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山東人,母親是河南人,我出生在河南,和上海沒有任何的關係,但每次提起上海,我內心卻有一種特殊的感情。我可以説上海話,會做地道的上海菜,喜歡上海女孩子輕抿嘴角的微笑,但這不是對上海的盲目崇拜,而是我從小生活在一個上海人的環境中,浸淫多年。 我所説的家屬院名叫西村,名字很河南,但住戶卻是由上海人和河南人組成的,將近有二百多戶人家,這是上海的一個大企業搬遷到河南的産物。在我的印象中,龐大的家屬院一直都瀰漫着一股潮潮的氣息,早晨是排隊刷馬桶的身影,晚上是越劇的儂儂軟語以及飄着老酒的香氣,這與我後來在上海感受到的氣息是一樣的。而且家家戶戶會在陽光很好的時候把大衣,皮鞋拿出來曬,儘管河南並不潮濕。上海的阿姨們還會拿出小凳子坐在旁邊,一邊織毛衣,一邊介紹那些“劫後余生”的名貴服裝,“儂曉得哇!這件大衣是我娘娘給我的,老好看的!”“我一看見這件衣服,心裏難受的不得了!儂看,我穿也穿吾特了。”我聽過很多上海人過去的故事,在我的腦中,那時的上海車水馬龍,霓紅閃爍,泛着黃黃的顏色……
上海人的生活影響了我們北方人,我們學會了燒紅燒肉的時候放一點點糖;學會了把地板擦的泛着青光,雖然地板是洋灰地,但愛乾淨的上海人會給它打上蠟,讓它看上去像大理石一樣;我們還學會了睡覺的時候換上另外一套衣服(現在把它稱為睡衣),會在家中放上一盆綠色植物,讓家顯得格外有生氣等等。現在説起這些已經不算什麼了,但在當時接受這些是有一定難度的,不僅僅是習慣的問題,更重要的是有人稱這為小資産階級情調!但這些確實讓我們的生活越來越舒適,慢慢地,這都成了我們很好的習慣。 隔壁阿姨曾是上海一大戶人家的小姐,我們都喜歡聽她講老上海的事情,每次聽,我都會望著她家那帶着歷史氣息的紅木傢具深深的沉浸其中,講累了,阿姨會給我們吃她做的八寶飯,粘粘的糯米,甜甜的豆沙讓我覺得那是童年記憶中最好吃的點心,每次阿姨從上海探親回來,我還能吃上上好的酸話梅,大白兔,這對於當時那個年代,幾乎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最高興的是我的姐姐,鄰家阿姨會給她捎來上海姑娘正流行穿的真絲襯衫,高跟皮鞋等等,但每次洗澡,這些衣物的失竊率是很高的,至今,我還記得姐姐丟掉高跟皮鞋哭着回家時的情景。那時我們的家屬院是很有名的,不少人轉幾個彎來求我們幫忙捎東西,院裏的姑娘看上去也要比別的姑娘時髦的多,回頭率是很高的。尤其到過年,大家穿上從上海捎來的時髦衣服,頭髮上抹上發蠟,神氣的不得了,不要太時髦呦! 後來,這些上海人隨着退休便紛紛遷回了上海,但家屬院裏依然泛着潮潮的上海氣息,看到鄰家阿姨緊鎖的房門,偶爾也會有些傷感。 2000年,我和母親,姐姐登上了去往上海的列車,我和母親都是第一次來上海。坐上友人的汽車行駛在上海立交橋上,我突然覺得,這和我心中的上海是吻合的,雖然上海更加現代,燈光更加璀璨,但抹不去的是那種潮潮的氤氳,身邊的“儂好!”讓我覺得我似乎就在家中。 撥通了鄰家阿姨的電話,阿姨高興的不得了,傍晚時分,我們走進了阿姨的家,一進她的家門,就仿佛走進了她河南的家,窗簾,床單的顏色和她河南的家裏一模一樣。那晚,我們聊了很長時間,臨別阿姨説:“這次,不用在上海買東西了,這裡有的,河南也都有!” 臨別上海,真不知要買些什麼,阿姨的話是對的,這裡有的,家裏真的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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