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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達比亞》有關

發佈時間:2004年05月18日 13:27 作者:王勤澤



    站在高貢貳山的山頂上,峽谷中的雲霧從腳下飄過,月光中瀰漫著羊圈與漆樹混雜的特殊味道,一切有關北京、《東方時空》、以至獲獎等等的念頭,在這裡虛幻得連想都不用想。

    任何一個當過兵的人,都能理解17年的軍旅生涯,其中的情感用文字來表達顯得太淺。17年裏經歷了許多,都沒有一帆風順,惟獨辦轉業手續時,所有的人、所有的部門都是暢通無阻。本想大家能挽留一下,可這感覺一點兒也沒找到,17年的生活就在大家的平靜中用了不到兩個小時結束了。那是2000年3月20日的上午。

    兩個月後,我把檔案鎖進了自己的抽屜,帶著一台小型攝像機、找上幾百盤帶子,和幾個朋友相約去心目中神秘的雲南。至於要去雲南什麼地方,自己也不知道。

    在過去的17年裏,外出拍片的機會很多,那時有這樣那樣的經歷和特殊的身份,而這次什麼也沒了。我明白:其實這次自己選擇的是一種生活方式,從此能證明自己身份的不再是單位而是自己。一種豪情自不待言,可要説沒有一點兒悵然,那是假話。

    在昆明,我們直接去見一位朋友介紹的同行,希望他能提供拍片線索。當時這位領導也不知道情況,以為是中央電視臺來了人,等下樓一看不是那麼回事,就撂下幾句話上樓去了。他説,紅河以北的選題我們都做了,紅河以南你們可以去拍,聽罷我們扛起東西就走了。

    那一天,我感覺比火車上搖搖晃晃的四十多個小時還要漫長。後來不免有些自嘲:過去的身份已經不再,身後的生活已經粉碎,看來還是沒有牢牢記住這一點。隨後買來雲南地圖查看,才知道所謂紅河以南地區,基本是連縣城都稀疏的雲南偏遠地區,最後大家選定了位於雲南西南的瀾滄江地區,當天下午就上了長途客車,向一無所知的地方奔去。

    在這段900多公里長的山路上,我和大家一樣還有最後一點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就是有關雲南的風土人情的種種傳説。

    進入瀾滄地區後,客車遇上邊防檢查,檢查者對我們的身份大為懷疑,説你們既然為中央電視臺拍片,怎麼會坐這麼破的車?巧的是他們之中有一位北京籍的女兵,她的這些老鄉才算順利地通過。背著包穿過縣城亂哄哄的有著上百家歌舞廳的街巷尋找最便宜的旅店,派出所招待所以同樣懷疑的眼神驗看了身份證,我們終於找到了符合自己身份的價位:20元人民幣/2人/天。

    我們明白,社會上只有兩種人:有單位和沒單位的。

    第二天,幾個心態平和的人一路步行聯絡縣裏有關部門,一直沒聯絡到人。最後找到教育局,説明拍攝可能給本地教育工作帶來幫助後,這才接納我們。

    以後的兩個月,我們的日常工作就是帶著大袋的燒餅進山。時值雨季,不得不在大雨中、夜裏趕路,手電最多只能照亮前面一兩米,所以每個人一身紅泥,散發著異味也不算什麼怪事。有些地方往返四十多公里,往往要住在學校、老百姓家或是廟裏。有一天夜宿寺廟,淩晨時分醒了,四下極靜極暗,惟獨佛像上罩著一層青色的月光。天明告訴和尚,他説那是一般人遇不見的佛光。可那一夜,佛光並不妨礙蚊子和不知名小蟲的光顧,照例給每個人留下了一份禮物。

    那兩個月,我們每個人都在堅持。

    山中接不到手機信號,跟與世隔絕沒什麼兩樣,其間遇到的惟一官員是一位副鄉長。那天他來學校視察,見到我們正在衣衫襤褸地拍攝,立刻過來檢查證件,自然除了身份證,我們拿不出採訪證和記者證,只是看到我們和校長、學生、老百姓那麼熟悉,拍攝才得以繼續進行。過後在鄉里的街上吃飯,路對面副鄉長一行人指著我們説:“這幾個傻瓜,説是拍電視的。”我們趕緊吃完飯,坐著一輛四輪拖拉機接著趕路。此時,我只感到身上沾滿泥土,散發著怪臭,疲憊至極。不過當我看到顛簸中劇烈晃動的200多盤素材帶,我便回頭大聲罵了一句——“傻瓜!”

    回到縣城,我迅速將拍好的素材寄回了北京。

    從瀾滄到怒江,要沿著瀾滄江峽谷一路北行千里。雨季還沒有結束,路上經常遭遇塌方,一堵六七個小時。在無量山腳下,也就是《天龍八部》中段譽學藝的那個洪荒之地,客車又一次停了下來。不一會兒車上一個農民心臟病發作,死了,屍體被抬到路邊放著,只罩了一把傘。附近寨子裏的百姓不斷湧來,趁著塌方推銷他們的飯菜、吃食,屍體上面的傘被碰得搖來晃去,一直到客車再次開動。

    我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也不知道一個人的生命在這無邊群山中是不是都這樣無足輕重。

    我只知道許多故事正在繼續著,一個觀察者,或是講述者,也不過是故事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人物。

    到了怒江州的首府六庫,原以為它會比較原始,結果是我們比較失望。100多天的時候我才知道在我們拍攝地點的對面山谷裏還有一個村子,只是那裏面的人很少出來,他們屬於怒族中最窮的一支。

    那山看著不太遠,但是中間隔著怒江,海拔3000多米。當準備請鄉里派人作嚮導時,一個朋友退出,坐飛機回了北京。鄉里幹部並不情願上山,最後同意派三人作嚮導。此時又一位朋友退出。

    上山的路當地人一般要五小時,我小跑著兩個多小時就到達山頂。進寨的路上山民的狗越來越多,用登山時的棍子開路,鄉里幹部累得四下張羅要殺雞殺狗。

    我比劃著彈琴的模樣,找到藝人歐得得家。喝著歐得得遞過來的水,感到從未有過的香甜。第二天,鄉里的人就受不了了。這裡的蚊子比瀾滄的個大,毒性更強,最後一個同伴被叮了幾百個包,渾身發腫,讓人抬下山去。

    寨子裏空蕩蕩只剩下我一個外人。

    晚上,我一人坐在歐得得家門外的石頭上,山下雲霧繚繞。

    後來有人問我為什麼不阻止摔壞那把祖傳的達比亞。我説我覺得那琴摔得越爛越好、越碎越好,摔掉一身包袱,摔得痛快,摔出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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