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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格拉丹冬

發佈時間:2004年05月23日 10:05 作者:付順吉


    付順吉 69年生,91年畢業于河北財經學院,95年在北京廣播學院進修,96年在中央電視臺工作至今。

    在電視臺工作期間,主要致力於經濟和生態環境方面的報道。其中96年製作的十二集《韆鞦萬代話資源》獲中國電視新聞二等獎。同時還獲得中國經濟類新聞一等獎、全國人大環保世紀行特等獎。1998年參與抗洪報道獲三等獎。

    1999年1月報道《隴南暴力抗法目擊記》在社會上引起了強烈的反響,全國人大李鵬委員長親自調看,副委員長鄒家華也做了批示。

    1999年5月,為進行6月5日世界環境日的直播,作為一線帶隊提前一個月進入海拔4000多米的無人區,創造了中央電視臺海拔最高的直播記錄。


    青藏高原,對我來説一直是神往的地方。

    1999年5月14日我們一行12人作為“6.5”直播前方報道組的先遣隊員,踏上了去青藏高原的征程。我們此行的目的,除了負責協助國家環保總局、中科院、國家測繪局將長江源標誌碑立在長江源頭——格拉丹冬雪山西坡的姜古迪如冰川之外,還要負責拍攝整個立碑過程以及科學家對長江源頭的科考情況。

    5月20日,由周武冰、劉宣愷、張子利、劉文生還有我組成的長江源頭報道組,與源頭立碑隊伍離開格爾木市,開始向源頭進發。

    一路上,秀麗的風景不斷映入眼簾。在這裡,視線開闊得令人驚奇,百十公里遠的山脈清晰可見,藍天、白雲、雪山、綠草、成群的牛羊、一望無際綿綿的沙丘……坦誠的大自然將自己所有的美景盡情地展現。在這如詩如畫的風景中,我們已經被一層層地熔化和凈化。人只要在這裡,身和心都是向自然敞開的。

    當你從高原下來後,別人問你什麼記憶最深,你會説秀麗的風景;當問你什麼最難忘卻的時候,你會説是自己的感受。

    這次我們所去的長江源區在青藏高原的中央部位,平均海拔都在4500米左右。這裡屬高原丘陵地帶,沼澤多、排水不暢,高寒缺氧,四季如冬,這裡的氧氣含量只有北京的三分之一。對於一直生活在低海拔地區的我們來説,這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20日晚,我們住在沱沱河兵站。剛一入睡,便感覺像有人用手緊卡住脖子,由於缺氧,呼吸困難,幾次使我從夢中驚醒。水可以一天半天不喝,但是氧氣卻不能一日不吸。在這裡,你的呼吸方式必須改變,嘴一張開一半還不行,一定要全部張開。身體除了像烙餅一樣翻轉不停之外,剩下的只能圓睜雙目,怒視蒼穹,任時間一分一秒地煎熬。連續七夜無法入睡,差一點得了“恐夜症”。

    5月24日,先遣隊終於到達了格拉丹冬雪山腳下,格拉丹冬雪山海拔6621米,是唐古拉山脈中最高的山峰。“格拉丹冬”藏語的意思是威武雄壯,高高尖尖的山峰。在這座高且尖的雪山中,簇擁著20多座海拔在6000米以上的雪峰,宛如身披銀甲的武士,矗立在青藏腹地。在這些雪峰肩胛之處,有近50多條現代冰川組成的冰川群,守望在這裡。

    橫亙在我們眼前的是綿延百里的雪峰,在我們眼中,最美麗的時刻就是雪山的日出。在朝陽的映襯下,威武的雪山多了幾分嫵媚。而當太陽直射這裡的時候,便不會再有這樣的景象。由於地表溫度的變化,風力逐漸變大。當十級大風颳起的時候,你才知道生命在大自然面前是多麼的脆弱,我們親手支起的帳篷自認為能抵禦狂風惡沙,但狂風真的一吹,儘管躲在帳篷裏面,耳朵、眼睛、鼻子……只要身上有縫隙的地方,沙子就會聚成堆。此時,恨不能像老鼠一樣,打個洞藏在地下,心裏只能起到上蒼保祐了。傍晚,晚霞又映紅了雪山,山谷又重歸平靜。我們突然面對著秀麗的風景,賞霞觀景知情卻早已蕩然無存了。

