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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可可西裏無人區

央視國際 2004年03月22日 09:18

  

張淑芳

  去青海,去可可西裏,去無人區,去看藏羚羊……

  3月31日。

  中午,由胡勁草、陳強、王志、王忠新、韋曄,還有我一行6人組成的《藏羚羊之死》攝製 組出發了。我作為《新聞調查》的新成員,第一個片子就有幸加入此行,自然高興。

  下午6:00許,我們到達了蘭州機場。一下飛機,説不清是西北風還是東南風,反正4—5級 的大風卷著一股濃濃的黃土味撲面而來。我俏俏地對小草説,這就是大西北。

  這次出行不僅人多行李也多,三角架、長話筒、大包、小箱、布袋、皮筒,滿滿的兩輛行李 車;出機場時,行李車後面跟著六七人(此行有奚志農),其中兩個人還背著長不長、方不方 的大傢伙(攝像機)。那景色,搞不清的,還以為是一支特種兵小分隊呢!

  托栗嚴的福,我們一走出機場,栗嚴早為我們聯絡好的、青海省勞改局接機的同志已等候我 們,司機是位40多歲的賈姓師傅。匆匆吃了東西,便又坐上麵包車趕路了。路上,小草給大 家介紹《藏羚之死》的構思和宗旨,從藏羚羊到“沙圖升”,從可可西裏到尼泊爾、克什米 爾,從印度到歐洲幾大國家。大家聽得興奮,感到新鮮,便七嘴八舌摻和起來。不過摻和歸 摻和,那一雙雙眼睛不停地觀望著車窗外那七高八低的黃土坡上一片片的新樓房。

  晚上11:00,一路笑語地到達了建在山坡上的城市——青海第1站西寧。

  4月1日,西寧,晴。

  4月的西寧,桃花開了,丁香花也開了,這座山坡城市成了百花盛開的大花籃。今天我們的 日程是,行程800公里,目的地是青海第2站格爾木。為了趕路,我們來不及欣賞這個美麗的 城市。早上8:00,賈師傅開著麵包車到賓館接我們。大家各就各位後又一次出發了。

  熱情好客的賈師傅已成了我們的老朋友,一路上不停地為我們介紹沿途風光,什麼日月山、 青海湖、鳥島等景地的由來及現狀等。車剛駛出西寧,就見車窗外一群群的羊群、牛群,還 有身穿五顏六色服裝的藏民兄弟,以及各式各樣的牧民帳篷,好不讓人歡喜。

  去可可西裏,去無人區,去看拍藏羚羊,這股興奮勁兒還在大家的心裏抖動。

  王忠新看到大家這般瘋模樣,便對著某些人説:“別來勁兒,肯定有人走不到可可西裏。反 正咱不怕,咱有在新疆那個什麼海拔4000—5000米的地方當了16年兵的老底了……”之後便 是亂亂地一陣爭吵。

  我們的坐騎沿著蜿蜓的青藏公路快速地行駛著,漸漸地車窗外的景色似乎變得同一個模樣起 來,沙漠、山梁、深溝。人也越來越少,幾乎見不到了,偶爾有貨運大卡車閃過。天越來越 高,地越來越遠,一時間覺得天是靜的,地是靜的,山是靜的,整個世界都是靜的。

  下午3:00,我們趕到一個叫大水橋的勞改農場吃午飯,這是一路上惟一吃飯的地方,確 切地説,是行程了7個小時之後惟一有人生存的地方。在這裡我們得知,70—80年代,這裡 的動物種類還很多,隨處可見,但到了80年代末,由於對野生動物進行瘋狂獵殺,如今,這 裏已見不到動物的蹤影了。

  從西寧出發,汽車一直是爬坡而行,我們所處的海拔高度越來越高,再加上一路顛簸,下午 大家開始有缺氧性頭痛、噁心等症狀。那愛説愛笑、瞎調侃的人們,先是嘴巴閉了下來,隨 之便是東倒西歪。

