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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可以請求嗎》調查手記 |
深度之旅
編導耿志民
在我自己向自己宣佈《新聞調查》不等同於調查性報道以後,我感覺輕鬆了許多。我想我再也不必拿“調查者”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處心積慮地苦練偵察本領,學習偷拍、窺探等各種技術,我可以從從容容地喝茶聊天、聽些故事、討教些問題。在調查局和研究所之間,我選擇後者。
但是緊接著我發現,研究所的工作也不那麼輕鬆。首先,面對一個選題、一件事實,我經常不懂它的意義何在,我苦思冥想拿出一個結論,通常都太過淺薄,缺乏深度;第二,就算我累死累活分析出個結果,所長也常常很不滿意,説敘述方式不對,不好看。既要深度,又要好看,真是站著説話不腰疼,你給我多少錢工資?想要馬跑得讓馬兒先吃草。
閒話少説,轉眼到了2001年4月,西安有幾位尿毒症患者通過當地媒體表達了安樂死的願望。所長説,安樂死事關重大,應該認真對待,第一要有深度,第二要好看,你們去一下。
在去西安的路上我就想,深度究竟是指什麼,好看又是什麼意思呢。這事太複雜,不容我想清楚,採訪已然開始,結果大家都説不想死。我就有些糊塗,既然不想死,為什麼要説想死?同事點撥我:這是一種求助方式,人家沒錢治病。我就更糊塗了,沒錢治病就説沒錢治病,幹嘛説想死?這件事有深度嗎?好看嗎?
接著去貴陽。貴陽的事你從節目裏看到了,但是有一件事你在節目裏看不到,是一次車禍。因為在機場跟出租車司機討價,人家不高興,上路後瘋狂飆車,狠狠地撞了前面的大貨,我們當中身體最棒的的蔡建元蔡攝像當即昏死過去,急送醫院。後來證明,傷倒是不重,許是嚇昏的,因為診斷書上説胳膊挫傷、輕微腦震蕩,沒説昏迷。彼時當地正在整頓出租車,出了這事,媒體紛至沓來,採訪蔡建元,請蔡進演播室什麼的,不勝其煩。又累又疼的小蔡感慨地説,當名人不易呀。我在想,這些媒體從自我感覺當名人不易的人身上能得到什麼深度呢?我們的採訪和他們的採訪有區別嗎?
後來在貴陽採訪到的事實歸納如下:不堪折磨的病人説讓我安樂死吧,家人醫生説你不能這麼做,我們也不能這麼做。這結果令我對這次探尋事實深度的旅行更添了幾份憂慮:這有深度嗎?好看嗎?
回到北京後的採訪更是乏善可陳,贊成者和不贊成者各説一通道理罷了。最要命的是,董倩在採訪了胡雲騰後顯得又自卑又傷感,説:我沒有文化呀,我跟人家不在一個平臺上,沒辦法交流呀。我們中年紀最大的粟嚴粟攝像説,是啊,我們跟人家不在一個吧臺上,怎麼搞深度報道呀。沈鵬沈錄音什麼都沒説,蔡建元正聽著卻活生生從坐得好好的椅子上摔下來,不知受了什麼刺激。不久後,他就離開了《新聞調查》。
後來我把節目編了出來,起名叫《死亡請求》,在後來被改成《死亡可以請求嗎》,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不管你有什麼看法,我的看法是,這個節目儘管説了那麼多,到了等於什麼都沒説。關於該不該安樂死,仍然誰都不知道。這風格有點象《實話實説》。深度不深度、好看不好看的我就不清楚了。
我們這次關於安樂死的深度之旅一行五人後來一起總結了一下,達成了以下共識:關於深度和好看的問題,光想是沒有用的,總結出幾條道理也是沒有用的。功夫在詩外,打鐵還需自身硬,關鍵是一個素質的問題。只要你提高了文化,增強了智慧,問題便迎刃而解,你自己有了深度,節目自然會有深度,你自己有了氣質,節目自然會有氣質。大家都有了素質,《新聞調查》就能實現:一期一個深度。
另外,寫文章也是一樣,不要以為一二三表達得清清楚楚就是好文章,像你這樣誰都不知道你在説什麼也是一種風格,他們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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