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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槐樹花開的季節
發佈時間：2005年06月01日 11:44 作者：邀月居士
從記事，父親就有肺結核病，怕傳染我，總是媽媽哄我玩。四歲那年母親重病去住院。只好由父親來照顧我。我覺得一下失去了依靠。想念媽媽，思念加饑餓難忍，有時我便獨自哭了起來。
父親很疼愛我，我永遠也忘不了小時他看我時那慈祥的目光和焦黃、憔悴的面孔。
記得父親在伙房做飯——那時的飯是一鍋清水，父親將一小把玉米麵細細勻勻地撒在水中。我在一旁焦急地等待，見鍋裏一個面疙瘩也沒有，便張開雙臂比劃著説：“爸爸，我愛吃疙瘩，愛吃這麼大的疙瘩。”
父親疼愛地撫摸著我的頭，説：“好孩子，現在條件不好，以後爸爸一定給你做大疙瘩的湯。”
那時，吃完飯後似乎還是饑腸轆轆。那時的家除了一張床和薄薄的被外，什麼也沒有。那時我有兩個心愛的玩物，一個很小的茶缸、和一小塊吸鐵石。吸鐵石吸到茶缸上，然後再拿下來。這單調、重復的遊戲，有時使我短暫地忘記饑餓、伴隨了我四歲以前的沒有其他慾望和快樂的童年。
但是有一天我的小茶缸不見了，我在尋找時發現父親正在往裏面吐痰。我趕忙去攔阻，説，“爸，那茶缸是我的！”但已經晚了。父親咳嗦個不停，止住後緩緩地對我説：“你四歲了，該懂些事了。”我看到小茶缸裏都是血，感到害怕。似懂非懂地對父親説：“爸，你使完後還我，好嗎？”父親搖搖頭，然後嚴肅地説：“這個小茶缸你以後不許再摸了，聽到沒有？”我答應著，帶著説不出的委屈和沮喪。
忘不了那時的孤獨寂寞。媽媽不在、沒有同伴。
記得在外邊玩甚至睡覺時，手中總是攥著僅有的一小塊吸鐵石，生怕它會無故飛走。常常獨自擺弄著它，沒有鐵，它發揮不了功效，可是它畢竟是我唯一的玩物啊！可是有一天，我在一片稻田邊玩的時候，突然想像大孩子一樣打個水飄。我撿起一個小土塊，往水裏扔，卻打不好。可是卻發現隨手把吸鐵石也一同扔到了水裏。我呆呆地望著稻田，想哭，卻沒有哭，我只是感到失望極了。
我多麼希望再找到那塊吸鐵石啊，多少年後，還曾在夢中夢見我站在稻田邊，呆呆地望著那一片稻田希冀著, 怎麼才能找回我那塊吸鐵石呢？
那天父親騎自行車要去醫院接出院的母親，叫我在家玩，不要跑遠了。
快晌午了，父親還沒回來。肚子咕咕直叫，可家裏什麼吃的也沒有。我見床角有個小布袋，裏面有些錢，5分的，一毛的。我忽然想起玩的時候，記得西邊不遠一個小橋旁邊常有個老頭賣柿子，總想嘗一下那東西的滋味，於是偷著拿了5分錢跑去那裏。
老頭還在，我不知道怎麼買，猶豫地伸出拿著5分鋼蹦的手説：“我買柿子。”
老頭笑了，“孩子，柿子要一毛一個呀！回家再取5分就夠了。”
錢不夠，我失望的很，我有點發呆，沒説話，當然也沒勇氣偷偷再拿5分錢。唉，拿回去吧！我沒吭聲。慢慢轉身，就要走。
老頭問，“就5分嗎？”
“嗯”
“這樣吧，給你個最小的---其實這5分也不夠的。”
我點頭，買到了個小柿子，在路上吃掉了，覺得那是我一生遇到的最好吃的一個柿子—就是小了點。
回到家裏。父母親都回來了。母親面黃肌瘦，身體還很弱。但是，終於盼回了媽媽，我馬上覺得不再孤獨了。
第二天，我還是跟父親坦白了偷拿5分錢買柿子吃的事情。我怕他不高興，覺得該算偷---那時小，也認為那是不光彩的事情。
父親告訴我，人一生每一件行為都像在白紙上畫一個對號，但故意幹一件錯事，都是給自己涂了一個污點。你還小，這次可以原諒。可是要記住，人一生是不允許給自己涂污點的！
我很震驚，父親這句話，讓我記了一輩子-----回首往事，自己半生確實很平凡，但要做到問心無愧，懂事以後，一直努力做到不給自己故意涂污點！
記得父親帶我去部隊診所，一個部隊的大夫，李叔叔，父親跟他談話，叫我出去玩 ，當我再回到屋門口，聽到父親問李叔叔：“老李呀，咱們都是戰爭年代過來的，生死都經過，我想聽實話。我這病能堅持十年嗎？那時孩子該快長大了”
我有點似懂非懂，但是似乎覺得是不祥的事情，但是李叔叔只是説：“老趙，儘快住院吧，儘量堅持到那時吧！”
我不很明白其他的，但是我知道，我該儘快長大。我也期望著自己儘快長大。
不久父親去住院了，住了好久。母親帶著我，我又常常想念父親。
那天，幾個小朋友商量著去營房後的山上去摘酸棗。我最小，也跟著去了，大家分頭在酸棗從裏面找酸棗。酸棗樹和各種樹叢摻雜在一起，就當時5歲的能力，想摘到酸棗，不容易的。最後，也弄來不多，可是衣服都劃破了，臉也辣辣的疼。
回到家，母親看到我問，“去那兒淘氣了？”
我高興地拿出酸棗給母親，她只嘗了一個，高興的誇我：“我兒子長大了！不過下回小心點，臉都劃破了！”大了以後我發現，母親真的好多優點，這件事就表現出來了。我當時臉破了，衣服也破了，她不驚奇，還誇我。
又一年---1963年的春天到了，營房周圍的槐樹花開了。白白的一片。很美麗的。
母親的身體已經恢復。我也六歲了。同一個院裏的一個大哥哥，大我兩歲，他會爬樹，帶我去採摘槐樹花。槐樹花有點甜甜的，挺好吃的。大哥哥爬樹，樹枝扔下來我撿，然後分我不少。
我高高興興拿著帶槐樹花的樹枝回到家裏。我為自己的勞動成果感到自豪。
一進家門，見到父親出院回來了。我很高興。問父親好，然後告訴他們我的收穫。母親很高興。父親撫摸著我的頭高興地説“這孩子長高了！”
我發現父親的面色也好多了。
父親笑著對我説：“以後不要摘槐樹花了。”
我覺得奇怪，心想：為什麼？挺好吃的呀！
父親説：“以後你跟你媽不用再吃這個啦！”
我當時只是有點遺憾，挺好吃的，甜甜的，我費了好大的功夫呀！哪怕把這次的吃完再説呢！
記得就是那次，父親帶回來給我買的糖塊，大白兔的。我頭一次吃到了這東西，驚奇地發現，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也就不再為不能吃槐樹花而惋惜了！
以後，又到營房外邊玩，依然看到了開放的槐樹花，覺得：白白的像雪花撒滿樹枝，真的很漂亮！
記得那時心情十分愉快，父親母親都回到了我身邊，我從此不再孤獨。未來是美好的，而且，覺得自己就快要長大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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