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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讀《東方時空》、光線電視

央視國際 2004年03月16日 18:09

  離開《東方時空》之後,才更加清晰的認識到《東方時空》在電視界的前衛姿態。以《東方時空》與“光線電視”互為參照係,我解讀到電視節目運作兩種不同方式的內質。

  ——題記

  我很幸運的是:自己曾在中國電視界最為知名的中央電視臺《東方時空》工作過一年;又曾在中國最大的民營電視機構——光線電視工作過一年,並且參與其從艱辛創業到風光無限的全過程。現在又加盟信息産業部旗下的賽迪影視,擁有非常難得的自由寬鬆

  的電視創業環境。

  這三份經歷使得我有機會更為宏觀、全面地對中國電視界進行實踐、學習和反思。

  “你從哪來,你是誰,你又要到哪去?”

  ——是時候了,該盤點一下各個電視機構的優勢與弊端,反省一下本機構目前存在哪些盲區和弊端。

  知恥而後勇!

  東方時空:“一杯水的故事”

  我是如何“混進”東方時空的呢?——其實,居然意想不到的簡單。

  我從來沒有奢望自己能進入中央電視臺這個當時看起來“輝煌燦爛”的地方。當時(1997年)我還供職于《中國信息報》,那時自創了該報惟一的整版深度報道“記者追蹤”。我曾采寫了一篇《獨傢俬企造飛機誰解上天萬般難》的整版報道。忽然有一日,接到自稱是中央臺新聞評論部的記者打來的電話:稱要根據我采寫的文章,做電視報道。隨後與打電話的記者見面,我才知是東方時空的人。跟隨這位記者參與了電視採訪的過程。遂覺得電視並不像我想象的那麼遙不可及。

  突發奇想,加盟東方時空。於是看到《東方時空》片尾字幕:時空報道的製片人是蓋晨光,於是斗膽給他寫了一封信,附上自己的若干篇深度報道。

  蓋晨光老師:

  您好!冒昧地給您寫信,是想毛遂自薦加盟《時空報道》欄目。

  我是一個以新聞工作為最大樂趣的人,現為《中國信息報》整版深度報道“記者追蹤”欄目主筆記者、版面編輯。——強烈吸引我“加盟”的原因是:

  我認為一個想做一流記者的人,應該尋找一個一流的新聞空間。我是一個以新聞為最大樂趣的人,現附上我的若干整版報道,謹請指教。

  蓋老師,希望能有機會和您面談一次。

  謝謝!

  劉觀濤

  幾日過後,電話垂詢。蓋晨光説,你到中央臺面談一下。

  到了臺裏,蓋老師極忙,電話説讓我等他一下。一等就是一個多小時。蓋老師開完會,見我之後極其誠摯地連説“實在對不起,讓你久等”。簡短地和我聊了兩三分鐘,就和我談東方時空的待遇,並且立即帶我去辦理加盟手續。

  坦率地説:我從來沒有見到如此快捷、“大膽”的用人方式,即便是我到光線電視以後(坦率地説,即便在很多號稱民營化的電視公司,用人亦如同“官僚化機構”一樣。比如:一定要問你出身是否“紅五類”,做過幾年電視、畢業學校及專業等等,而恰恰對應聘者的新聞激情、電視追求、文化底蘊等最最關鍵的地方忽略不計。我做了光線電視的製片人之後,曾“運用職權”、打破常規地聘入已被光線某些負責人“判處死刑”的兩個人,一個是某電視中專畢業的c君,一個是民辦大學畢業、沒做過電視的s君,因為這兩個人的激情和敬業精神,足以做好任何事情。幾個月後,這兩個人已成為光線電視人中非常出色的骨幹力量)。

  我在《東方時空》策劃組的同事蔡南燦曾在《空談》中寫過一篇文章《一杯水的故事》。説的是當年他從北京師範大學畢業分配找工作的經歷。他跑遍了北京城大大小小無數個部委機構。所有的招聘方人員都是按照“召人單位”的姿態來對待他,只有他到《東方時空》是個例外。——製片人何紹偉居然給他倒了一杯水。這是他在其它部委辦公樓裏從來沒有遇到過的。

  “一杯水”説明了什麼?我用人是因為我“需要你”,你來應聘就像是“客戶”上門一樣。——《東方時空》在這方面的表現絕對是中國電視界最為前衛和大膽的。《東方時空》為什麼開創了電視界的嶄新里程碑?在用人機制上的前衛是最根本的保障。遙想當年我參加新聞評論部“二五演”(春節聚會)時,時任評論部副主任的時間居然把撰寫“弱智的中國電視”一文的李幸,請到了評論部的聯歡會上。何等的襟胸。(不過,當時有幾個大腕兒在台下起鬨,非要捉弄一下李幸,小雞肚腸姿態不必言説了。)