  晚上11:30分,我們到達了世界上佔地面積最大的城市青海第2站格爾木。半夜三更, 晚飯找不到吃的,我們就在路邊的地攤上吃了烤羊肉串,喝了煮麥稀飯。

  第2天一大早,以王志為首的男同胞就開始找治發燒、感冒、拉肚子的藥,我想他們準是和 我一樣,熱鬧了。

  4月2日,格爾木,晴。

  格爾木的天是那麼高,那麼藍,來到格爾木才知道什麼是天高雲淡。這一天,格爾木天空晴 朗,陽光直射在身上,暖乎乎的,但還是感覺頭漲,腿軟。當地人説,格爾木一年四季都刮 風,今天是格爾木難得的好天氣。格爾木海拔3200米,紫外線輻射嚴重,因此格爾木人的膚 色都非常黑。在格爾木除了到處可見的藏族飾品外,還有另一個特景,就是這裡的姑娘們一 年四季都戴著一個大大的白口罩,其作用是為了保護她們那張嫩俏的小臉。

  今天,我們的拍攝計劃是在格爾木採訪“野牦牛”隊和了解進可可西裏腹地的路線及制定拍 攝計劃。從格爾木去可可西裏必須經崑崙山口到五道梁,然後下青藏公路進入可可西裏。在 格爾木我們又聽到這樣的傳説:“到了五道梁,休想再見爹和娘。”五道梁是從格爾木西行 260多公里處的一個地名,也是進入可可西裏的一個路口。那裏海拔5000米,氧氣稀薄,氣 候變化無常,一日之內雪、霜、冰雹、大風等天氣都能出現,氣候十分惡劣。這裡的人一般 很難扛得過去,不知有多少人把生命丟在了那裏。因此,五道梁有了那個可怕的傳説。因我 們的拍攝計劃有跟拍“野牦牛”隊在可可西裏腹地傍晚紮營、清晨整裝出發的生活狀態,需 要跟“野牦牛”隊在可可西裏共度兩天。

  為了安全起見,大家商議,決定先去一趟昆倉山口,到海拔4800米的南達傑自然保護站,適 應一下那裏的氣候,然後當天返回格爾木。

  4月3日,格爾木,晴。

  車一路西行,很快駛進了峰巒疊翠之中。在盤山路上爬行旋轉著,偶爾有幾輛軍車駛過,算 是給我們帶來點兒生的氣息。離格爾木越來越遠,我們的頭越來越暈,呼吸越來越困難。王 忠新自來到格爾木就失眠,體質較差,高山反應強烈。

  中午11:00,我們趕到了一個叫什麼的地方吃午飯,梁收記告訴我們這裡是今天惟一能 吃飯的地方,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

  這裡海拔4300米,公路旁有七八家小飯館,是西寧——西藏長途汽車中途休息站。走進小飯 館,王忠新的脖子已撐不住頭了,臉色紫紅,癱坐在椅子上,他將是第一個被送回格爾木的 人。小草頭靠椅背,坐姿也不那麼美了;儘管外面的風很大,韋曄因胸悶、頭痛遲遲不肯進 來;我也感覺大腦不轉了,只有王志和陳強表現好。

  下午1:00許,到達今天的第一個拍攝地點:海拔4900米的崑崙山口。昆倉山口四處環山 ,昆倉山脈就從這裡綿延伸向青藏高原,青藏公路也從這裡穿行,是由東向西進入可可西裏 的必經之路。“野牦牛”隊第一任書記索南達傑烈士的紀念碑就豎立在這裡,以示他繼續 保 衛可可西裏,保護藏羚羊。大家拖著軟軟的腿和重重的大腦袋走下車,緬懷烈士。這時,風 越刮越大,天空又飄起了小雪豆豆,打在臉上好疼。天特別冷,大概有-10℃,因為沒有 採訪,大家陸續回到車裏。只有被大家尊敬的老陳強,為了拍到好的、更好的畫面,扛著幾 十斤重的機器,一會兒跑前,一會兒跑後,一會兒站著,一會兒趴著,不吭不響地拍空鏡。 待老陳強回到車上時,他的臉已凍成了青色,一會兒搓手,一會兒搓耳朵,折騰了好一陣子 。

  車繼續前行,小草、韋曄和我斜靠座位,半躺半坐,有些力不從心了,陳強、王志也是一副 難受的樣子,但是,誰也不肯説出自己的痛苦。

  下午3:00左右,車到達了海拔4900米的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這裡風力5—6級,吹得人 站不住。大家下車,合影,拍攝。

  返回格爾木之行更慘,由於是從海拔高處向低處行駛,人的身體有一種失重落空的感覺,腦 壓越來越大,就像嚴重的煤氣中毒,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快回格爾木!

