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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佈時間：2002年11月01日 11:08 作者：孫雨靜
二十多年前，我和村裏的一群毛孩子正是七歲、八歲不懂事的時候。那時，小小的我們有許多小小的夢，“盼望大風天”算是其中之一吧。説起原因來，簡單卻透著辛酸：只為每逢這樣的天氣，孩子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撿拾平日不敢奢望的甜杏紅棗兒。
我們村與鄰近的幾個村子素有杏溝之稱，記得幼時曾為這個稱呼百思不得其解，因為那時候所謂的“杏溝”只有其名，並無其實：村裏只有幾家房前屋後種有幾棵杏樹和棗樹。甭説沒有果樹的人家常望著一樹的杏兒、棗兒直流口水，就是有杏有棗的人家平日也捨不得多摘，一心一意留著賣幾個錢。於是只有大風天，孩子們可以借機解解饞了。
如果頭一天晚上聽大人説第二天會有大風，那個晚上的夢裏就會出現一地黃澄澄紅彤彤的果子。早晨天剛濛濛亮，奶奶就把我和弟弟從夢中叫醒，然後顧不得洗把臉，就睡眼朦朧地出門了。此時自家門前的果兒往往被大人拾過，我們直奔其他有果子的人家。在滿村的樹底下轉悠一圈兒，鼓鼓的口袋就小有收穫，而小小的心裏就漲滿了快活。當然，偶爾也有與小夥伴為爭果子而吵起來的時候，也有被那吝嗇的婆娘趕罵的時候，但那個時代，臉面抵不過心底因貧窮而滋生的小饞蟲。
二十年後的今天，光我自家就有了近十畝的杏園，父親一人年收入已逾萬元。還記得改革的春風剛剛吹進小山村時，聽説父親要承包這麼多的地，奶奶曾大罵父親膽大包天，而今老人家若泉下有知，當年在大風天起早撿拾小黃杏的孫子孫女都在杏園的供養下讀了大學，而且雙雙當上了光榮的人民警察，當含笑告慰九泉了。
一花獨放不是春，百花齊放春滿園。如今的杏溝已是名副其實的花果山，幾乎家家都有自家的果園。什麼桃兒、杏兒、梨兒、蘋果、山楂，隨著時令趕著趟兒地開花、結果，漫山遍野不是花靨如雲，便是果實纍纍。風景如畫，莊稼人的心裏也樂開了花。每次回家，父親便期待地問：“不去看看咱家的大果園？”在園子裏見那落地的黃杏兒，剛要彎腰，便聽父親急急地説：“快別撿那地上的，樹上有的是好杏兒，咬一口甜透心呢！”
麥黃季節，地裏總少不了前來幫忙摘杏的鄉鄰，對於他們，父親不僅管吃，而且管拿，卻沒幾個人肯要。常來幫忙的盛老爺子説：“罷了，罷了，這年頭，誰家沒有幾畝果園？誰希罕你的？”父親笑道：“這會兒老爺子説話氣粗了，忘了當年藏錢的糗事了。”眾人都笑。
這裡有個典故：那年老爺子背著老婆子攢了幾十元私房錢，放在哪兒都覺得不妥當，後來放在了屋樑上。一天老婆子正做著飯，突然一包東西掉到灶臺上。打開一看，怪事兒，這樑上能掉下錢來？轉念一想，明白了。老婆子不動聲色，把錢收了起來。過了些日子，老爺子聽街上賣杏兒，想為小孫子買斤解解饞，一摸樑上，糟了，又不敢問老婆子，憋在心裏難受了好幾天，吃不香，睡不好，終於病倒了。老婆子這才道出原委，並將其臭罵了一頓，這個笑話從此傳開。
聽父親舊事重提，盛老爺子也忍不住笑辯道，“那都是什麼年頭的事了？想當年咱村有個能掐會算的重九先生，説是多少年多少年後，坐在炕頭聽戲，燈頭朝下，隔山能説話。那時聽著像天書似的。現在可不是咋的？電視、電燈、電話都進了咱農家，甚至賣東西都能上什麼網，坐在家裏就把果子賣個好價錢。現今這日子就象芝麻開花……”話沒説完，父親接過話頭，“芝麻開花咱沒見過，我看這日子就象這樹上的杏兒，咬一下滿口的汁兒，一個字：甜！”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聽著杏園裏飛出的由衷的笑聲，我不禁想起作家劉墉的一句話：“要種就種幾年杏子，幸幸福福過幾年太平日子。”“杏”與“幸”同音，寓意的確不錯，可有時候種了杏子也未必幸福，不種杏子也未必不幸福，其中的辯證發人深思。
最後想説的是，現在的孩子有福了，至少大風天不必為幾個杏子起個大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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