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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停留在落地的瞬間

發佈時間：2004年09月21日 09:24 作者：盧波

    灰暗的天空下，他輕輕爬上窗臺，好象看到風中張開了一個出口，於是他一躍而過，物理學中最為基本的引力學説，竟成為他試圖掙脫痛苦的最後一次實驗！他是我的老師！我恍惚看到那雙迷離、絕望的眼睛，我恍惚看到他如何慢慢爬上窗臺，在冷風中望著樓下那陰沉的石灰地面……

    在我上高一的時候，來了一位剛剛畢業的老師，他的神情和裝扮讓人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他的性格內向，開始上課了，他的緊張使他不停的用手指去扶並沒有在鼻樑上下滑的眼鏡，手死死捻著的教科書在胸前抖個不停，“今天呢，我們呢，學習呢，第四章，你們呢，打開書，打開書了呢，我們呢……”，這一連串的呢字引來了同學們的哄堂大笑，他驚訝而恐慌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望著我們，那僅存的一點點自信似乎在這次大笑中土崩瓦解，他更加不安，呢字的出現更加頻繁，於是我們的笑聲更多，但是那時的我們並沒有想到：這對他來説，竟然是殘酷的打擊！下課了，他的臉繃得緊緊的，蒼白的一點血色都沒有，近乎是飛奔一般逃出了教室，這個糟糕的第一課終於預示了這場悲劇的開始。

    在他後來的課上，這樣糟糕的情況並沒有好轉，他的眼睛一直不敢看我們，死死盯著隨著手一起顫抖的書，讓我覺得這樣的上課對他來説簡直就是一種煎熬！這種壓力越來越沉重，令他窒息，我的同學們給他起了一個非常滑稽的外號“老呢”，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就調到了實驗室看管實驗器材，從此他早來晚走，就是為了躲開一切可能與別人接觸的機會，就是偶爾去上實驗課，他也一直深深地低著頭，坐在角落裏，一臉憂鬱的神情……

    後來他便消失了，一年了，沒有同學再想起他，也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我記得當時的我在日記中寫道：我的老師呀！你可知道從那之後，我的心裏充滿了歉意和後悔，我真後悔為什麼在你最無助的時刻沒有給你一個鼓勵的微笑，為什麼沒有和你多説幾句溫暖的話語，為什麼沒有幫你拿起抖落在地的粉筆，那一點小小的幫助，或許只能算是一點點燭光般的溫暖，可是也許會改變你後來的思緒！我是多麼後悔我只是自私的盯著自己的成績，不在乎你的感受！

    一年後的一個下午，我聽到一個同學説，那個老師瘋了，住進了精神病院，現在回來了……我忽然想起在樓下看到一個相貌和他依稀相似的人，身上和臉上很發福的樣子，一臉的微笑，向我輕輕點頭，對了，那就是他，笑得那樣自信足以證明他精神上的健康！我釋懷了，看來他好了。我心裏只是這樣想了想便作罷了，沒有再去過問他的經歷。

    轉眼之間，我做教師也有6年了，母校中的老師們也早已更新換代了，甚至很多老師是我進修本科時候的同班同學，我去探望他們的時候，無意中提到了他，那個脆弱的老師，“他後來跳樓自殺了，精神一直沒好……”忽然得知了那個悲慘的結尾，我呆呆得坐在椅子上説不出話來，我低下了頭，可以想象得出，他是如何經過許久的掙扎……一個人的精神世界一旦受到傷害，即使痊癒了，也會有復發的危險，他肯定又是一個人孤獨的面對的，他比一般的人要脆弱，比一般的人更需要關懷和幫助，如果他的精神特質是脆弱的，那他自我恢復的能力一定是微弱的，沒有想到心靈的危機是如此的殘酷，呵護你自己心靈的力量是如此重要！

    曾有心理學家慨嘆：如果每一個人的心靈世界是健康的，那麼人間就是天堂！這句聽起來很美的呼籲，可是他的話外音卻是極其殘酷和可怕的，打開令人觸目驚心的犯罪檔案，幾乎就是一個記載扭曲的心靈的黑色檔案館，而翻開每一個自殺者的心靈紀錄，不同樣也是一個個心靈扭曲的悲劇小説集嗎？心理學之深奧，我不能言其一二，我也沒有資格去大談如何呵護你自己的精神家園和心靈世界。但是我的老師用如此殘酷的代價無聲的提醒著每一個人：呵護你自己的心靈吧，它有時候像嬰兒般需要你的照料與指引，你準備了多少思想和知識去呵護它呢？

    我的老師，我因為覺得太過淒涼而不忍打聽你後來的消息，不知道你的生死，也不知道你的故事的詳情，但是我真的希望，你的悲劇只停留在落地的那一瞬間，不要再讓你的人生奏鳴曲再次奏響悲哀的音符，若有延續，就讓它轉化為恬靜快樂的音符，若已曲終人散，希望你的靈魂安息！原諒我這個沒有用燭火般的溫暖去安撫你的學生，希望每一次天空中的白鴿揮動著的羽翼，都能把祥和的風兒吹到你的身旁，希望每一片樹葉都能把充滿生機的綠色送入你的眼簾，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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