  晚8:00,終於回到格爾木賓館,得知王忠新在醫院輸液還沒有回來。小草躺在床土少氣 無力地對我説:“張,我們得調整計劃,如果明天接著去可可西裏,大家會趴下的,那這一 趟就白來了。”最後我倆商定,將採訪梁書記、奚志農與跟拍“野牦牛”隊分開進行,以減 少在可可西裏的工作量,在格爾木暫時休整。

  4月5日,格爾木。

  上午10:00,驅車1小時,到格爾木外50公里處的荒漠地帶採訪奚志農。王忠新為沒有 能在昆倉山口和自然保護站拍攝,一直感到內疚,這次他執意要去。

  4月6日,格爾木。

  上午做拍“野牦牛”隊進山前的準備工作。下午採訪梁書記。考慮到《藏羚羊之死》一片的 風格和大家的身體狀況,決定採訪地點安排在格爾木外的荒地處。這次採訪,男同胞們一再 表示他們四位就行了,讓我和小草休息。

  今天小草有些發燒,我很害怕,因為攜帶感冒病菌的人進入可可西裏會出現肺出水,有生命 危險。我建議她到醫院輸液治療,儘快恢復身體。醫生勸小草最好不要去,並把最壞的結果 講給她。因小草堅持不肯放棄,醫生囑咐一定要帶氧氣和一些必備藥品。

  晚上8:00多了,失去了半天聯絡的採訪隊伍仍不見蹤影。會不會出事了?我有點兒害怕 。晚上9:00多,終於有了消息,得知他們為了拍攝得更具有生動感,又去了海拔4500米 處的荒漠裏。晚上10:00,採訪隊伍回到賓館。這一回,王忠新的病更重了,他自己也 説不清老底子哪去了。晚上大家商議,明天跟隨“野牦牛”隊一起進可可西裏。大家決定 精兵簡政,讓王忠新留守格爾木。

  4月7日,格爾木。

  早上6:30分,賈師傅接青海省勞改局緊急任務,奚志農隨之返回西寧。早上8:00, 裝著帳篷、油桶、煤、爐子、鍋的東風卡車、豐田麵包車、吉普車在“野牦牛”隊的大門前 整齊地排列好,“野牦牛”隊穿著警服,整裝待發。8:30分,我們隨著“野牦牛”隊向 可可西裏腹地出發。

  車隊離開格爾木一直西行。這條西行的青藏公路,對於我們《藏羚羊之死》一片攝製組已不 再陌生、新奇。我們閉目養神,養精蓄銳。

  下午1:00,我們趕往昆倉山口索南達傑紀念牌,採訪“野牦牛”隊和錄串詞。今天崑崙 山陽光明媚,但風還是很大,很冷。我們的高山反應依舊。為了拍攝“野牦牛”隊在崑崙山 口的青藏公路上駛進的畫面,老陳強趴在地上一遍、二遍、三遍地拍著。車隊繼續西行,青 藏公路兩旁沒有絲毫的人煙。

  下午2:00,到達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這裡依然是黃風起,午飯就安排在這裡。取冰化 水,泡方便麵。一向悄悄地鼓勵我為了革命要吃飯的小草,由於高山反應嚴重,躺在車裏沒 有吃飯。陳強、韋曄也是一邊吃方便麵,一邊喘著粗氣。