  “人才是第一要素”——這句話誰都會説,但又有幾家電視機構能做到呢?儘管當時光線電視在用人方面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也基本做到了“廣納人才”。特別是在公司初創的時候,王長田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向我們詢問:“有沒有不錯的哥們,推薦一下”。在光線公司有了大發展的時候,其人力資源部負責人段佳松擬定了一份中國最著名電視機構、最優秀電視人才的名單,逐一打電話“挖人”。我當時參與“挖評論部的人”,我逐個給白岩松、何紹偉(現《直播中國》製片人)、張朝夕(現《東方之子》、《面對面》製片人)等打電話邀請加盟。當然,沒挖過來那是另一回事。

  撇開如上的“重大行動”不説,單説一個欄目組的“日常招聘”:

  一、賽迪影視比得上《東方時空》的品牌嗎?比得上光線電視的影響嗎?二、論到待遇,賽迪影視與上述兩個地方相差無幾(至少不高於上述兩個地方),那麼,人家憑什麼要到你這個地方來發展?(君不見這兩天中央臺的《新聞調查》、《今日説法》、《社會經緯》都在公開招聘?)

  三、對於好的或不一定好的人才,他有可能在你這裡應聘的時候,就面臨著多重選擇。作為招聘方,你如果態度不熱情(猶如某些官僚嘴臉),不堅決(把我方的優勢和盤托出),人家説不定轉身就去了另一個單位。四、五、昔日有“千金買馬”的故事。某國君為了求得一批千里馬,不惜千金買下一匹死去的千里馬。如此“愛才之心”昭于天下。當然,“千里馬”慕名入其彀中。六、七、“人才”如果不合適,怎麼辦?很簡單。剛剛招聘的時候,就醜話説在前面,做片子數量、質量如果達不到要求,按統一規定辦理。八、人才,一定要先進來,才能“進退自如”地使用。否則,連人都沒有,你想辭退都沒人可辭。

  (這一點上,絮我多説幾句。東方時空雖然用人極大膽,但辭人也極大膽,對不起,連續兩個月沒完成工作量,走人吧。——而對比某些電視公司,在人員辭退機制上卻一派官僚主義作風,基本上是沒有重大過錯,就可以穩穩噹噹混日子,“穩坐釣魚臺”。)

  光線電視:“王、李氏風格”

  記得我剛剛成為新聞人的時候,曾以普利策的一句話自勉:“倘若一個國家是一條航行在大海上的船,新聞記者就是船頭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無際的海面上洞察一切,審視海上的不測風雲和淺灘暗礁,及時發出警告。”

  誰知幾天之後,這個理想主義的光環就遭受致命打擊:我發現老記者居然“找託兒”採訪。這可是國家級的新聞媒體啊!

  另一個致命一擊是:當時正流行一本《北京青年報》記者安頓寫的“口述實錄”的一本書《絕對隱私》。我個人認為那是新聞界非常了不起的突破:突破隱私的屏障,直擊普通人的內心深處。就初期的採訪難度而言,絕對比《焦點訪談》還要難上加難。更主要的是,“口述實錄”代表新聞界的一種新的寫法或者説復興一種新紀實的文風。——然而,我所接觸到的名記卻對此書嗤之以鼻,冷嘲熱諷。未免太不謙虛了吧!

  此後,我暫且拋開“普裏策精神”,轉向實用主義。比如説,總結出了“批評報道”採訪三板斧:“對方露出小馬腳、我方亮出紅寶書、對方鑽進兩難套、我方落井來下石”。——你這樣做符合國家的規定嗎?你明知道不符合國家規定,身為黨的幹部為什麼還要這樣做?你這樣做想到會給職工帶來損失嗎?你這樣做是不是客觀上給你帶來了利益?

  我還在自己的《新聞筆記》中總結到:“批評報道的實質是:不是將對方一棍子打死,而是對其零刀碎剮,讓他嗚呼哀叫、醜態百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換句更通俗的話説:“就好比村裏的兩個潑婦吵架,一丁丁點的小事,非要變著花樣吵個天翻地覆(過程的展開),並且把陳芝麻爛穀子全部翻出來(新聞背景),還要哭天抹淚(情感渲染)。”——我萬沒想到,當我惶誠惶恐地把這一“歪論”向一位赫赫有名的資深新聞人講出來之後,沒想到他居然一拍大腿,激動萬分:“沒想到我們幹了多少年的批評報道的精髓,被你用這一句話就揭示得再清楚不過!”

