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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藏南行記怒江及廢城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14日 18:54

  六庫是我到怒江的第一站。我的怒江印象也是從這裡開始的。

  到六庫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沒有了嚇人的太陽,六庫溫柔了很多。

  早早地起床,找出租車,打算好好地看看怒江,寫寫怒江。

  由於是下雨,大多數的出租車拒絕了我沿江而上的要求,一個剛剛從四川過來不久的師傅答應了我。

  順江而上,我能看見的一座又一座的山川和奔騰不止的怒江。汽車在雨中行駛了近半個小時,遇到一戶住在路邊的人家。我讓司機把車停下,我走下車來。這是一戶6口之家,一個30多歲的中年漢子手持斧頭站在房子前,年邁的父母正在堆柴禾,媳婦站在門口羞澀地看著我,一對可愛的孩子則是緊緊地抱住母親的腿,面對陌生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走過去,把手裏大把的大白兔奶糖遞給孩子們。中年男子走過來,用生硬的漢語問:“你從哪來?”

  一段時間以後,大家熟悉了很多,小孩子也開始和我打鬧,甚至偷偷地打開我的攝影包。媳婦笑著拉開了孩子,中年男子則是熱情地把我自己卷的煙遞給我。我們在雨中坐著,他用生硬的漢語向我了解外面的世界,他説:我要把孩子送到外面去上學……

  外面的雨越來越大。他拉我轉身回到他的屋子裏。進門後我可以仔細地觀察這個房子。房子純粹是木板建成的,透過墻壁木板縫,能看見外面奔騰的怒江。屋子裏面除了三角爐架之外,再也見不到什麼像樣的傢具,一些破碎的棉絮堆在墻角,他説,那是被子。

  他轉身從墻角拿出自己釀的酒,他對著瓶子大喝一口,遞給我,我也大喝一口,然後我落淚了。

  離開這戶人家,我繼續前行。雨中的怒江是別樣的風景,大雨把這裡的所有都籠罩了,到處都是霧濛濛的。又開了半小時後,司機停下,怎麼也不向前走了。我走下車,司機師傅也跟著下來。我們在玉米地邊坐下,他遞給我一支煙。我們向遠處看,看那些貼在山坡上的一片片田。在我入神時,司機師傅指著遠處白色的線條説,看,泥石流!

  那就是泥石流?一條白色的細長的帶子,在雨霧中流動。

  遠處傳來哭聲。我轉身向前看,一行人漸漸出現在我的視線裏,一對老夫婦被幾個人攙著,悲痛欲絕。他們的女兒,某大學的研究生,暑假來怒江玩,4天前露宿怒江邊上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泥石流正好從她的帳篷經過。這場泥石流把帳篷和她一起卷到了奔騰咆哮的怒江,奪去了她的生命。

  兩位老人好像是哭幹了眼淚。深陷的眼睛裏面透露出無限的悲哀。這樣的眼神讓人害怕。我看著,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我自己心裏也開始害怕,擔心起來。這一幕嚴重地刺激了我,當天的夜裏,我幾乎未能入睡:一閉上眼睛腦海裏就浮現出兩位老人悲痛的眼神,耳邊總能聽見泥石流滑下的轟轟聲。

  返回的路上,我們看到雨中的怒江格外地暴躁,湍急的水流在江面上形成一個又一個漩渦,怒江的兩岸則是已經看不到頂的高山。現在的怒江的沿途佈滿了推土機和吊車,另外一些不知名的機器也在轟轟地響著。據司機介紹,現在怒江在搞開發,很多地方正在修建水電站。

  聽到這個話題,我心裏一驚,連忙問道:“怒江十三級水電站不是叫停了嗎?”“那個臨時是停了,但是一些小的卻如雨後春筍般長了起來,現在怒江州大大小小的水電站有20多個,大多數都是去年和今年修建起來的。”

  聽到這些,不禁有些痛心。在我傷心之時,遠處一個背著柴禾的老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大筐的柴禾在她後背上,她頭頂筐子的帶子,在雨中蹣跚地走著。我想和她説話,但是到底想説什麼,我不知道。

  我叫停出租車,站在車前,眼看著她慢慢地經過,張大了的嘴巴,不知道想表達什麼。路邊的小池塘裏的光著屁股的孩子們衝著我直笑,他們的笑容感染了我,我拿起相機,對準他們,他們笑的更開心了。

