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京,到莫斯科,到特拉維夫,近20個小時的飛行、轉機、饑餓、發呆、再飛行之後,人困馬乏。張郇活脫脫一個愛因斯坦的“真實再現”;牟小松疲憊的眼皮在眼鏡後面竟然恍惚有些色情;孟和是徹底回歸到了蒙古草原的原色。不知道他們三位怎麼看我,不説也罷。
特拉維夫的本。古裏安國際機場在淩晨4點居然繁忙得一塌糊塗。737、747、757、767,涂著以色列航空公司“EL AL”標記的航班起起落落,不亦樂乎。海關櫃臺前更是人頭攢動。牟小松一臉的困惑:不會吧?!以色列人就晚上開飛機?於是,幾個人一通緊忙活,得出了三種分析。一、以色列發達,架不住他們坐飛機的人多,航班也多,白天安排不過來,晚上接著幹!二、猶太人信教太深,有些事白天上帝不許,只好天黑了做。 三、巴以衝突過猛,打急眼了。白天不安全,全給挪到黑夜了。不管怎麼樣,反正對於我們這些白天坐慣飛機的人來説,整個一個“白天不懂夜的黑”。
從北京出發前,我就以專家的姿態提醒同行的哥兒仨,以色列東西“賊”貴。本以為10年前早已實地見識過以色列高消費的我應該有充分的心理準備。沒曾想,本人10年前的經驗依然扛不住殘酷的現實。頭一天採訪,哥兒幾個從早到晚餓了整整一天,到晚上想攢足了“猛撮”一頓。那天正趕上週六,猶太人過“安息日”。按規矩,從頭一天太陽落山到第二天太陽落山,不能動火,或者其它能源。比如説,您要是住飯店,坐電梯,也可以,人家有專門的自動電梯,層層停,就是不能用手碰。自然,所有以色列人開的飯館全部歇業。《光明日報》的記者帶我們到了一家阿拉伯人開的烤肉店。酒肉穿腸的快樂過後,到了痛苦的時刻。面帶微笑的阿拉伯服務生剛剛説出價錢,所有在場的人眼珠子都快出來了。750謝克爾,相當於180美元,1500人民幣啊!尷尬之中,我們的臨時會計牟小松接過了帳單,“痛並快樂”般地付了帳。剛開始,還以為是特殊時期,被阿拉伯人當“老冒”給宰了,後來才發現,這還算是客氣的。在耶路薩冷市中心吃一頓“麥當勞”,要20美元;到拉馬拉、伯利恒幾個地方採訪包一天出租車要300美元。據《光明日報》那位老兄説,他闖回紅燈,被罰了500美元!真不知道以色列人是怎麼過的?看著他們那種節儉過日子的樣也不像沙特老財啊。
這次巴以之行的重點當然是巴以衝突。也就是每天電視裏演的那種場面。剛開始,我們還假裝斯文,拐彎抹角問人家哪會有群眾示威。後來發現,已經在當地混得極熟的外國記者直截了當,“哪有ACTION(行動)?”回答更直白,“某某地方打得最厲害。”
第一次直擊衝突是在約旦河西岸城市拉馬拉。一條大馬路,阿拉伯人和以色列軍警各佔一邊。就像我小時侯在蘭州打群架。雙方一般是在吃完中飯後擺開架式。這邊打頭陣的是7、8歲到15、6歲的阿拉伯孩子。他們先是三三兩兩,來到馬路中間,弄兩輛破汽車,或者水泥墩子。然後再滾過來幾個汽車輪胎。一邊叫罵著,一邊點燃輪胎。這大概就相當於我們中國古時候的點狼煙。狼煙一起,兩邊就算開打了。阿拉伯這邊人越聚越多,越罵越狠,石頭也扔得越來越遠。以色列那邊也開始頻繁換子彈,先是橡皮子彈,然後是催淚瓦斯,急了就上真東西。有意思的是,兩邊要真正大打似乎都要等待著什麼。是什麼呢?記者的攝像機。只要攝像機一到,大場面就有。我們拍一個小孩扔石頭。他一邊跑,他一邊看我們,一邊調整自己的動作,似乎想擺出一個最佳的姿勢。有一個以色列大兵,剛開始懶洋洋地坐在吉普車裏喝水,一看我們到了,立刻來了精神。一邊端著槍擺出瞄準的姿勢,一邊還招招手,示意我們可以走近一點拍。起初,我們懷疑,就這麼玩鬧,怎麼會每天死那麼多人呢?後來才知道。原來,白天雙方基本上是“秀”。真正的戰鬥一般是要到天黑以後才開演呢。不知道這和我們剛到本。古裏安機場時看到的景象有沒有關係。
