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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我們的新生活”徵文（12）
 
父親裝電話

發佈時間：2002年09月17日 12:59 作者：張清華



    放下話筒，耳畔仍縈繞著父親自豪的聲音：孩子，郵局今天來人給咱家把電話裝好了，可真不容易啊！父親的感慨使我情不自禁地回憶起了電話在我家誕生的曲折歷程。

    掐指算來，父親最早與電話發生聯絡還是在十五年前。那一年隔壁的堂兄考上了大學，遠在省城工作的大表哥專程回老家祝賀，臨走時留下了一個電話號碼，讓我們以後有事找他就打電話。

    農村裏人情世故多，兩年後適逢大姐出嫁，父親要我哥親自進城一趟去邀請表哥一家。我哥懶得跑，便對父親説：“表哥前年不是留了一個電話號碼嗎，給他打個電話不就行了？”父親不依，説：“那咋行呢？這麼大一件事在那玩意裏咋説得清呢？”我哥百般勸説，父親無奈，只得答應陪他到鎮上的郵局去試一試，並聲明要是自己感到不滿意，還得他親自跑一趟。不料到後來從那“玩意”裏傳出表嫂清晰的聲音時，父親竟吃驚得説不出話來，害得電話那端表嫂一連聲地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事後父親長嘆一口氣：“這電話可真神奇啊！啥時咱家也能裝一個就好了。”可惜那時家裏特窮，裝電話註定只能是一個夢想。

    隨著我們兄弟二人相繼考上中學離開家鄉到外地去讀書，家裏的負擔陡然加重，一向安貧樂道的父親迫不得已在一個親戚的鼓動下開始走鄉串村收購廢品。不曾想托市場經濟的福，這小生意竟頗有賺頭。幾年下來，憑著一股天生的勤勞勁兒，父親的收入對付家中的開支已是綽綽有餘，於是家中有了一點積蓄。

    這時我們兄弟二人所認識的同學和朋友越來越多，很希望家中有部電話，便重提幾年前的夢想。父親卻一反當年的急切，説：“電話好是好，可就是太費錢了，一個月光什麼座機費就要四十塊，一年就要給郵局白白地交四百八，這還不算初裝費兩千塊錢，咱一個莊戶人家哪負擔得起啊？再説全村就你一家裝，別人還不都跑來打，鄉里鄉親的，你好意思向人家收錢？還是緩緩吧，等過幾年把這破房子翻修成了小洋樓，咱再裝它也不遲。”

    一提到建新房，我就知道這電話肯定是裝不成了的，因為我深知農村人一生中只有兩個最大的心願：一是讓自己的孩子考上大學，一是給自己築個好窩。為了這兩個心願，父親是可以犧牲別的一切的。況且左鄰右舍都已先後建起了漂亮的樓房，而我們家因為有兩個讀書的學生，還一直住在一間破舊的老式平房裏。為此，我哥哥和我從來都不好意思把同學帶到自己家裏去玩。

    然而建房的材料似乎永遠也無法備齊，一切都在漲價，連學校的收費也在漲。這樣，直到我考上大學，新房還是沒建成。不僅如此，更令我吃驚的是，在我跨進大學校門一年後，父親竟賣掉了所有已準備好的建房材料，又動用了家中全部的積蓄，甚至還托熟人向農業銀行貸了一筆款，而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在村裏建一座廢品收購站。父親的這一行為立時讓我對他刮目相看，從那時起，我就不再簡單地將他視為一個只知臉朝黃土背朝天的樸素農民了。不過直到現在，我仍未弄清楚父親在何時竟具備了如此驚人的魄力。

    今年暑假我回家時，父親又一次提起了裝電話的事。他説：“這生意越做越大了，家裏沒部電話還真是不行。再説你們年輕一輩的差不多都出去了，我們老一輩的又都不會寫信，要加強聯絡還是要靠電話。”當時我內心裏還並沒怎麼在意，心想：您現在手頭空無一文，就連上個月我的生活費都還是向姑父借的，您又哪有錢裝電話？

    不料兩個月過去了，今天父親突然就打來了這樣一個電話。看看手中剛記下的電話號碼，我還真有點不敢相信，父親真是越來越讓人感到吃驚了。但再想想，父親既然敢貸款辦廢品收購站，這借錢裝電話之舉還不是小菜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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