  在快到六庫路過一處溫泉賓館時,司機説,以前這裡是傈僳族“澡堂會”的地方。每年春節過後,傈僳族的人們就會不分男女老少,全部在這裡裸浴,但是現在這裡已經變成了賓館。澡堂會的日子裏,這裡看到的不再是傈僳族純潔的傳統裸浴,而是多見一些身著泳裝、扭扭捏捏的城裏人。我們下車,在看了這一處已經不再純潔的溫泉後,發現賓館的墻壁上寫著:溫泉賓館旅遊度假村,歡迎前來體驗民族風情。

  六庫不是我喜歡的。看完怒江後,我決定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儘早離開。在我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後,説好早就應該趕到的朋友依舊沒來。我一個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遊走,在向陽橋上和賣水果的大叔神侃,在小吃鋪和做包子的大媽講山外面的人們……

  27日早晨,我終於離開,奔向知子羅。

  知子羅,一個廢棄已久的“城市”,位於怒江東岸碧羅雪山山腰。她始建於上個世紀初葉,後來發展成為碧江縣城、怒江州府,輻射影響了大半個世紀的怒江。上個世紀80年代,由於水土流失嚴重,專家論證知子羅有被泥石流淹沒的危險,於是碧江縣建制被撤,整個縣城搬走了。如今的知子羅,曾經的街道樓房依舊,只是住客已經只有零星的從深山裏下來的山民了。

  知子羅,一個真正的廢城,一個自然和人類開的玩笑。

  半天的顛簸,到達匹河。四處尋找可以租用的車輛。問了多個農用車,他們一聽説我要去知子羅,有的當場就拒絕了。在一個路口,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接待了我,他答應我,可以帶我前往。

  小小的農用車在崎嶇的山道上行駛,司機師傅和路邊的人們熱情地打招呼,原來這裡的人們他都認識。遇到一些上山的人,他主動邀請他們上車。他問:“我捎他們一段行嗎?”我笑了,點頭。

  近2個小時的車程,到一個崖邊停下時,怒江已在腳下很深的地方時隱時現了。兩列青色的高山緊緊夾住江流,310公里的大峽谷氣勢磅薄,盡收眼底。回身再行,赫然撲面的是一片墓地,在半坡間參差林立。迷霧驟起,把個山風弄得鬼氣森森。在這座山的頂上,就是著名的廢城——知子羅。

  1986年12月25日,這座剛剛在山坡上蓋起一幢幢新樓的縣城宣佈被撤消了。原因是據地質部門專家分析鑒定,該地區可能發生大面積滑坡。於是,“碧江縣”這個地名便從中國的地圖上永遠地消失了。

  廢城本身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象的廢城,應該是斷垣殘壁,荒草叢生。事實竟然並非如此。進入“廢城”,乍一看,感覺和內地比較富裕的村莊沒有什麼差別。水泥的街道上走著人,停著車;路邊堆滿木料,房子裏住著人家;有些房屋的地基上,種植著一些菜;還有放牛的。只是水泥道兩旁的樓房確實已經十分破舊,大多數樓房的玻璃已經破裂,木頭做的窗戶框散落下來。

  在現任村委會主任黃利新的帶領下,我們很快就轉完了這座城。縣委大院住進了十多戶人家,縣委職工宿舍樓的一樓變成了豬圈,縣長大人的宅院進駐了牛群,武裝部長的辦公室傳出豬的叫聲……

  這裡的新住客都是附近農村(主要是下村、大岩房和達羅三個村子)裏的農民。問他們是怎麼搬進來的,回答很簡單:“這麼一大片地方沒人住,就搬進來了。”“這裡不是可能會被泥石流沖掉嗎?”“都説有泥石流,其實沒什麼了不起的。”一位中年人説,“在怒江,哪的山坡是平穩的?我們原先住的山坡比這還陡,拔個包谷稈用力不當就會摔下崖子呢。這兒有現成的房子,現成的地,有水和電,如果是在老家,下個世紀也發展不到這一步,還有何求呢!”這話直率得殘酷,我一時竟無話對答。

  村子裏最新的建築就是在村東頭的基督教堂。據村委主任黃利新説,這座教堂是最近兩年才建好的,因為村子裏面基本上全是信仰基督教的人。

  轉完廢城已經是夕陽西下,我們抓緊找車離開廢城。在知子羅的下面,我們見到了怒江流域最大的基督教堂——老姆登教堂。司機師傅幫忙找來了現任執事蘭寶先生。他説,這是怒江流域最大的教堂,是他們一手建起來的。村民把手頭的積蓄都拿了出來,於是就有了這教堂。

  蘭寶帶我走進教堂。空曠的教堂,乾淨的很,空氣中飄蕩著異樣的純潔。我為這樣的純潔感動,為這樣的力量感動。

(編輯:青樸來源:CCTV.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