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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棋三部曲  

  我喜歡下圍棋是在大學二年級的時候,那時我的宿舍裏一位來自寧波的同學熱心教學,把我教到了初級水平。這種水平不表現在棋力上,而表現在“症狀”上。比如,晚上睡覺時一腦子的黑子、白子,像河川的鵝卵石相互摩擦著緩緩流動,症狀之二是曠課去看1986年老聶與武宮正樹的“世紀之戰”。記得當時的電視直播從早晨10點開始,一屋子的學生都不去上課,擠在那裏看“三連星”的風采。那時我會夢見黑子與白子合二為一成為地球,卻絕對想不,在八年之後,我自己能有幸與聶衛平,武宮正樹,吳清源這樣一代巨匠通過電視節目相逢。。這是我從1994年加入中央電視臺體育部以來最珍貴的內容。

  我自己“工作之便”收藏了兩幅圍棋高手的墨跡,一幅是韓國棋壇泰斗趙南哲寫的“千差有路”,一幅是一代宗師吳清源先生的手書“前途無限明景”。吳清源先生常寫這句話,有時把這句話縮寫為“光明在即”。我在1996年還以旅日棋手孔祥明與她的兒子孔令文的生活為題材做了一期節目,名叫“一生懸命”。“一生懸命”一詞的日文中意為“拼命地幹”,而它的這四個字在中文語境中卻出現了那麼玄妙的意味,(甚至有點“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味道)。恰好這三期節目的題目均四字一句,而且能連成一首詩:一生懸命,千差有路,光明在即。

  我用《千差有路》為題做了一期韓國圍棋的節目。這“詩”中的三句均可使用本人節目中的“典故”。我絕不是在吹噓自己的本事,我是驚嘆于圍棋的無窮魅力,如詩如畫的黑白世界,悲喜無常圍棋人生。我在以往的五年之中,親眼目睹,親身感受了一點點圍棋的智慧與深奧,實在如被高僧點化一樣。我很想略寫一二,與人們共享。

  
千差有路


  那是1996年的中秋左右,我與初元澎在韓國待了半個月。我們有幸得到了韓國棋院“外事部”熟通中文原河勳熙先生的大力幫助,他的中文足可以“亂真”。在他的幫助下,我們採訪了剛剛結束軍訓生涯的李昌鎬,拍攝了幾家韓國圍棋的“業餘道場”和其中被韓國人視為李昌鎬之繼任者的又一代“神童”。我看到韓國的圍棋電視臺,青年棋手聚集一堂鑽研棋藝的“衝岩研究會”。韓國濃厚的圍棋氣氛如同十月中初秋的涼風一樣,有時讓我溫暖如親,有時也涼得讓人直打冷戰。棋童們在棋室黑板上寫下孟子的名言: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

  韓國圍棋與韓國的氣息一起給我這樣的感覺,無論棋還是足球,韓國人都運“氣”于其中,那股“氣”有些像辣白菜,牛肉的那種生猛氣、野氣、無氣,也有一股強國強勢的硬朗氣,其中還有一點受盡百年屈辱後終於砸碎舊鎖鏈之後的豪氣。當然,這一切“氣”的本質之外還有一層含義,那就是國家尚未統一,三八線上的板門店距漢城僅一個半小時車程,整個韓國像一個被背負重擔的壯漢,他們的骨子裏有一股從裏向外的力道,也有一股由外壓向內心的的緊迫力,這才是中國棋與中國球總佔不了優勢的原因,儘管韓國國旗上也有太極圖案,但是韓國人的精神絕非中國人所理解的“太極”精神。我本人很喜歡韓國,他的身上有一股壯年人的味道,而中國圍棋有一股中年人的味道。儘管屬於同一年齡段,但“感覺”不一樣。

  我感觸于韓國在二戰之後已經被打得“稀巴爛”,頗像我們建國之初的“百廢待興”,他們用同樣時間,完成了我們還做不到的成績,僅以圍棋為例,他們的原老趙南哲九段在二戰剛剛結束之後,就推著小推車裝上棋盤四處推廣圍棋,我們採訪他時,他説:自己當時堅信點:一、圍棋的興盛靠愛好者;二、棋院必須成為具備獨立法人地位的實體。這些想法是他在50年前信奉的準則。

  也就是這位趙南哲先生為我們題寫四字:千差有路。我是這樣理解四字含義的:棋盤上361個交叉點可謂岔路萬千,棋手要在萬千個選擇裏挑中一個,棋手每行一步棋都要面對“千差”的局面。但是,“千差”當中,總會有一條堪稱“正解”的道路,韓國人已經找到了,中國人找到了嗎?

  
一生懸命


  1997年,我與同事劉穎去日本採訪,通過我們在日本的製片人,我們找到了孔祥明。孔祥明非常要強,我能感覺出,她是在特地打扮之後,出現在我們的鏡頭前。孔祥明在日本的家並不寬敞,外屋餐廳兼會客室,另外是母子兩間臥室。用不著介紹,她那“著名”的兒子非常搶眼,孔令文(原名聶雲聰)與他赫赫有名的父親相貌酷似。母子二人相依為命,孔祥明在一家教育機構裏教棋,孔令文正在努力走上日本圍棋職業棋手的道路。我在採訪時,孔令文已經放棄學業,一心走父母的道路,他面前的第一關,是通過入段考試。孔祥明的全部心願也都傾注在孩子棋士生涯第一步上。

