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時尚中人

  時尚中人都説,走進二十一世紀的大門至少需要三個通行證;會電腦、會開車、會外語。這真讓我自卑,這豈不是要把我關在世紀門檻之外?我不太愛説“時尚”這個詞,因為自己離它挺遠。

  關於電腦
  我時常收到好心的編輯寄來的電腦報刊,面對那些每個字都認識,就是看不懂的天書,心想,這不是給文盲寄報刊嗎?説來慚愧,別説上網,我連打字都不會,幾次走近電腦,幾次又離開它,它一點兒也不讓我感到親近,我怕一切機器,怕那些鍵子,那個蹦來蹦去的鼠標。讓我感到安慰的是,白岩松寫稿子也是手寫,他説,筆尖觸著紙的感覺是一種享受。我有同感,也找到了一個説法兒。可到了九九年,我不能心安理得了。那天給師母送稿子,手寫的,有點兒亂,師母説:“沒關係,我在電腦上打出來”。“您?”師母説:“是啊,我七十多歲學的。”驚得我一下子沒了話。出了門,第一百次下決心,該學電腦了。左顧右盼,真有點兒不安了。人家白岩松一旦學起來一定進步飛快,那我不就真的‘孤立’起來了嗎?如果陷入沒法兒交流的境地,那太可怕了。

  關於開車
  那年,在朋友梅的攛掇下進了駕校。師傅看我笨得可以,就問:“你多大歲數了?”“四十”。“這麼大歲數,受這刺激幹嘛?”噎得我半天不知説什麼好。最後説:“我願意受點兒刺激。”我以誠懇踏實的學習態度堅持了七十多個課時。拿駕照那天,梅的丈夫在她的BP機上留言:祝賀你們成為職業馬路殺手。我真怕成為殺手,三年過去,我的駕照上一點劣跡都沒有,因為我三年沒敢開車。後來,在他人鼓勵和自我鼓勵之下,終於動了車,梅從車友變成了我師傅,當然還有更高明的專業王師傅。第一次把車開到電視臺便犯了難,找不著車位,正猶豫著,後面的車又逼上來,進不得退不得之時,忽見水均益路過,救星啊!於是,我下車,小水上車,只見他三下五除二,動作極瀟灑地把車停妥當。以後又遭遇類似情景時,便盼望小水出現,幸好像小水這樣助人為樂的好同志很多,我總能逢凶化吉。不知為什麼,如果求人幫忙做別的事,我一定會不好意思開口,但求人幫忙弄車,卻張口就來,大言不慚。

  關於外語
  這是我的傷心話題。大學畢業時,我只認識英語的前七個字母,從A到G,是當1、2、3、4和甲、乙、丙、丁用的。那時工農兵學員有很多沒開過外語課。一邊工作,一邊準備考研,就拜我姐為師學英語,可她作為專業的英語翻譯卻對我這個虔誠的學生很不滿意,“在我教過的學生裏,你最笨。”後來上夜校,上電大,上補習班,幾乎把所有的業餘時間都用在英語上了,經過兩次名落孫山,終於榜上有名。可惜的是,後來的日子,沒有用英語的必須,沒有遠見,沒有恒心,就一點點忘掉,如今快忘光了。現在,看到那一個個單詞像是認識,又覺陌生,仔細端詳,這都是當年多次親近過的啊。我曾為它們付出了那麼多,而我又那麼輕易地把它們丟掉了。今天的我,真對不起當年的我。

  關於手機
  幹我們這一行的,BP機、手機是必須的工具,由“組織”上發。第一次發給我的手機好像只能打市內電話,沉甸甸、黑乎乎的。包裏的空間它佔了三分之一。我那時打手機總有點兒不好意思,因為曾聽一位很有品味的人説,看女人從腰間掏出BP機、大哥大,像個女特務似的。我特別不喜歡‘大哥大’這個名字,幸好它後來改名叫手機了。後來,手機越來越小,能通達的地方越來越遠,它改變了距離,改變了工作方式、生活方式。電視臺每逢大事報道,頭兒就會下命令:全體記者主持人,必須時刻打開手機呼機,召之即來!嘀嘀嘀,鈴鈴鈴,真難想像,沒有它們,我們怎麼幹活兒。

  現在手機的功能很多,但我只有能力用它最主要的功能,其餘的學不會,記不住。一想手機製造者花費多少心血才開發出一個新功能,而我卻讓它閒著,想想怪對不起人家的。

  關於卡
  看一個人是否時尚,有一個指標是看他的錢包。時尚中人的錢包裏不是塞滿了紙鈔鋼蹦兒,而是一張又一張五花八門的卡。什麼維薩卡,牡丹卡,龍卡,長城卡……“刷卡”這詞兒説出來,這動作做出來,都挺有味兒的。而我呢,錢包裏只有一張卡,淺藍色的,這就是中央電視臺職工食堂的飯卡。可以用來就餐,也可以買半成品菜帶回家。我每每看到別人刷卡,總覺得不踏實,那玩意兒一點兒都不具體,不可感,進錢出錢都神出鬼沒,看不見摸不著的。手沒能觸到鈔票,怎麼能體會到用現錢的那種滿足或者心疼的感覺呢?我知道自己這樣的信用觀念和消費方式有點兒土,可我看到有時持卡的紳士淑女站在出了故障的刷卡機前,一臉愁苦相,就想,還是現錢好,用著踏實。

  一九九九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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