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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之際 佟志廣追憶破冰談判

  佟志廣:第二任中國復關談判首席代表。有人曾將他喻為一匹戰馬,聽到號角立刻抖擻精神投入戰鬥;戰鬥結束,倒下便睡。當中國終於在2001年的秋天結束了關於加入世界貿易組織的所有實質性工作時,佟志廣仍對1991-1993年的那場談判記憶猶新,或許那是他一生中面對的最大的挑戰:肩上是重於泰山的責任,眼前是有"鐵娘子"之稱的美國貿易談判大使卡倫希爾斯女士。

  "老兵新傳,路上看吧!"--從總經理到首席代表的角色轉換只有四天
  當時中國代表團每年都穿梭在華盛頓、日內瓦、北京、布魯塞爾之間。90年代初中美關係相當緊張,同時因統計口徑不同,美方認為美中貿易逆差過大,美國指責中國傾銷致使美方出現逆差,提出談判否則將動用三0一條款對中國實施制裁,而中美雙邊談判和中國的復關談判同時進行。
  1991年年初我接到調令擔任中國復關談判首席談判代表和中美貿易談判代表團團長。從香港回到北京四天后我就登上了飛往華盛頓的班機。我深知中美談判的艱苦與責任之大--貿易談判與其他談判最大的不同就是談判的結果會立即表現為經濟上的得失,我給自己定的宗旨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當時我説:"給我點時間讓我看看資料!"
  領導説,"看什麼資料,'老兵新傳'路上看吧!"
  這樣在飛機上的17個小時加候機的1個小時,是我最初看資料的準備時間。

  "莫斯科郊外遇到一頭狼"-- 談判對手是美國"鐵娘子"
  也許是巧合,美國代表團成員的姓連起來,剛好可以串成一句話--"莫斯科郊外遇到一頭狼"。我們遇到的正是這麼一個強硬的對手。
  "希爾斯(Hills)是英文群山的意思,不是一座山,是一大堆山"。當時世界上有"鐵娘子"之稱的有兩個人,一位是英國首相撒切爾夫人,另一位就是美國貿易談判署的第一把手希爾斯大使。
  希爾斯大使是個強硬的談判對手,很講究談判策略,經常是她的副手先談,談到一定時候她才出現。我當時有一個根本的考慮:最終的談判一定要現場達成協定,一定要希爾斯來敲定。根據美國首長制的工作原則,一把手才有決定權。
  鐵娘子的稱號不是隨便給的,他們都是專業人士,我在談判中佔便宜的是我是學經濟搞經濟、學貿易搞貿易的,年輕時在印度工作連海關年鑒都翻譯過,他們都是律師,貿易和稅務的事他們説不太清楚。"以我們中國最高峰的標準看,8800米以下的都只能算小丘"。

  "我們不干涉他國內政"
  談判初期,有的談判代表對我們不是很客氣。1991年的8月我們到華盛頓與美國進行談判正遇上葉利欽與戈爾巴喬夫發生了一場震驚世界的"819事件"。當時美國談判代表團的副代表説:"你如何評論蘇聯發生的事情,是高興呢還是很沮喪?"
  美國代表團想利用這一事件向中國施壓。
  我説:"蘇聯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清楚。但不管那裏發生了什麼事,是蘇聯人民自己的事,蘇聯人民選擇什麼樣的制度與我們無關。我們歷來沒有干預別國選擇自己國家制度的習慣。"
  美方在我方在談判桌前還未坐穩之時採取咄咄逼人之勢的發問有如把一個巨大的氣球拋到了中國談判代表一邊,而我的回答則像是從口袋中慢慢掏出的一根細針只輕輕向前一伸,"嘣",球破了。
  這位美國代表本來很高興,但聽完我的回答再也不説什麼了。

  "先大陸後台灣"
  按照當時《關貿總協定》的規定,中國作為代表主權的中央政府可以推薦我們領土之內的,比如像香港、像澳門以單獨關稅區的身份參加《關貿總協定》。我們代表團成員仔細研究各項規則,緊緊抓住"經中央政府批准推薦"這一先決條件,提出了"先大陸後台灣"的戰略,即"中國大陸先行加入世貿組織。台灣作為我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要加入《關貿總協定》,必須經過我中央政府批准推薦。"
  但是,"經中央政府批准推薦"這一條雖有規則卻從無先例,我們在對《關貿總協定》的議事規則進行了研究後發現有一個地方可以充分利用--就是理事會議事規則是協商一致,或者理事會主席發表聲明,大家沒有異議也算理事會的意見。這是1992年的二三月,當時理事會的主席是印度駐歐洲總部大使朱奇。我們通過大量的工作,得到了朱奇的支持。隨即,朱奇發表聲明,以這種方式正式確定了"先大陸後台灣"的原則。
  "經中央政府批准推薦"這個要求僅僅是《關貿總協定》的要求,而WTO並沒有這個要求。如果我們沒有在1995年前提出這個原則,會對中國入世甚至兩岸關係、祖國統一都産生極為不利的影響。當然,中國正式加入WTO以後,我們希望並相信台灣也會儘早加入其中。這樣,在WTO的大家庭中,就會有包括香港、台灣、澳門在內的4個全部是中國人的成員,這是一件大好事。

  最終協議簽在格蘭特將軍的指揮部
  "最後一次談判是1992年10月10日,這是美國人限定的所謂最後期限,他們是根據美國國會討論的三零一條款來確定的,如果達不成協議,被列入該條款的觀察國,我們會遭受經濟損失,因此我們也作了充分準備。
  "當天其他條件都達成了協議,我們要求在備忘錄中寫一條'美國堅定地支持中國在關貿總協定中的締約國地位',美方説希爾斯大使下午3點鐘要去歐洲,我説'那好,不談了'。談到5點,美方説希爾斯大使要趕飛機,我説那只好中斷談判。後來他們打印出一張字條,我一看不是我要求的,我寫好一張字條,説你們按我這樣寫。
  "我心裏有數,這個協議美方當天必須簽。因為第二天中午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克林頓要與在任的布什總統作電視辯論,協議達成對布什政府是有利的。
  "差15分鐘夜裏12點時最終達成協定,最後按我起草的一字不差地寫進諒解備忘錄。我們談判的房間是美國南北戰爭中北方格蘭特將軍的司令部,算個歷史古跡,電梯都吱吱嘎嘎不能用了,樓道裏一片漆黑,只有我們的房間亮著燈。希爾斯大使從三樓摸黑把我送下來。一到門口,閃光燈亮如白晝,等了一天的記者們提出的問題鋪天蓋地,我乾脆直接用英文回答。一般中國代表團團長不用英文對記者談話,我算創了個小小的先例。"

  "我們叫社會主義市場經濟"
  1993年9月十四大正式提出了中國經濟體制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當年的10月份,在日內瓦第12次中國工作組會議上,作為中國代表團團長的我非常自豪地對全場的代表講:"我們中國也是搞市場經濟的,不過我們的市場經濟是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市場經濟,我們叫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
  整個關貿總協定總部引起了極大轟動,這是中國第一次痛痛快快承認市場經濟。
  1993年底在不惑之年我從首席談判代表的位子上走了下來,當時又有新的任務,組建中國進出口銀行。我們這一代人很習慣於服從任務。接到任務一感到光榮二感到責任重大。但聽到號角就會抖擻精神投入戰鬥。
  (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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