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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

發佈時間:2005年06月01日 11:27 作者:w紫w丁w香



    父親在我的心裏,就像“父親”兩個字那麼書面。我們一起生活在一個貧窮的村落一個貧窮的家,關於母親的記憶已經很模糊,她長什麼樣我都不記得,畢竟那時我只有四歲。母親走了,但我沒有哭,我不懂得死的真正含義,我不知道母親就會那樣永遠消失在我的生命中。後來我懂了,淚水只是悄悄地流,我知道還有一個人比我還要痛苦。他就是父親,因為母親走了以後我就沒有看到父親笑過,他的每一個眼神都透著傷心和無奈,他學會了喝酒,學會了抽煙,學會了沉默。儘管生活讓我們共同面對了許多苦難和波折,但我與父親之間,言語總是少得那麼可憐。我甚至不記得父親在我面前笑過,也從來沒有聽他直接表揚過我,其實在我們那個小村落,我是出了名的乖乖女,學習成績好,懂事又勤勞,他用他的沉默壓住我思想當中哪怕一丁點兒的驕傲情緒,讓我一直踏踏實實一步一個腳印。上初中的時候我是村裏第一個考上市裏最好的中學的女孩,那時父親在外面打工掙錢,聽説我考上了市裏最好的學校,他急急忙忙趕回來,把一疊薄薄的散發著汗臭味的錢從口袋裏拿出來,輕輕地説,學費應該夠了。去上學的那一天,父親走在前面,我走在後面,父女兩個誰也沒有説話,只聽得到兩個人走路的腳步聲,那時,我很想打破那個沉靜的局面,但我卻找不到一句可以與父親溝通的話。我就那樣看著父親的背影,走出了那個山間小道,然後就坐上一輛滿車子都是汽油味的班車第一次去了城裏。沒想到我暈車暈得很厲害,從一上車沒多久就開始暈,全身冷汗直冒,把胃裏所有的東西都吐了出來。父親只説了一句堅持一下吧,快到了。第一次去城裏,我只留下了少得可憐的記憶,一個是父親的背影,一個是坐車比生病還難受的切身體會。

    我就那樣離開了父親的視線,在城裏開始我們讀書生活。記憶當中每次回家,父親都是從田裏回來,赤著腳,卷著褲管,讓青筋一根根曝露。我小聲地叫他一聲,然後就沒有話了,他也是小聲地答應我一聲也就沒話了。儘管我與父親沒有共同語言,但我開始懂得心疼父親了,看到父親勞累的樣子,我感覺到鼻子有點酸酸的,眼睛有點澀澀的。為了讓父親的生活增添一點色彩,從此我很誠心地給父親寫信,把在學校裏的表現一一説給父親聽。父親上過高中,字也寫得好,可是父親沒有給我回過信,不過我知道父親都把我寫的信好好收藏起來了。在學校裏,我的表現從來是不要父親擔心的,父親也從來沒有上老師那打聽我在校的表現,好像是簽了約似的。儘管日子仍然過得緊巴巴的,但時間卻過得快,真是一眨眼功夫,我就要畢業,當時因為成績好,學校想留下我直接上高中然後考大學,可我考慮到家庭的情況,還是選擇了考中專,在那時候,考上一個中專對女孩子來説也是很不錯的。我選擇了師範,只給自己留了一條路。父親也沒有説什麼,説路是自己選擇的,選好了就得認真對待。我以高分如願以償地考上了師範,第一次見父親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可是只是一瞬間的,因為接下來他就得為我一年幾千元的學費發愁了。父親想盡了辦法為我湊學費,最後又是父親走在前,我走在後,默默地走進了師範的大門。接下來的日子可想而知,我們比任何時候都困難了。可是父親從來沒有説過一個怨字,父親還跟別人説,如果當初我沒有考上中專的話,他還是會讓我去讀高中的。

    又是一個三年,父親卻不只老了三歲。我從他花白的鬢角看到生活的殘忍和歲月的無情,被風塵刻畫的父親的樣子就這樣銘刻在我的心中。也許我是上天寵愛的女孩,中專畢業時,我竟然又以優異的綜合成績爭取了學校僅有兩個保送上大學的名額之一。保送只是給我一個上大學的機會,但費用會更多了。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父親的時候,父親的眼睛亮了一下,然後簡短的説了一句:“當然要讀,再困難也不能讓你錯過這個機會。”聽了父親的話,淚就順著我的眼角流了下來,父親兩個字頓時化成一個參天大樹,讓我幸福地依靠著。為了讓我順利地完成大學學業,父親開始透支自己的生命,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能夠掙得了多少錢呢。就只好多養些家禽,多種些田地(有些家庭年輕人都下海去了,老人家只在家帶著孩子,田就讓給別的人種),一下子父親聯絡好了幾戶人家,加上自家的,就上了十幾畝地。從此,父親就早出晚歸,口朝黃土背朝天地勞作著。也許我已經不能用心疼兩個字來形容對父親的感情了,對這個沉默了半輩子的父親,

    從心底裏覺得他就是我生命里程中的一面旗幟,他對我的愛,深沉,卻是我承愛不起的,這是怎樣的一種父愛啊,我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他,也許他要得並不是我的報答,他的所作所為僅僅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所要做的,也許他要的也僅僅是兒女的一份口頭的關心……我不知道。我還是不停地給父親寫信,字裏行間流露出我對他的愛。終於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家書,是父親寫來的。還沒看信,我的淚就流了下來,我知道這對於父親來説是多麼地不容易。小心地拆開信封,我看到父親剛勁有力的字跡,信很短,父親在信中説我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兒,懂事,聽話,讓他放心,是他的驕傲;他要我在外面要懂得照顧自己,要努力學習,不要擔心學費的事;還説他一切都好,不用我常惦記著他。捧著父親寫給我的唯一的一封信,我真的真的很幸福!

    大學畢業了,工作卻不好找,但憑著我的優秀,還是沒有讓父親操心,很快就找了一個別人看來都很不錯的單位。從此,我就和父親一起償還讀書時欠下的債。可是好景不長,沒想到一個別人看來都很不錯的單位卻因為資金問題無法按常理運行下去。我辭職了,因為專業不好,遲遲都沒有找到一份較滿意的工作。我沒有隱瞞父親,父親很體諒地説:“沒有關係,你還年輕。”是啊,我還年輕,可是父親卻不知什麼時候變得那麼蒼老了。辭職後我回了一趟家,那時正直閒季,有人來約父親是否去林場砍樹,父親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那時我真想説父親別去了,要知道那是一份很沉重的活,是需要力氣和汗水才行的。可看到他因為又有事做而高興的表情就不忍心説了,也許在他的心裏,這就是一種安慰,他還很年輕,他還可以扛得動“打工”這兩個字。父親急急忙忙用蛇皮袋收拾了幾件陳舊的衣服以及一些洗漱用品,就走了,也沒有對我説什麼。我沒有去送父親,我怕自己的眼淚不爭氣,可看著父親瘦弱的背影漸漸遠去,我還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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