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外婆
　　◎崔永元

　　最初見到外婆是在報紙上，一組黑白照片，如果是我們自己發現的，該有多好，我想。

　　到節目組一説，同事們認為還可以做，雖然落在了別人後面，依我們經驗，潛心挖掘，總會有意外收穫。於是，一行人立馬赴重慶。

　　回來後，策劃宣明棟一見到我，就講了他的新發現：外婆曾是地下黨。
　　為什麼別人不知道，我問。

　　外婆保密。

　　於是在策劃會上，我們就節目走向進行了爭論，大致有這樣幾種傾向：
　　1．重點談外婆替外孫女上學，渲染親情；

　　2．重點談外婆早年地下工作，為觀眾還原殘酷的地下工作氛圍，順便了解一下甫志高的情況；

　　3．重點談外婆上學所感壓力，控訴應試教育；

　　4．重點談外婆上學前後的變化，表達老年人應努力介入社會，調適心態的想法。
　　第四條是小宣提出的，提出後眾同事交頭核算，議論紛紛。

　　這不明擺著放著西瓜撿芝麻嗎？

　　最後小宣諄諄教誨，説服了大家，節目制定了以第四點為主，其他三點為輔的方針（説服場面及內容從略）。

　　有些事很有意思。攝製組先期赴重慶拍攝時，已經有數支機器對準了外婆，弄得外婆疲於奔命，已經找到了李素麗、徐虎出名時的感覺。

　　外婆的女兒聽別人介紹了《實話實説》，不想來，怕被問得説不出來，據説那男的挺“黑”的。

　　聽到這消息，我委屈得眼眶都紅了，有“黑”外婆的嗎？那也太“黑”了。
那天節目現場見到外婆，我心裏頓時涌出異樣的感覺，我的外婆早已過世了，她活著的時候最疼我。

　　我和重慶外婆談得很好，説著説著，外婆嘴唇出血了，我忙拿來水，外婆説不上來的時候，我幫她説。節目錄完了，我問外婆，我有什麼説得不對的地方或您聽著不順耳的地方，外婆説還可以。我又問外婆的女兒，她説，今天晚上我改變了對你的看法。我一聽，咧開嘴樂了。

　　我知道自己説話中有很多不好的習慣，得抓緊時間改。其實有了好的習慣很重要，比如外婆做過地下工作，有守口如瓶的習慣，江姐領導她的經歷連現在學校的老師都不知道。

　　那天我問出了許多細節，一個哥們問我，你家有人在白公館幹過吧？

　　在這之前，提起外婆，大家就會想起一首歌的旋律：“小嘛小兒郎，背著書包上學堂……”

　　現在提到外婆，大家又會想起一首：紅岩上，紅梅開，千里冰霜腳下踩……

注：《上學的外婆》1998年1月4日在《實話實説》中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