不管有沒有關係,真正要緊的是巴以各自念的那一套自己的經。巴勒斯坦人太渴望一個家園了。看看阿拉法特那張日漸蒼老的臉,特別是他那張顫抖不已的嘴,再想想幾十年來在他身邊倒下的千千萬萬個大人孩子、男人女人,容易嘛?!以色列人又太怕自己一不留神被滅了。因為,無數慘痛的教訓已經讓這個小國的人們沒有了任何的自信。記得臨走前和一位猶太人閒聊。他無不意味深長地對我説:以色列只經得起被毀滅一次,那是和全世界一起。(未完待續,有空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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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俄羅斯 水均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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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常跟人吹噓,從小看過的第一本小説是托爾斯泰的《安娜 卡列琳娜》。雖然那時根本沒反應過來什麼是愛情(晚熟,慚愧,慚愧),但是,通過托爾斯泰、普希金、屠格涅夫,記住了一些也許是終生不忘的東西──白樺林、廣袤的平原、寒冷的冬天,以及,籬笆、女人和狗。雖然父親是大學俄語系教授,但我唯一會的俄語是:CCCP。
曾經寫過一篇文章,名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狠狠擠兌過一通"老毛子"。對於"老毛子",也曾説過類似的豪言壯語:"他們不一定是我們的敵人,但他們卻是我們要小心相處的鄰居"。那時候,針對的是葉利欽那頭"駱駝"給咱落下的印象。三次採訪"老葉",沒一次爽過。由此,甚至還發過毒誓:再也不理俄羅斯了。沒曾想,幾年後又撞上了一頭比馬還大的"駱駝"。一個面容冷峻、不茍言笑;一個會玩柔道、敢開"蘇27",還當過許多年克格勃的"鐵腕";一個在莫名其妙情況下接替葉利欽當上俄羅斯總統的中年人。此人的名字很俄國,叫"弗拉基米爾 普京",小名更是在莫斯科滿街都是,叫"瓦洛佳"。
普京很"牛",不像克林頓,更不像布萊爾,人家接受採訪是有條件的──雖然我來你中國,採訪可得在俺家克林姆林宮,名曰"外交對等"。真搞不明白對等個什麼?也許是因為他年輕,47歲,還敢跟"老美"説不,唉!反正機會難得,咱當記者的管他這麼多,能採訪就不錯了,去吧。
出國程序從略,反正挺煩,諸位也不愛聽,省了吧。
普京的採訪定在我們到達的第二天下午5:30。地點在克裏姆林宮。使館的"考斯特"在3點半之前就將我們和新華社駐莫斯科的兩位記者帶到了克宮。一通嚴格的安檢之後,我們從北京花300多塊人民幣在琉璃場精心挑選的挂扇被保安攔住了。理由很簡單:送給總統先生的任何禮物都需要經過各種射線的檢查,挂扇要檢查是否具有輻射。過了安檢,才發現我們的隊伍已經壯大到了快20個人,對方新聞局在未經我方同意的情況下又加了一家新聞單位參加專訪,俄羅斯國家電視臺。人家一來就是十個人,雙機,錄音、燈光,樣樣齊全。相比之下,咱們中央臺兩股人(我、胡向群、康銳再加上記者站的兩位同志)湊起來的隊伍也沒法跟人家比。起碼記者站在當地租的那臺"537"就拿不出手。俄方新聞局的人向我們保證只允許他們的人問一個問題。我有點不放心,就問一個問題,用得著這麼大的陣容嗎?有病?還是"老毛子"想涮咱?採訪地點安排在克宮內的"桃木廳"。這是一間不大的會議室,中間放著一張白色的大圓桌,圓桌的一邊單放著一把椅子,另一邊並排放著三把椅子。新華社莫斯科分社的首席、我、俄羅斯國家電視臺的一位女記者依次就坐後,各自的攝像便開始瘋狂地搶佔有利機位,"戰役"持續了足有一個小時。
從下午5點開始,全體人員便進入越來越難耐的等待階段。其間,還來了一位俄羅斯女化粧師,説是總統的化粧師,要給我們三個每一個人化粧。於是,大家愉快地接受了。從新華社那位50多歲的首席緊張的面部可以判斷,這可能是老人家一輩子頭回化粧。按照中俄雙方事先的商定,我們和新華社兩家聯合採訪,以我們為主。最初只允許提三個問題,我們先問,新華社問第二個,然後再是我們。經過再三努力,俄方在當天終於同意可以再加一個問題。加上俄羅斯電視臺的一個問題,一共是五個問題。對於一期訪談的專訪,這基本上屬於"貧困線"以下。進入克宮前,胡向群不知道提醒過我多少次:拿出你的看家本事,當然還有吃奶的勁兒,一定要多問。我嘴上沒説,可肚子裏一直嘀咕:哪有這麼容易。以本人此前跟葉利欽打交道的經驗,"老毛子"不太守信,而且往往是往低處失信。説三個問題,也許到頭只讓問一個,説一個問題,到時可能就沒了。