  我們的車隊從五道梁處下青藏公路,駛進了那條在沙漠中略顯出車轍的、通向可可西裏的沙 漠之路。車隊慢慢地淹沒在浩瀚的沙漠之中,所走之路讓人分不出哪是路,哪是沙地, 全憑司機的感覺和經驗。汽車駛過便揚起高高的沙土,嗆得人喘不出氣來。車在沙漠中一走 三搖,顛簸不已。一路上腸胃翻江,大腦和小腦不停地相撞,難忍極了。“野牦牛”隊員告 訴我們,現在進山路是比較好走的,到了7—8月份,這裡到處都是沼澤地,一不小心車就陷 下去,一挖就是三天。這段行程沒見一個人影,這才是遠離人類的無人區。

  下午4:00左右,在不遠處突然出現了一條黃色的長得肥肥、毛皮很亮的狼,它大搖大擺 走過。

  下午6:00許,又遇到了一群有七八頭的大野牦牛,由於我們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原本屬於 它們的寧靜世界,野牦牛見到我們瘋狂地奔跑。

  因見到野生動物,我們的心激動得亂跳。激動之後,頭疼得直往上撞。

  按拍攝計劃,太陽西下時,採訪“野牦牛”隊員扎西;太陽落下之後,拍攝“野牦牛”隊安 營與生活狀態。計劃晚6:00扎寨,但由於一路經過的冰湖都是鹹水湖,無法飲用,到晚 8:00,才趕到海拔4900米處含鹽量較少的庫賽湖。庫賽湖北依疊連起伏的雪山,4月的 庫賽湖被晶瑩的冰殼覆蓋著,在夕陽的照耀下,就像是雪山泄向沙漠懷抱裏的一顆璀璨的明 珠,遠山處不時隨風飄動著一浪一浪的雪霧,美極了。

  晚上十幾個人擠在這頂十幾平米的帳逢內休息。陳強為能讓大家睡得鬆快些,執意睡在了車 上。外邊的風依然在刮,吹得帳篷也不停地發出噗噗的響聲,風從帳篷下面的縫裏擁進來, 吹得頭很疼。氣溫在-18℃左右,我們只好把頭縮進睡袋,但又憋得喘不出氣。氧氣快用 完了。晚上翻一個身需要5—6分鐘,接著就要大喘20分鐘。

  這一夜,我真正領教了什麼是高寒缺氧,什麼是人類生命的禁區。

  4月8日。

  天亮了,風也漸弱了,借著晨曦,我們繼續採訪扎西,錄串詞。王志站在風裏一遍、兩遍、 三遍……

  中午,我們向繼續巡山的“野牦牛”隊告別。剛離開庫賽湖,遠處就有一群(約七八隻)藏羚 羊在悠閒地吃草。這一下終於圓了我們的心願。藏羚羊見到車,瘋狂地奔跑,我們的車在後 面使勁地追。藏羚羊極其聰明,它們很快與另一群藏羚羊會合共同奔跑,一會兒便分頭行動 各奔一方,與我們打起了激擊戰,搞得我們不知該追哪一群。不過人就是人,不愧是高級動 物,我們還是拍到了藏羚羊,大獲全勝,滿意而歸。回到格爾木,我們除了黑了許多以外, 嘴巴都乾裂得成了麻土豆。

  回到北京有近兩個月了,《藏羚羊之死》一片的編輯已到尾聲。一看到可可西裏的畫面,就 想 起在可可西裏的那一夜,也想起了韋曄的那句“打死我也不再來可可西裏了”的話,也想起 了王忠新“二四得六”、陳強的“差9點10分”的缺氧之語,但想得最多的還是藏羚羊。

  藏羚羊,這個棲息在人類根本不能生存而且遠離人類的地方,與人類沒有任何相爭的動物, 為什麼貪婪的人們不惜一切去毀掉那個原本不屬於人類的動物世界?當一個個的動物世界被 毀滅,人類賴以生存的生態鏈斷裂時,我們這個人類世界又將是怎樣呢?

  經歷了生命極限的考驗,不能不説是人生里程中多了一份財富,青海之行,值。

  (節選自《目擊歷史——<新聞調查>幕後的故事》夏駿 王堅平主編)

(編輯:王今一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