    1999年5月28日這一天,對於我們立碑的先遣隊員來説,是既一天高興又可怕的一天。

    這一天,我們終於來到長江源頭姜古迪如冰川,站在姜古迪如冰崖下,不禁被它的萬千姿態所心音,但見有的直刺雲霄,有的凜然無犯。看著冰川凝滴成水,匯流成溪,多日來寂冷的心情見到此景不禁為之一震。看著這點點滴滴、股股細流,很難與那浩浩蕩蕩的長江聯絡在一起。然而這就是長江,這就是長江滋潤的第一片土地,這就是長江這條母親河上的第一滴乳汁。

    然而,為了這一切,這一天,我們付出了太多太多。

    早上8時,我們從海拔5000米的地方開始向5400米的姜古迪如冰川衝擊。上午9點,一號車司機張師傅開車時,突然間兩眼模糊,心跳加速,臉色蒼白。隨行的醫生告訴我們説,這是腦水腫,情況萬分緊急。我們隨即組織人力和車輛,將張師傅送下山。事隔不到兩小時,我臺動力保障人員劉文生又相繼倒下。此時,對於我們的人員、車輛都很緊張的先遣隊來説,無疑是雪上加霜。幸好壞在山下的兩輛吉普車修好後又及時趕到,否則當時情況不敢想象。3小時候,我們在姜古迪如拍攝,攝像師劉宣愷一口氣沒上來,當即躺在地上。幸好身邊帶了幾顆速效救心丸,我們的“劉鐵塔”才又重新站了起來。可怕的事情還不止這些。

    長江源標誌碑立完以後,我們決定連夜下山,可誰知道更大的危險又在等著我們。由於幾天的奔波。一上車便很快地進入了夢想。突然間,一陣嘈雜聲將我驚醒。睜眼一看,原來我們的越野“寶馬”已身陷湍急的河水之中不能自拔。從車窗望去,河水的高度與我的視線齊平,而此時水正從車門的縫隙中開始滲入,車內水位不斷升高。危急之中,張子利拔出匕首,準備刺破車頂進行自救。隨後發現,傾斜的汽車左車門還可以打開,周武冰第一個打開車門跳了出去,遊到岸邊站起時,一個浪頭打來差點兒摔倒。如真的被沖倒,很可能是回不來了。事後,我們開玩笑説,如果當時周武冰真的被河水沖走的話,6月5日周武冰可能會來得及參加長江之尾上海的直播節目。

    隨後,我和張子利,還有司機師傅紛紛逃離。此時已是29日淩晨1點半,空中飄著滿天雪,氣溫是零下18攝氏度。十幾分鐘以後,我們抖得已像篩糠。幸好在後續人員的救助下脫離危險。這一夜對於我們來説,真可謂是度秒如日,度分如年。

    在高原,你對它感受得越深,你就會對它愛得越深。在這裡,我們經過了春夏秋冬,感受了晨曦、烈日、晚霞、月光不同時光的美麗,我們翻過雪山,穿過峽谷、淌過溪流、住過沙丘,領略了大自然的神奇。我們曾為這裡秀麗的風景而歡呼條約,也曾被狂風怒沙嚇得瑟瑟發抖而頓足咒罵。但不管是喜是悲,長江源頭之行已深深烙在心裏。在未來的日子,它將成為我最深的記憶。

    下山後的第一個夜晚,是在木板床上渡過的,這一夜睡得很香。

    夢中,我又回到了唐古拉山,又見到了闊別已久的雪域高原。

    夢中喃喃自語:扎西德勒、格拉丹冬;扎西德勒,姜古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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