  我們在隨後的一天,跟蹤孔令文,拍攝了他一天中的學棋生活。首先,孔令文早晨7點鐘就要起床,換乘幾次地鐵,趕到東京外的小城千葉,那裏有日本棋院的青少年培訓部,孔令文趕到那裏去參加同組學生之間的循環賽。這種“培訓”方式實際就是捉對廝殺,以積分排定組中名次。這個青少年培訓部裏還有武宮正樹的兒子武宮陽光,甚至還有一名來自羅馬尼亞的少年。孔令文白天在這裡一番激戰之後,傍晚要趕到東京市內的一處圍棋“夜校”。“夜校”是由日本的菊池康郎開辦的,這位菊池先生早在60年代就來過中國,與陳祖德,王汝南,聶衛平都交過手。據菊池講,聶衛平曾託付菊池康郎對自己的兒子“多加關照”。,而菊池對孔令文的“關照”就是嚴格。菊池對孔令文的評價非常有趣:日本式的缺點與他的父親一模一樣。為了把孔令文的毛病改掉,日本式的師道尊嚴還是起了一定效果。

  我們在菊池圍棋教室裏見到孔令文的時候,已經是夜裏8點,他剛剛從千葉坐兩個小時的地鐵趕到這裡,風塵僕僕,飯還沒有吃。極為禮貌地向老師“報到”之後,悄悄走到旁邊的一間十幾平米的屋子裏,與十余個孩子一樣擺棋譜。孔令文告訴我們:他今天白天在棋院培訓部循環賽的成績是一勝一負。然後就跪坐在“榻榻米”上埋頭看起了棋譜。據菊池老師説:這晚上的“自修課”要到10點左右。

  在異國他鄉,母子二人的生活應該説很“小康”,但是那種四處奔波,把命運賭在棋上的生活,很自然地讓人想起那句日文:一生懸命。日文中,“一生懸命”意為“拼命地幹”,在漢語語境裏,這四個漢字的組合實在讓人回味無窮,尤其是形容孔祥明母子的時候。

  孔祥明曾告訴我們,他們初來日本時,武宮正樹幾位日本棋手請母子二人到新宿的“居酒屋”喝酒。武宮指著“女招待”向孔令文説:你一定要努力,(也許武宮的原話就用了“一生懸命”)不然你就會跟她們一樣。當時的孔令文只有十一二歲。

  我們採訪時曾請很多人預測孔令文能否在第二年10月的考試中入段,幾乎沒有人認為孔令文可以成功。當我們的節目播出之後,在一次聯歡會中我向老聶敬酒,向老聶提及這個節目,老聶驕傲地説:聰聰入段了!(老聶還以聶雲聰的小名稱呼孔令文)。

  我在另外一家報紙上看到孔祥明聽到兒子入段的消息時失聲痛哭。我們都知道,又一個少年走上了“一生懸命”的道路,而我們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光明在即


  我心目中,吳清源的地位幾乎不亞於錢鐘書,李可染,梅蘭芳,我認為他是中國傳統文化“為去聖繼絕學”的一代托命之人!圍棋,中國文體中的瑰寶,在吳清源的才情中度過多災多難的20世紀風塵。我甚至認為,那樸素的黑白世界可以讓人們在20世紀的血雨腥風窮奢極欲之後,看到一絲高遠寧靜的未來。而吳清源先生恰恰是這一境界的創造者。在《光明在即》節目的結尾,我寫下這樣一句:人間的俊傑可以在天地黑白之中帶我們了司乾坤。吳清源先生就是這樣的人。

  吳清源先生的傳奇人生不用我再多講。我們本希望在1997年就採訪吳清源先生,但是由於種種原因與吳先生失之交臂。到了1998年,才在吳清源先生的秘書牛力力女士的幫助下,在日本採訪了吳先生。那一天是春節大年初四,我與同事方鋼是利用長野冬奧會開幕前兩天的空余時間,見到了吳先生。

  提起先生倡導的21世紀圍棋,老人滔滔不絕。我們請教吳先生,藤澤秀行曾説自己對圍棋只了解7%,先生對圍棋的了解是百分之幾?吳先生的回答出人意料:不能説,因為圍棋是無窮的,也就無法衡量“無窮”的百分之一或萬分之一。吳先生一生歷經40年棋壇征戰,取得了前無古人的戰績,登上:棋壇第一人“的位置,但是吳先生仍然致力於21世紀的探索,仍然把目光投向未知的空間。

  吳清源先生關於棋盤空間的劃分,很有見地。他説:三四線以下為“地”,三四線以上為“天”。如今的棋手對“地”上實空的規律已經熟記於心,而對圍棋盤上“中腹”的知識之甚少。21世紀的圍棋是對“天空”的探索,21世紀圍棋是棋盤“六合”的協調。所謂“六合”就是東南西北上下“六合”的協調均衡。吳清源先生的圍棋先生的圍棋理想有深厚的中國傳統文化的底蘊。我們看到《吳清源全集》的最後部分刊載了他的毛筆書法,字句大都出自中國古籍,“一心貫之”,“德者本也”,“心活清寧”“人門在善”,“原始返終”。我覺得,吳先生的棋譜就是他的著作,他的語言。在他的圍棋的評價就很有意思,他説,中國古代“五行”學説是金木水火土,道家講“天一生水”,水是萬物之源。而在日本的曆法中“火”在“水”之前,所以日本人容易“上火”,他們性格當中“火氣”太旺。

  關於吳清源先生的21世紀圍棋,很多專業棋手都語焉不詳,未置可否。吳先生本人也説:我還在研究。我們問吳先生,在當前的棋手之中,誰最有可能繼承他的圍棋衣缽?吳先生的回答相當乾脆:誰都可以。

  吳先生在1996年訪問北京市少年宮時曾為他們題寫條幅:“前途無限光明景。”這是對孩子們的鼓勵,是對下世紀圍棋的達觀。吳先生為我們攝製組也寫下四字:“光明在即。”前三天,我去看李可染先生的畫展,覺得李可染的印章“東方既白”與吳先生的“光明在即”也許是同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