  嗚呼!——這就是“站在時代的桅桿上”?

  後來我才明白:批評報道,是贏得發行量、收視率的最快捷、有效的“招法”。只不過,這是最低層次的一招。

  後來我無意間加盟光線電視。當時只是覺得能採訪一下影視娛樂明星,怪有意思的。那時,我根本不知道光線電視的兩位領軍人物王長田、李德來是幹什麼的(後來才知道王長田是《北京特快》總策劃、李德來是《元元説話》、《第七日》總策劃)。説老實話,一開始非常不適應光線做片子的風格。總覺得中央電視臺的節目如《生活空間》、《新聞調查》很大氣。——那時中央臺新聞評論部是非常講求“同期聲”的,甚至極端地要求“能不用解説的儘量不用解説”,以追求那種“原生態”、“現場感”、“真實感”。而最被中央臺所鄙視的是:過多的解説,特別時帶有情感化色彩的解説。——新聞必須是客觀的!任何情感化的解説都應被無情槍斃。

  可是,在光線電視,居然聽到一種怪論:儘量少用同期。同期僅僅是用來做調節節奏的隔斷,或是一種同期的“印證”。換言之,是一種與中央臺的做法正好完全相反的做法。——在光線,我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是“節奏”、“快節奏”。

  記得當時我一提《東方時空》、《生活空間》、《新聞調查》,李德來等人就好似“踩了他的尾巴”似地叫起來(注:這個比喻絕無貶義之意,僅為了形容當時的狀態而已)似乎與上述節目有著不共戴天之仇。至今我還記得已加盟賽迪的劉國強在光線做過一個類似《生活空間》的片子,被李德來批了個狗血噴頭,“怎麼一聽就是東方時空的味兒!”

  當時王長田強調“大信息量、快節奏”,並且倡導批評的聲音。

  任何事情有利就有弊:大信息量,意味著在整期節目中每條消息的時長也就是1-2分鐘,整期片子顯得“雞零狗碎”,甚至“浪費資源”(做成深度報道多好,可惜了)。這也是我時常聽到的同行對《中國娛樂報道》的評價。

  我當時最痛苦的一件事是:光線電視似乎極其不重視同期,要求所有編導把同期砍得短之又短!——這對我來説是件痛苦的事。

  對同期聲的態度是兩條路線的事。——是大氣的“讓事實説話”還是主觀地“妄加評説”?

  其實直到我離開光線電視,才在終日審片的過程中,領悟到光線電視的精髓。——如果你的報道不是獨家報道,如果你的採訪不是精彩採訪,那麼,運用“光線式”的大量解説+主觀評説,的確能把一個片子的節奏加快,於是片子看起來就不沉悶,顯得熱熱鬧鬧。特別是“北京特快式”總要有質疑的聲音,就像一個“憤怒青年”,儘管主觀化非常強,但畢竟與眾不同,當然就顯得引人注目一些。

  而“第七日”則更是“貧嘴張大民”的樣子——平民而有趣、幽默與搞笑,這就構成了《第七日》的靈魂。

  我認為:《東方時空》、《新聞調查》代表了“客觀寫實派(深度報道);《北京特快》、《中國娛樂報道》、《第七日》代表了“主觀解説派(淺度報道)”。——這兩種做法哪種好哪種不好呢?我以為:如果説要做面向市場的片子,那麼絕對是“主觀解説派”佔上風。——因為作為電視公司,在搶獨家新聞、在播出頻道上,電視公司都位居劣勢,在記者的調查性深度採訪上,電視公司的記者也往往難敵諸如《新聞調查》那樣的專業軍,所以,採取靈活的“遊擊戰”,是“遊擊隊”們戰勝“皇軍”的關鍵所在。——於是乎,在這種背景下,“機關槍”就會在遊擊戰中發揮出比“大炮”還要重要、有效的作用。而這機關槍,就是“主觀解説派”或“貧嘴張大民派”。——其實,這就是對王長田、李德來“報人電視”的解密。

  賽迪影視現在應該往何處走呢?是走“機關槍派”還是“大炮雷達派”?——吾竊以為:先俗後雅。因為目前我們既俗不下去更雅不下去。

  我特別希望我們能開創“雅皮士派”或“無厘頭派”,開創都市白領派系。

  我更渴望有一天,我們欄目自創了一派風格,我再寫下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偶像的黃昏》。

  2001年3月10日

  選自:劉觀濤《從東方時空走出》

(編輯:郭翠瀟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