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一直很喜歡這種來自人們生活中和智慧裏的流行話語。之所以稱之為流行話語，是因為它們常常在短時間裏火爆一時，瑯瑯上口，大江南北，人人傳誦。雖然不久就被大家相忘于江湖，但這些閃亮的字眼卻如同秋日的花朵，在自己有限的生命中得到了最大程度的綻放。

    “地球人都知道”，就是一句這樣的話。

    當你和一女子興高采烈地吃完飯，回家後卻發現媳婦正黑著臉設下了場子準備審你時，別奇怪，因為——地球人都知道。

    二  可是如果一個人把走私走到了地球人都知道的程度，那就不僅是奇怪而簡直有點匪夷所思了。

    這個人就是僅僅上過小學三年級的賴昌星。他在5年時間裏，精心編織了一個打通海關、公安、邊防、商檢 的走私鏈條，走私數額達到了創記錄的530億元。涉案人員中，省部級3人、廳局級23人、處級84人，處級以下的就更算不清了，涉案幹部之眾也打破了全國記錄。

    三  廈門的美麗，是地球人都知道的。漫步鼓浪嶼，小巷隨著山勢的高低起起伏伏，巷子兩邊的西式小院裏，枇杷將熟，就那麼黃黃綠綠地掩映著。

    還未採訪，已先看到了一景：廈門人吃油條，不用盆裝，不用碗盛，而是用一根幹幹靜靜的稻草輕巧地一係，拎回家。巧的是，幾天后的採訪，涉案人説的頻律最高的一句話就是：賴昌星走私，廈門街邊賣油條的都知道。又何止廈門呢，在遠華的全盛期，道上混的，誰不知道廈門有個賴胖子能搞來煙、成品油和汽車呢。

    對於遠華走私大案，人們最關心的其實是兩個問題：一、賴昌星有什麼本事，走私搞得這麼大？二、既然這麼多人早就知道賴昌星在走私，為什麼不早點把他抓起來？對於第一個問題，我們的兩期節目已做了翔實的解構。第二個問題，誰來回答？

    相對於趙本山版的“地球人都知道”，其實早就有一個童話版在流傳，那就是“皇帝的新裝”。當可憐的皇帝傻呵呵地穿著“新衣”在街上遊行時，誰都知道，他在裸奔。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當地球人都知道皇帝沒穿衣服，當賣油條的都知道賴昌星在走私，還有誰不知道？答案只有一個：不知道的人不是真傻就是裝傻。當然，你也可以説，老賴編織的保護網太強大，所以他能在這麼長的時間裏把走私進行到底，可是，在我們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機器面前，有什麼樣的保護網是堅不可摧的？走私産生腐敗，腐敗又助長了走私。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在強調製度反腐，要從源頭上堵住腐敗。可是面對一個又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腐敗大案浮出水面，我們又做了些什麼？從這個角度講，賴昌星這種走私巨蠹，可能是第一個，但決不會是最後一個。

    四  在整個採訪過程中，最讓我震驚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雖然大家都知道賴昌星在走私，卻覺得走私不是什麼壞事，甚至認為賴昌星有本事，促進了地方經濟發展。這種想法集中體現在廈門的出租汽車司機身上，因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廈門的油價是全國最低的——賴昌星給他們帶來了源源不斷的走私成品油。在賴昌星的老家，他更被視為英雄式的人物，因為他給村裏修了路、翻蓋了校舍，上歲數的老人每月還發給救濟金。至於在遠華案發後，那位以唱主旋律而出名的娃娃臉歌唱家的名言——

    “賴老闆，多好的一個人啊，為什麼要查他呢”則更代表了一大批人的想法。可見，雖然地球人都知道賴昌星在走私，可並不是所有人都覺得走私是壞事。

    忘記了是哪個作家説過這樣的話：如果一個地區的人民笑娼不笑貧，那這個地區就有希望；如果是笑貧不笑娼，那這個地方肯定是哪出了問題。讓我們再順著這個路子想下去，如果一個地方的人普遍認為走私不是犯罪，而是一項很有前途的職業，那又會怎麼樣呢？

    現在已經知道，查辦遠華走私案，是由一封舉報信而起。信的作者不是什麼“富有正義的人”，恰恰是遠華集團的一個副總，起因也是分贓不均。換句話説，如果不是因為內部出了問題，賴昌星可能還在紅樓裏偷著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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