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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的曹世界

發佈時間:2004年09月22日 09:17 作者:王海珍



    那天教室裏有人提議出去買卡片——教師節要到了嘛!我心裏幾乎立即就贊同了這個好主意。對,買張卡片,寄給高中時代的數學老師——曹世界老師。然後,耳邊又響起另一個聲音:“都什麼年代了,給老師發個E—MAIL不就得了嘛!”哦,E—MAIL與曹老師,古董的曹老師是絕對不會上網的。如果,他坐在網絡前面,……哇噻,多麼滑稽的聯想,“撲哧”我就笑了,自顧自的。

    真是奇怪,高中畢業四五年了——也不是能經常想起曹老師——他不是那種耳提面命的老師——可每每想起,總是讓我忍俊不住的要笑——那個有著孩子般質樸純真與崇高敬業精神的老師。

    曹老師慣常一身華達呢藍色中山裝——這在90年代初我們那個邊疆小城不算過時,可套在他身上,總讓人覺得拘謹得慌,很不協調。我曾悄悄想過他要是把最上面的紐扣解開是不是要好一些呢?後來,他真的解開了那個束住脖頸的扣子,可還是難看得厲害。唉,怎麼就是一副老農民氣質呢?不過,這並不影響他成為一個優秀的數學老師。

    聽説他以前在一個鄉中學教數學。高考的數學成績讓全縣人民側目,後來,縣重點中學不惜一切力量挖鄉中學的墻角,把他調上來了——恰趕上我們這一屆。知情的人都説:你們可真夠幸運的。我們那時一般會撇撇嘴,不以為然。

    因為他教學的方法單一得很。只是講解題思路。一道題能講一節課,從最淺顯的循漸深入——他恨不得我們從小溪成為大海。資質深的,聽得餘音繞梁,資質淺的,總覺得老生常談。不過,統一的感覺是,他的課很隨意,上課前不用畢恭畢敬喊起立。他上了講臺,呵呵笑著,就開始板書。聽課時,也不要求我們正襟危坐,趴在桌子上的,支著腦袋瓜的,只要睜著眼睛就行。如果你不小心睡著了,他會挑一個時機把你弄醒——還儘量不讓別人知道。待做夢的人夢遊回來時,先會看到曹老師經典的呵呵傻笑,倒像是你睡著了,不是你的錯,而是他的錯似的。

    不過,他絕對是一個具有崇高敬業精神的老師,從高一到高三,幾乎每天晚自習,他都要大老遠從家裏爬到教學樓四樓——來教室轉一圈。遇到有人請教問題了,他就坐下來耐心講解。不論是高才生的奧林匹克難題,還是普通學生白天沒有搞懂的例題,他都一視同仁,絕沒有厚此薄彼的“有色眼鏡”。每天晚上,只要他來,身邊總會聚集一小撮聽他講題的學生。講到興頭處,還會掏出他的“紅河”抽一根——他的煙癮挺大的。有時周圍好靜的同學忍不住了就皺皺眉,抽抽鼻子,做厭惡狀。曹老師一般也會歉然地掐滅煙頭,降低分貝。有時,遇上他“不識眼色”的時候啊!某個女生還會不客氣地提醒他:“曹老師,不要抽了,好不好?”他就趕忙熄了煙,呵呵傻笑。

    課間閒暇時,我們喜歡聚在他周圍和他沒邊沒沿地閒聊。我們會問:“曹老師啊,你天天晚上都來教室,也不看看電視,生活多單調啊!”他就説:“除了新聞能看一些,其他的,我看一眼開頭,就知道結尾。”立即有同學起鬨:“哎喲,那你也當一回導演吧。”他就好脾氣地笑。再比如,我們可以和他聊他的家人。我們會問:“曹老師,您的兒子叫什麼?”“跟他媽姓,姓李,叫李小冉,小名叫冉冉。”有同學立即一本正經:“應該給他改名,您都叫世界了,您的兒子應該超越您,我看叫曹宇宙得了。”周圍的同學哈哈大笑,曹老師也呵呵笑:“這個名字有意思,回頭我給孩子他媽説一聲。”鬧夠了,也到上課時間了,於是他繼續在講臺上做搖頭晃腦的老師,我們繼續做自得其樂的學生。

    他就是這樣一個平易近人得離譜的老師,其實,潛意識裏,我們或許把他當作與我們同齡的朋友,可以和他鬧和他笑,將他看作一個涉世未深的大孩子——儘管他的孩子也上初中了。他的邏輯思維或許只是在他的數學王國中,或是他的生活單純得猶如數學王國中的符號。

    那時我們也是十六七歲的學生,涉世未深卻也稍稍學了些察言觀色。知道曹老師在成人世界中並非如他在數學王國中如魚得水,他的生活簡單如一張白紙。不會向領導拍馬,也不大會和其他老師應酬。他也曾説:“世故的東西我總是學不來,我覺得與人聊天還不如解一道數學題讓人高興。”他説這話的時候,臉上沒有一絲離群索居的蕭瑟,卻有一種未沾染塵世童稚未泯的純凈與快樂。

    他的確不大講究他的説話方式。有一次,一個女生晚自習有事沒有來,他看著空空的座位問:“馮桃文為什麼沒來?”有人答曰:“病了。”他在那裏不相信:“上午還好著呢,一定是賴在宿舍裏睡大覺呢,看她那麼胖,一定是貪睡的原因。”全班哄堂大笑。他好象也覺得這個玩笑開得很有水平似地笑著。後來,這話當然傳到馮桃文的耳朵裏,氣得她大罵曹老師講話沒有水平,不用腦子,我們幾個女生在一邊起鬨般地附和著一起説曹老師的傻樣,説著説著,我們都笑了,包括馮桃文。因為我們統一的結論是曹老師太可愛啦。我們真的很愛他。

    我總以為曹老師只關心他的數學事業,其實不然。有一段時間,我們的班主任生病了,他暫時代理班主任。誠惶誠恐的,不知怎麼對待我們好。恰巧,要交一筆試卷費,錢收夠了,他去指定的銀行存款,不承想,檢出一張假鈔來,他緊張得不得了,找到我們幾個班幹部説:“這可怎麼辦?”有人提議説:調查一下,到底是誰的假鈔。他拜拜手:“不行,馬上要高考,不要影響了孩子們的情緒。”最後我們的意見是:從班費裏扣除一百塊錢來交上,這事就不要再提了。他哭喪著臉:“要不我墊上這個錢,你們都是學生。”我們都笑他迂腐:不就一人多交兩塊錢嘛!反倒是我們安慰他,沒事,沒事。心裏在笑曹老師小題大做時,也深深感激他的善良。

    曹老師就是這麼一個人,簡單地執著于他的數學事業,快樂地滿足於他的平靜生活。

    在這樣一個充滿慾望,躁動的年代裏,有曹老師這般淳樸清透的人存在,有曹老師這般安然平和的生活,對我們這群與他共度三年寶貴年華的學生來説,也是一種幸運了。

    卡片我已經打算好了,買一張線條簡單的,上面寫上:曹老師,為了您的身體,少抽一些煙吧。是的,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和曹老師插科打諢,可是在感情上,他就像我們的——父親。真的,有著深厚感情的父親。我想象著,曹老師一定會呵呵傻笑。網上的卡再漂亮,他也看不到,因為象曹老師這麼大年紀,不,象曹老師這樣的人,根本不會上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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