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的一生中,許多人和事的印記,都容易被時間的橡皮悄悄地擦掉。也有一些人和事,甚至是一聲呼喊,也會深印腦海,難以磨滅。寫完這篇文章的題目,一聲呼喊,一聲將近已過去20個年頭的呼喊,便在耳邊響起:“老馬,《動物世界》開始了!”
那時,我在一個公路工程處的機關工作,乍從風雪康藏高原遷到綠野尤垠的成都平原,許多事兒都頗令大夥兒感到新鮮。尤其是機關有了一台彩電,人不再像在高原那樣坐在露天壩裏看電影,而是足不出戶就能看到大幹世界,更令人感到神往。每到夜晚,整個會議室就坐滿了看電視的職工、家屬,稍微去遲了的搶不到座位,索性在後面站著看。我的單身宿舍,就在會議室的下兩層樓,常常在我沉浸在讀書或寫作的癡迷狀態中時,一個男中音的欣喜而急切的聲音突然從會議室窗口飛出來:“老馬,《動物世界》開始了!”這喊話者是機關電話班的宋班長,那時彩電還很稀缺、昂貴,領導特地安排他兼管電視。他所叫的老馬,那時已是年過半百的老頭了,高挑個兒,在西藏工作了大半輩子,一回到內地,人仿佛年輕了十歲。老馬對《動物世界》似有一種天生的迷戀,但由於他擔負紀委的工作,有一些公務得在晚上加班,他便和宋班長約好,一到這個節目開始,千萬叫他一聲。宋班長是個熱心人,又深知老馬的喜好,自然有求必應。
從此,白天休息時,常能看到老馬在機關院子裏,向同事們繪聲繪色地擺談他昨晚看到的《動物世界》,儘管人家也是看過的,他也不在乎,把我也深深地感染了。有一次當宋班長的呼喚聲剛落,我幾個縱步爬到會議室,擠進站在後面的觀眾巾看起來。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戒”不掉——上癮了!這個節目從宏觀到微觀,給我們展示出來自一個與人類共同存在了千萬年的奇幻世界的故事,然而,過去我們對此幾乎一無所知!那些非洲荒原上追逐的金毛雄獅,南極雪地上彬彬有禮的企鵝,海洋深處的斑駁魚群,熱帶雨林中的珍禽異獸等等,無不讓人心蕩神馳,嘆為觀止。它不但提供了許多動物鮮為人知的知識,又給人帶來健康的樂趣和愉悅,同時,更加深了對人和自然和諧相處的認同。特別是趙忠祥老師的解説,聲音渾厚深沉,具有一種永恒的魅力;那些對動物人格化的描述,也顯得十分生動、幽默、親切;自感實在是一種品位很高的藝術享受。還有那些勇敢的攝製者,我簡直無法想像他們的鏡頭是如何穿越那些環境障礙,拍攝出如此眾多從天空到深海、從野地到洞穴、從黎明到深夜、從初春到深冬等各類動物的生存狀態的。對他們的幕後的辛勤勞作,內心也深藏著敬意。
而今,即使在我生活的故鄉這座川赤水河畔的小鎮上,電視也早已普及了,我也從中年步入了老境。然而,對這個節目的興趣仍不減當年,儘管有些內容是多次重播,我也仍像初見到一樣凝神專注。近來,央視第八套節目的《動物世界》夜間播出剛好與《新聞聯播》同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許多時候,我不得不捨《新聞聯播》而取《動物世界》了。屈指算來,宋班長也該同我一樣走進了人生的秋光,老馬也該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不知他們對《動物世界》尚情有獨鍾否?任隨歲月無聲地流逝,每當這個節目的奇異畫面閃現時,我潛意識中都會升起那個熟悉的喊聲:“老馬,《動物世界》開始了!”只是顯得更厚重,更悠遠了……(鄧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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