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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罌粟花開》之風雨滄桑坤沙橋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23日 13:31

  “坤沙橋到了,下車吧。”黃先生簡短地對我們説了一句。順著黃先生的手勢,我看見不遠處有一座破破爛爛的小木橋,至多十米長,一米寬,長年的日曬水淋,已經使木質的顏色變成了灰白色。小木橋橫跨在一條小河的兩邊,橋頂只剩下搭起架子的幾根木頭,沒有覆蓋茅草和瓦。不經意間,你會以為那是鄉下農民遺棄不用的牲口棚。

  這真的是坤沙毒品的必經通道,曾經每天有成百上千匹馱著鴉片海洛因的騾馬經過的坤沙橋嗎?

  黃先生介紹説,坤沙橋修建已經30多年了,橋邊過去有坤沙的一個財務部,所以這座橋幾乎是坤沙毒品的始發地。通過這裡,坤沙的毒品穿越泰緬邊境崇山峻嶺間的小山道,運往泰國。從泰國銷往全世界。

  “坤沙騾馬隊究竟有多少?”我問。

  黃先生搖頭説道,具體數目他也説不清楚。只聽説有些時候,坤沙騾馬隊前哨已經在吃午飯了,後哨的騾馬才剛剛出發,騾馬隊伍一眼望不到頭。

  走到橋邊,發現一根木樑上用木炭寫著三個黑黑的中文字。“動甘橋”,可能因為這一帶地名叫 “動甘區”。也不知道這橋名是誰取的,又是誰寫上去的,歪歪扭扭,躲在木梁的角落裏。

  在其他幾根木樑上,也亂七八糟地涂寫著一些文字,有“Love”這樣的英文單詞,還有佤文和緬文。橋邊幾個農民正在挖地種玉米,用塑料袋裝的午餐,就放在橋板上,任由螞蟻爬來爬去。坤沙橋如今已經成為農民隨便過往和休閒的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小木橋了。遙想幾年前,也許這裡還有重兵把守,橋上的木梁被油漆一遍遍仔細刷過,橋頂遮蓋著能避風雨的茅草,農民們背著鴉片,輕手輕腳,畢恭畢敬地走過這座橋,遇到守衛的士兵還要尊敬地點頭哈腰。

  現在,河水緩緩地從坤沙橋下流過,不發出任何聲響,然後奔向南佤新修建的水泥拱形橋下。作為這一帶最重要的交通要道,水泥橋已經完全取代了小木橋的地位,小木橋太窄也太脆弱,只能行走騾馬隊,承受不了汽車和坦克的重壓。午飯時,這幾位種玉米的農民,也許會到小木橋的欄杆上坐坐,把帶來的午飯吃完,然後把塑料袋扔在橋板上。而絕大多數情況下,小木橋就這麼孤零零地呆在那裏,逐漸地被人們遺忘,逐漸地退出歷史舞臺。

  “你們為什麼還留著這座坤沙橋?當初為什麼沒有推倒它?”我想,這小木橋根本經不起修路的大型推土機輕輕地一推。

  黃先生笑著説:“留個紀念吧,以後它就是文物了。如果發展了旅遊業,大家肯定會爭先恐後來看的。”

  我站在橋上,背倚著橋梁,遠望群山之上的藍天白雲,任由清爽的風吹亂了頭髮,這裡,倒是一個愜意的所在。不知道當年雄霸金三角的毒品大王坤沙,站在這座橋上的時候,是一種什麼樣的姿勢、眼神、感想?傳聞,他喜歡騎一匹高大、烏黑、威猛的蒙古馬,臉上總是一副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神情。

  據黃先生説,離坤沙橋十多裏遠的萊莫山,有坤沙的出生地,那老屋至今還保存完好,只是沒人住了。68年前的1934年2月17日,坤沙出生在萊莫山弄掌寨的萊莫土司家裏,祖父見到愛孫出世,歡喜得不得了,整整大宴三日,遍請親朋好友和鄉里鄉親。然而,以後的坤沙卻命運多舛,3歲時,父親去世,5歲時,母親病故,從小,坤沙在叔父家長大。

  20多歲,坤沙的祖父,萊莫老土司撒手人寰,坤沙成為萊莫山土司最末一代年輕的繼承者,並組建了自己的武裝。

  60年代中期,坤沙遇見了人生中最默契和得力的合作夥伴張蘇泉。

  張蘇泉長坤沙4歲,曾在國民黨特種部隊受訓,幾十年的風雨,使他練就了一套亞熱帶地區叢林作戰的本領。就是這個小個子,指揮著這支武裝,對付了緬泰數十次的圍剿。之後,坤沙在張蘇泉的幫助下,走出萊莫山,走進更廣闊的金三角,縱橫捭闔,左衝右突,最終使自己的武裝發展成為緬甸國內最大的一支反政府武裝,這支武裝擁有世界上比較先進的武器,甚至還有薩姆-7型導彈和自己的兵工廠,兵工廠的生産水平已達到了生産火箭筒的能力,兵工廠的附近,有專門的試驗場地。這支武裝昂貴的軍費籌集,主要依靠鴉片、海洛因的販賣,期間,坤沙越來越引起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媒體稱之為“毒品大王”,而美國則懸賞200萬美元,捉拿通緝他。臭名昭著的同時,坤沙的毒品事業也一步步走向頂峰。

  1985年,53歲的坤沙成立了“撣邦革命政府”,根據地選在了離泰國邊界38公里處的賀蒙,坤沙任“撣邦聯合軍”的總司令。兩年後,坤沙邀請世界各地的記者前來賀蒙採訪,其中包括香港英文版的《亞洲週刊》、泰國的《曼谷郵報》等等,坤沙對記者們説:“我們確實有海洛因加工廠,但是泰國、香港、美國不是也有嗎?海洛因撣邦有,美國不也有嗎?那麼我可不可以把裏根先生稱做鴉片軍閥呢?”

