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西藏南行記 龍元 獨龍夜 孔當
央視國際 (2005年02月28日 14:48)
離開白利繼續前行。
老彭説,從白利到龍元還要近3個小時的時間。由於在白利村耽擱的時間太久,他怕趕不到龍元。
我們都加快了腳步。老彭飛也似的在前面走。中間我們路過一些村莊,一直沒有顧上停留。在這些村莊裏,我們看到了很多孩子,他們有乾淨的,清澈到底的眼神。
夜色將要來臨的時候,終於看到了前面的龍元村。“再走1個小時應該差不多了。”老彭説。我們在密林中穿行,又走了近一個小時後,我實在是走不動了。轉過一個小山頭,我們來到龍元村的一個小組。老彭説,這裡有他的一個親戚在,我們可以過去吃點東西,順便休息一下。
到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們帶的包子早已經吃完了。我們來到老彭的親戚家後,在一個小棚子裏坐下。一個50多歲的大媽招呼我們,給我們端來自己釀製的酒,老彭接過一個大茶缸,美美地喝著。隨後大媽去找了一些玉米和土豆,烤好了遞給我們。
不一會一個帥氣的小夥走過來,“這是她第二個孩子”,老彭説,“現在在念初中,今年剛剛考完試”。
隨後老彭説了一個讓我難以相信的故事。這家裏的老大,自考考上了大學,現在在雲南中醫大。
這一消息讓我興奮。隨後我了解到,大媽叫李文浪,今年45歲,是5個孩子的母親。大女兒和二女兒都已經出嫁,大兒子是獨龍江少有的大學生,二兒子正在念初中。“我一個大字也不識,但我希望孩子都能有出息。”李大媽説。在她的教育下,高中畢業的大兒子去年通過自學考試考上了昆明中醫藥學院。“他高中畢業後回來做民辦教師,做了2年。孩子有志氣,自己學習考上了,我挺高興的,現在惟一的希望是,他能夠早點畢業,早點回來。”他考上大學的時候,學校裏不想放他走,但他還是走了。而且當時龍元村換屆選舉的時候,他還以較高的票數當選為村委會的主任,這對當地的獨龍人來説是個讓人羨慕的職務,但是他也放棄了。“我覺得孩子的選擇是對的。”李大媽説。
現在,李大媽的二兒子在等候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只要能考上,我一定要想辦法讓他也上大學。”説到這裡,李大媽起身為我們倒茶,這位年僅45歲的母親顯得十分蒼老,長滿老繭的雙手十分粗糙。
臨走的時候,我給這個小夥子留下我的電話,並一再和他説,中考成績出來後,一定要告訴我。
我真的是想幫他的,如果他能成材的話。
夜已經來臨了。我們還要趕路,趕到前面的村委會過夜。臨走的時候,李大媽給我們捉了一隻雞,硬塞到老彭的手裏。這是獨龍江的大禮。老彭喝的有些醉,把一些錢給李大媽後,踉蹌著帶我們上路了。
接下來的路十分難走,經過一天的奔波,背著我的大揹包的老彭有些吃力。借著酒意,老彭的話開始多了起來,他不住地表示感謝,説,他好久沒遇見好人了。
我不知道這些話是從哪來,但是我知道老彭是認真的。隨後老彭和我講了他的故事。他是十年前來獨龍江的,之前他也唸書,而且成績相當地好。中考結束的時候他考上了中專,家裏沒錢,他只有向哥哥求救,但是他的哥哥一分錢都不出,他一賭氣來到這裡,於是改變了一生。
