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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運”女兒

發佈時間：2004年06月11日 08:49 作者：黃寶莉

    幹我們電建這一行，長年在外施工，拋家舍子與家人聚少離多。現在，我和老公遠在廣東工地，離家萬里，讓我們最為牽掛的是女兒芯芯。她已經八歲了，上小學二年級，現寄宿在山東姥姥家。女兒二歲半就不在我們身邊了，工地條件簡陋，沒有幼兒園，離市區又遠，不便於接送，小小的她，只得奶奶姥姥兩家輪流轉。今年春節過後，芯芯和我們一同返回了工地。一是讓她看看爸爸、媽媽工作的地方，二是利用寒假的時間，讓我們和她多一些親密接觸。

    芯芯第一次出遠門，第一次見識了南方與北方截然不同的冬天，開心極了。我們告訴她，回家的時候，讓她坐飛機飛回去。芯芯從沒有坐過飛機，天天想著坐飛機的神秘感覺。但我們一直不忍心告訴她，工地工期很緊，我和老公一幹就是十二小時，即使女兒在身邊，也是陪她有限，更請不下假來陪她飛回去，我們為她辦理了“兒童無人陪護業務”。

    臨行前的晚上，我和老公真不知怎樣和她開口。她聽明白了我們的意思後，像受騙了一樣，顯然很生氣，雖沒有明顯的哭鬧反抗，但她噘著小嘴，不吃東西，狠命的踢凳子。這更讓我們心酸，也許她長年不在我們身邊，少了些嬌縱，多了些懂事，這份成熟讓我們覺得女兒像跟外人似的一種客氣，感受到了一種心靈的距離。為了補償女兒，我們買了好多她喜歡的好吃的和好玩的哄她，但她像有心事似的，臉上始終沒有開心的笑容。

    第二天，我和老公去白雲機場送她上飛機。一路上，我牽著她的小手，一遍遍的囑咐著，在車裏分吃東西。我不敢讓自己停歇下來。因為我害怕，不斷涌動的情感讓自己的眼淚溢出來，我不想讓女兒看到媽媽流眼淚，那樣她更會驚慌。

    到了機場，女兒故意撒嬌，非讓爸爸背著。女兒馱在背上，高高的看著輝煌的大廳裏涌動的人流。很多人都不知道女兒怎麼了，好奇的打量著她。女兒卻全然不顧，她把頭幸福的依在爸爸的頭上，向盯著看她的人做著鬼臉。

    我們一道道辦著手續，忙活著，我們也沒有多想。女兒一直在她爸爸的背上，很高興的樣子。我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沒有複雜的情感，高興是那樣簡單。登機的時間越來越近，我們已經跟空中小姐做好了交接。空中小姐很漂亮也很有親和力，開始女兒見到陌生的她怯怯的，她就不停地誇女兒，女兒就不情願的接受了她。

    送人千里，也有一別。女兒跟著空中小姐向安檢口走去，我和老公擋在了規定線以外。看著她瘦瘦的背影遠去，我的心百感交集。就當她快要從我們的視線消失的時候，女兒突然停下腳步，轉過了身，我和老公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兩行清淚分明挂在女兒那天真的臉上，她使勁的抿著嘴，抽搐著。我和老公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眼淚奪眶而出，我們一遍遍喊著女兒的名子，極力往前衝。討厭的警察一個勁的對我倆吼。這時，空中小姐彎下身，親了親女兒的臉蛋，不知跟她説了些什麼，然後把手放在女兒的肩上，女兒乖從的跟她轉身走向了出口。在她轉身的一瞬，女兒像被我們拋棄了一樣，她含淚的眸子裏分明有一種求救而又無助的失落，這種眼神像利劍一樣深深地刺向我的心口，我再也無法忍受。

    突然，老公從我身邊轉身走了。“你去哪？”我追上老公問。“我去買一張雙程票去，我要親自送女兒。”。“她不是已經上了飛機了嗎，剛才工地還來了幾個電話急著找你呢？你太衝動了吧。”“你這個當娘的，也真夠心狠的，你不就是在乎這三千塊錢嗎？”我和老公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爭吵起來，彼此説著惡狠狠的話，我也顧不上臉面，所有壓抑的情感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理由，任憑眼淚傾泄而下。

    我氣乎乎的上了車，來送我們的司機，看我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也不敢多問。“你老公呢？”“甭管他，咱們回去吧。”司機説，我去找找，就下了車。我一個人靜靜的呆在車裏，一遍遍地回放女兒剛才那個轉身的鏡頭，説實話，如果女兒哭著撲過來，我可能就真的妥協了。司機和老公半天沒出來，我想老公也許真的去了，因為女兒更依戀他。這樣想著，心上的痛才慢慢疏散開來。可是，最終老公和司機又一塊出現了，我的心又騰的一下懸了起來。我望著白雲機場上空來來往往的飛機，不知道哪架是女兒乘坐的，我的心在一遍遍的祈禱，祝女兒一路平安。

    一路上，我懶得搭理老公，他也是心裏很難受，目光呆呆的盯著窗外。我們不停地撥打在青島機場接迎的妹妹的電話。後來，她都煩了，你們倆個是怎麼了，別打了，等我接到芯芯就馬上打給你們。三個小時，一生中最為難熬的等待，也是折磨，那種感覺就像每一秒鐘都在往傷口上撒鹽，此刻，我也真正的理解身為母親的心碎，我發誓，不但要對女兒好，我也一定要做孝順的女兒和兒媳。因為做父母真是太不容易，孩子是他們身上千刀萬剮的心頭肉。

    電話接通的那一刻，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地了。我激動不已，女兒那一聲柔弱的媽媽，又一次擊垮了我。我跟女兒道著歉。女兒在話筒那邊聽到了我哽咽的聲音，懂事的説，媽媽，我沒有害怕。老公也迫不及待搶去了話筒。“好閏女，等放了暑假，爸爸、媽媽，帶你坐飛機去北京。”我一聽，狠狠的踢了老公一腳，女兒在諾言里長大，這些美麗的諾言彌補了我們的歉疚，也讓女兒付出了成長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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