  在這次採訪中,不知是出於有意還是無意,坤沙偷換了一個概念。雖然都有海洛因,但是美國、香港主要是海洛因的消費地,而他組建的“撣邦革命政府”,他所在的金三角則是海洛因的輸出地。曾經一段時間,坤沙集團幾乎對金三角的毒品生産和販運形成絕對的壟斷局面,鴉片年産量2800噸,海洛因年産量250噸。

  1993年12月14日,坤沙當選為“國家主席”,並對外宣佈成立脫離緬甸獨立的“撣邦共和國”,同時發出致美國總統克林頓的信,並將一名年輕的撣裔美國公民任命為“駐美大使”。此時,坤沙的毒品“事業”可謂如日中天。

  歷史如昨。一直站在坤沙橋上的黃先生,注視著橋下的河水,沉默不語。

  “坤沙後來為什麼會一敗塗地呢?”我問黃先生。

  “坤沙後期財政上出現了困難,因為國際上都禁毒,都想對他置之死地而後快。泰國也凍結了坤沙的銀行存款。經濟困難後,坤沙就加重對當地農民的賦稅。支持他的農民後來對他越來越反感。失去了民心,不倒臺怎麼可能呢?”黃先生回答説。

  曾經擁有2萬多兵力的坤沙部隊,後來為什麼會兵敗如山倒?就其中的原因,有過很多版本的分析,其中比較普遍的一種觀點認為,內憂外患,是導致坤沙王朝垮臺的重要原因。

  內憂是指“撣邦共和國”內撣族與漢族的權力之爭。1993年“建國”後,實際上形成了挂撣族的牌子,華人掌握實權的局面。在“撣國”,華人是一等公民,處處受到呵護,就是被處罰也是罪減一等。在總部賀蒙,隨處可見漢文化的影響,從小學到中學,首先是學漢語,然後才是撣語,連部隊的口令都是中文。由此,一些撣族官員和頭人開始發難和內訌,對坤沙是否真正進行撣族革命提出了質疑。接連不斷的內訌,使坤沙心力交瘁,以至於被迫卸下了 “國家主席”和“軍隊總司令”的頭銜。內訌,也使坤沙集團人心渙散,元氣大傷。

  外患則是指緬甸政府軍和佤聯軍加大了對坤沙部隊的打擊力度。1995年12月,打著“與世界上最大的毒梟作戰”的旗號,佤聯軍集結了大約14萬人的兵力於南部軍區,擺開了一副大決戰的架勢。與此同時,不敢怠慢的政府軍3個作戰師也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大敵當前,坤沙與張蘇泉一商量,決定投降。

  1996年1月3日,緬甸最後一支反政府武裝軍——400名“撣邦軍”繳械向緬甸政府軍投降,賀蒙升起了緬甸國旗。之後,緬甸政府稱讚坤沙是響應政府民族和解政策的“民族領導人”,並且嚴詞拒絕美國出資200萬美元的引渡要求,將坤沙視為本國公民。戰敗的毒品大王,不僅在緬甸謀取到了一個合法的身份和地位,而且憑藉這個合法身份,為自己“金盆洗手”發展商貿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緬甸政府還在坤沙的名字前冠以“美”的尊稱,給與他空前的熱情和優待。這樣出人意料的結局,坤沙給人的感覺似乎是“雖敗猶榮”。如今,年屆70風燭殘年的坤沙在仰光的別墅裏受人尊敬地、舒適地度過他的余生。而在坤沙戰敗投降事件中,起了關鍵作用的佤聯軍,卻感到寒風習習,“唇亡齒寒”。本來,過去佤聯軍泰緬邊境一帶的毒品通道和坤沙集團的“毒品通道”可以互不干涉,互不相擾,“大路通天,各走一邊”。再加上,有“全世界最大的毒梟”吸引了全世界和政府的目光,佤聯軍完全可以不為人注意地在這條通道上做著自己的毒品大買賣。可是,如今這個“最大的毒梟”已經不存在了,緬甸政府和全世界的目光刷地轉移到了佤聯軍身上。“金三角最大的毒品生産商”和“恐怖組織”的帽子戴在了佤聯軍的頭上。一步步地,佤邦走到了歷史的前臺。

  離開坤沙橋,我們一路上還經過了萊三哨的罌粟山。據黃先生介紹,這罌粟山冬天高寒、少雨、多霧,海拔1100米左右,能生産出世界上最優質的鴉片。這座罌粟山延綿百里,是過去坤沙集團的主要鴉片産區。

  現在,此刻,呈現在我們面前,方圓一公里左右的罌粟山已經被南佤種上了咖啡,南佤還在路邊用木板寫了塊指示牌“罌粟山咖啡地”。

  再後來,我們經過了動東壩子,那是過去坤沙時代的米倉。坤沙部隊的所需軍糧大部分産自這裡。

  漸漸地,我們越來越接近佤聯南部軍區的司令部——萬宏區。而曾經的坤沙橋、罌粟山和米倉早已遠遠地甩在了車後,淹沒在繚繞的雲霧裏,正如此刻它們的主人坤沙正一步步地退隱到歷史的迷霧和深處一樣。(作者:朱淩)

(編輯:李閆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