“其實我是可以成材的……”老彭背著揹包,懷抱母雞,不停地念叨著這樣的話,淚流滿面。
到達龍元已是將近9點。我們來到龍元村村支部,找到我們的安身之所。睡覺的地方是村支部的房間,沒有門,沒有窗戶,很潮濕。屋子裏面有幾個床板,一天晚上10元。
無可選擇。我把東西收拾好了以後,老彭喊我去吃飯。獨龍江的夜晚有些冷,寒濕的空氣侵入骨頭,很痛,寒濕地痛。
晚飯是一個中年男子為我們準備的。老彭説,這是這裡的供銷社的,他以前的同事,姓王,麗江人。這個中年男子不大好説話,但是一直在笑,招呼我們早點吃飯。
把已經濕了的襪子架在火堆旁,然後吃飯。老王把下午帶來的雞燉了,拿來米飯。這是最近幾天來吃到的最好吃的飯菜,很美味。
吃完飯後,老彭找老王一起喝酒。我回到房間睡下,2個小時以後,老彭來找我,拉我到吃飯的房間裏説話。我,老彭,老王,3個男人坐在一起,望著火光,説我們的生活,説我們的未來。
老王來自麗江,來到這裡已經很多年。但是他已經不願意離開。老王説,我有病,身體一直不大好。真的不願意出去了,外面太複雜了,我在這裡過的挺好的。
老王一直想有自己的孩子。結婚已經10多年的他,至今沒孩子。“我去昆明檢查過,我甚至去北京檢查過,但是,都不知道我是怎麼了,老婆懷了多個孩子,都在將要出生的時候夭折了……”
老王説這些的時候眼裏有淚水。我們都不説話,喝酒。
老彭已經有2個孩子,現在他最大的願望是想讓孩子好好唸書,將來能夠走出去,能夠有所作為。“我希望我的孩子都能像你一樣”,老彭拍了拍我的肩膀説。
關於我的未來,我沉默。
其實我何嘗不想呢?原本學經濟學的我,畢業以後鬼使神差地選擇了記者這個職業,到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我喜歡這個職業,我熱愛我的職業,我想在這一領域裏有所作為……
我把這一切壓在心底。我笑,和他們説,活著都不容易。然後,端起杯子,喝。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以後渾身疼。走了一天的山路,腳底下的泡開始破裂。簡單的洗刷,去吃早飯。老王邀請我幫他拍一張照片,“我已經好多年沒拍照片了……”他説。
他和老彭在供銷社的櫃臺前站立,目光平靜地望著前方,他們的目光平靜而又堅毅。那裏有理想?有希望?
我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我們再次到李文浪大媽家裏休息。她的二女兒回來了。這是個漂亮的姑娘,異常地漂亮。今年19歲的她結婚4年,是一個孩子的母親。我們見到他的時候,她背著背簍從外面走來,腳上穿著已經破裂的雨鞋,上衣是寬大的衣服。見到我們,她笑,笑的很天真,很清純。
這是我在獨龍江見到的最漂亮的姑娘。她一直很害羞,見到相機就跑的遠遠的,20多分鐘以後,我們開始熟悉,我才拍到了她的照片。
回去的路比來的時候更為艱難,我的體力開始透支,走路的速度明顯地慢了下來。走走停停,但是我的大腦卻沒有停下來。我在想,這裡怎麼是如此貧困。
“不到獨龍江,不知道什麼是貧困。很多人全部的家當不足百元。”這是我出發之前,獨龍江鄉和副書記告訴我的話。對於這話,我一直不相信的,這怎麼可能,什麼樣的家庭能夠全部家當不足百元呢?
