大哥在完成了原始積累後不想搖身一變而進入主流社會的?古今中外,概莫如是。由此也好理解為什麼張畏在沒能當上溫嶺政協委員時會如此沮喪和惱怒。對他來説,損失一票買賣不算什麼,政協委員的頭銜可是個金不換。
大哥不是人人都能當的,這話一方面説明大哥的過人之處,一方面也説明大哥成長的代價。就象我們不能被張畏的外表所蒙蔽,我們也不能以最壞的心思去揣度人,包括對張畏。在張畏老家的整個採訪過程中,幾乎沒有一個人説他壞,只是異口同聲地説他小時多麼老實,甚至被人欺負。我們還知道,張畏手很巧,以做木工細活出名。
現在我們無法得知十幾年前少年張畏背著鋪蓋卷、拿著工具出來闖世界的真實想法,他肯定有過很多設計,但絕沒設計過要當大哥。當大哥的張畏其實更像個木匠師傅,但木匠師傅是無論如何也當不了大哥的。當張畏腦後的槍聲清脆地響起,我們當然可以輕鬆地説一句罪有應得。除了個人因素,還有什麼使一個普通的農村青年變成一個黑社會大哥,為什麼當今社會一下子冒出那麼多黑社會性質的組織?這種種探討,恐怕就不是我們的節目所能容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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