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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監區調查》編導手記
 
當夏娃要殺死亞當

發佈時間:2005年03月08日 00:48 作者:范銘



    1.

    有段時間,聽聞我在做有關“殺夫女犯”的節目,男友對我都格外客氣,仿佛生怕我受到某種示範力量的啟發和感召,哪天一怒之下,他就會小命不保。也許他以為,“野蠻女友”發展到最後都會激發出“殺夫”的潛力。同樣,在去石家莊監獄採訪前,我們的錄音師小宏也堅持認為,能殺人的人定然是具備一些常人沒有的“特質”,畢竟普通人再怎麼受刺激也做不出這樣的選擇。

    而當我們真正走進了女子監區的時候,才發現,這些殺死了丈夫的女犯們是一群面容極其柔和的人,一群常規角度上最具有忍耐力的人,而且她們幾乎全部都是在殺人之後立即自首的。當她們不約而同,泣不成聲地説希望人們可以原諒她們“心底裏的善良”,説“我們真的不是壞人”的時候,看得人心裏真的很酸楚。她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想,當夏娃要殺死亞當,一定有著極其複雜和痛苦的內情。

    2.

    每採訪一個女犯,就如同把她經歷過的人生再重活一遍。那些記憶深處的陰冷細節,在經歷了若干年的鐵窗生涯之後,依然泛著森森的寒光,張裂出時間無法彌合的巨大傷口。而我們只能站在傷口的邊緣,看見她們沿著歲月的鏈條重新墮入到當年那種無法自救的悲劇輪迴中,絕望得甚至有些猙獰。

    我們採訪了河北石家莊監獄女子監區十幾個被判重刑的殺夫女犯,她們的經歷都不相同,但她們的不幸是如此相似:

    安瑞花,十幾年前就被丈夫用酒瓶子打瞎了右眼,此後丈夫幾乎天天酗酒,一喝醉就拿刀,家裏從老到小每天都面臨著人身安全的威脅。安瑞花最終把丈夫用刀砍死,但她婆婆都為她求情,村裏700名鄉親自發寫了聯名信。

    豆曉花,15歲不到就嫁給了一個比她大11歲的男人,那個男人多疑、殘忍,始終懷疑她不忠,八年來不允許她跟任何人説話。她身上傷痕纍纍,從來不敢穿短袖,但是沒有一個鄰居知道她所忍受的生活,因為丈夫打她的時候,甚至連傢具都不碰,無聲而兇猛。

    燕靜,丈夫在她懷孕八個月的時候都會用槍抵著她的頭讓她揀地上掉落的子彈,在女兒誕生的第十天,重男輕女的丈夫就想要掐死親生女兒,為了保護女兒,她開槍打死了丈夫,被叛了無期。柴靜問她“這意味著你這一輩子都不能再照顧你的女兒了?”,她眼睛裏晶瑩地一閃,卻又居然帶著一絲微笑地説“總比讓她失去生命強吧”,“值得嗎?”柴靜追問,她望著遠方的鐵窗,幽幽地説:“我想我的自由和我女兒的生命怎麼能劃等號呢?”

    …………

    而且這些女犯無一例外地都受到了反常且惡劣的性虐待,這也是她們最為痛苦,最為隱秘的傷痛,是部分女犯最終反抗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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