經過這2天的奔波,走過了大大小小多個村寨。在這2天裏,我對獨龍江的印象有了極大的改變。獨龍江是我見到過的最美麗的地方,也是最貧困的地方。這裡有地球上最乾淨的江水,有地球上最清新的空氣,有世界上最美麗的風景,同樣這裡也有世界上最窮困的人。
在我們回到獻九當村的時候,我見到了老李。他今年45歲,一輩子去過最遠、最繁華的地方就是貢山縣城。“縣城那裏有汽車,能看到小轎車。”這是老李對外面城市惟一的了解。他們一家7口人,除了他和妻子外,還有兩位老人和3個孩子。“我們所有的收入來源就是山坡上的玉米和家裏養的雞。一年全家收入大約在500元。”
走進老李的屋子,你難以想象這是一個家。2間草棚,屋子裏面除了一個燒火做飯用的三角架外,再也見不到任何成型的傢具。一塊木板放在墻角,上面有一些已經破爛的被褥,這就是床。“被子是去年外面捐進來的。”老李説。
我的到來讓老李一家都格外忙碌。他的妻子下地掰來玉米,放在火上烤熟,然後熱情地遞給我。隨行的嚮導告訴我:這是他們家惟一能找到招待客人的東西。
離開老李的家,我們還遇到了一些行人。每遇到一個,嚮導就會熱情地和他們打招呼。據嚮導介紹,這些人大多是前往孔當背糧食的。最近政府在發放退耕還林的糧食補貼,一口人能領到120斤大米。他們大多要3天的時間才能把糧食背回家。另外一些行人是到孔當去賣雞的獨龍人,“賣雞,是這裡老百姓一項主要的收入來源。”
路上我們還遇見一位76歲的老人。我們遇到老人的時候,他正在路邊休息。老人身穿已經滿是皺紋、沒有紐扣的西裝,身邊放著他的背簍,裏面是2根老黃瓜和一些烤玉米。經過了解,嚮導告訴我:“老人家在迪正當,現在是去孔當的親戚家裏借糧食的,他已經吃不上飯了,背簍裏的玉米和黃瓜是他4天路上的食物。”而他身上的西裝,是山外的人捐來的衣服。
後來,我才知道,借糧食是這裡的人們最經常做的一件事情。一般的家庭都有過借糧的經歷,很多人都吃不上飯,只有靠借糧食來維持生活。
這些讓我難過。
路過獻九當的時候,我去看了他們的教堂。很多人正在教堂門前勞動,有的蓋房子,有的在打掃衛生。
宗教在這裡的力量是強大的,這種力量讓我窒息。
離開獻九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下來。我們還有幾個小時的路程。接下來的路是在黑暗裏度過的,我拿出小手電,摸索前進。崎嶇的山路,眾多的螞蝗讓我吃盡苦頭,我總是覺得渾身都癢,到處都疼。
在我到獨龍江之前的一個月,一位外地女孩,在獨龍江的暴雨中遭遇螞蝗,由於雨太大,她並沒有意識到螞蝗的入侵,在她發現以後,螞蝗已經鑽進尿道,後來她就死在獨龍江。
我無法考證這件事的真實性,更無法考證這個女孩真正的死因,但是獨龍江的螞蝗確實給我留下極為恐怖的記憶,直到現在我還經常在睡夢中驚醒,經常夢見自己滿身都是螞蝗。
我緊跟著老彭的腳步,飛似的在山坡上奔跑。3個小時後,快回到孔當的時候,我實在是走不動了。現在我都不知道是怎麼走回孔當的。到孔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路上遇見附近的村子趕往孔當去看電視的村民,他們每天晚上都會走近一個小時的路來到孔當看電視。善良的獨龍族人接過我的揹包和攝影包,我才得以回來。
夜晚過獨木吊橋的時候,獨龍江激起的浪花濺了我一臉,乾淨的味道。
回到房間,我的腿軟了,我倒到潮濕的床上,濕漉漉的衣服沒脫就睡了起來……
PS:最近一段時間,很多朋友電話我,問遊記怎麼不更新了。一直很難過,自從從滇西藏南回來以後,事情是出奇地多。沒有辦法,或許生活就是這個樣子的,讓我們無法選擇,能做的只有承受,只有將事情一件件地解決。
按照我答應的時間,遊記早應該寫完了,但是還是一直拖到現在才完成一半。剩下的我會努力,爭取早點完成,也是了卻我的一大心願。
責編:青樸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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