在普京出現前的漫長等待中,我不時會看看筆記本上的十幾個精心策劃的問題,眼裏一片茫然。晚上8點20分,在經過了近三個小時的等候後,普京終於來了。和電視上看到的他一樣,普京一臉嚴肅,一雙"狼"眼,深不可測。走進來的時候,也還是那樣斜著個膀子,一搖一晃。演出開始後,我首先發問:此行的目的(規定題目)。輪到第二個問題,我主動伸手示意請新華社的首席提問。前兩個問題,普金一點也不興奮。我意識到如果照此下去,普京最多再回答兩、三個問題就會抬屁股走人了。按照事先的規定,第三個問題我應該問他有關中俄經貿合作的前景。必須馬上改變談話方式,用點兒拍馬屁式的問題挑逗他一下。於是,我放棄了規定好的問題,問他:您在競選時,曾發誓要讓俄羅斯人過上應有的生活,您也表示國內發展的目標要高於國外的目標,俄羅斯當前最要緊的問題是什麼?您是否認為有必要改善包括華人在內的外國人在俄的投資環境?這個問題有兩個背景:普京特喜歡對人説要讓俄羅斯人過上好日子,有人重復這話他更高興;近來,全世界都在抱怨俄羅斯投資環境惡劣,就在一個多月前,住在一家飯店的50多個中國商人被俄羅斯警察洗劫一空,曾引發了兩國之間關於投資環境的一場"惡戰"。顯然,普京被這枚"糖衣炮彈"刺激了。説話頻率明顯加快,一直在桌子底下的手也上來了。反正他具體説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懂,正好利用他説話的機會,盤算著下一個問題問什麼。沒得説,繼續挑逗。於是,他話音一落,我就問他,別人説你一臉嚴肅,是"黑匣子",而且還很鐵腕,你同意嗎?
又是一通手舞足蹈。時機成熟,我決定讓他好好美一下。"總統先生,聽説您的辦公室裏挂著一幅彼得大帝的畫像。在俄羅斯歷史上有不少的時代令人印象深刻,也影響廣泛,比如,彼得大帝時代、葉卡捷琳娜、亞歷山大時代,當然還有前蘇聯時代,您個人更加傾向於喜歡哪個時代?"翻譯在一邊翻譯我的問題,我看見另一邊的普京一臉的燦爛,得意啊。要知道,普京最崇拜的就是彼得大帝,也最喜歡人們把他看作是當今拯救俄羅斯的彼得大帝。局面徹底打開了。此後,除了實在不忍心,讓俄羅斯電視臺那個女記者問了一個問題以外,一直是我和普 京的天下。沒辦法,聊得投機,聊得愉快。什麼中國飯菜啊、歐洲理念、中國地位啊,一個接一個,一口氣已經十幾個問題、半個多小時出去了。坐在一旁的總統新聞局長起來坐下,坐下起來,無數次想宣佈結束,最後沒轍了,湊到翻譯耳邊,嘀咕一番。翻譯在我的本上寫了兩個字:結束。
結束?別啊,我還沒問完呢。再説了,只要普京大人高興,您也沒轍啊。不信您看看咱這招。"總統先生,您的訪華倍受中國百姓關注,我們中央電視臺也高度重視對您的採訪,派了我們三個千里迢迢從北京坐十幾個小時飛機(誇張有時有奇效),今天,我們又苦等了您三個小時,所以,是否允許我們再問您兩個問題?"普京的答覆讓全場的人(當然除了那位一臉麻子的局長)開懷大笑:你們想問多少就問多少吧,不過要是全體中國人每人再問一個,那我可受不了了。瞧瞧人家,誰説沒有幽默感,而且多大方啊!兩個問題,一個問他夫人為何聽到他當了總統哭了一天,另一個就讓他對咱中國老百姓隨便説幾句好聽的吧。善始善終嘛。當然,每次正式採訪後總還得加點小項目。簽名,在朱總理為訪談著名題詞的那個本兒上。拍照,全體加分別,特別要讓記者站兩位同事和他單獨來一張。因為據説有了和普京的合影就可以在俄羅斯大地上暢通無阻,起碼可以避免被警察無端敲詐。
大功告成,心裏挺舒坦。雖然後來發稿的時候,發現新華社用某種文字遊戲把本人換成了"新華社記者",讓人家小小地"姦"了一下,整個俄羅斯之行還是一個字:爽。
順帶給大夥兒講一個真實的段子。回國前某一晚,記者站同事開車帶我們來到紅場後面的一個叫"馬廖廣場"的繁華區域觀光。這裡既有衣著入時的俄羅斯"新新人類",也有燈紅酒綠的賭場酒巴,當然,也少不了伴隨著改革開放應運而生的"三陪"。漫步在廣場上,享受著習習涼風,目睹著一個個看不過來的有著"魔鬼般"身材的俄羅斯女郎,連我們中間的唯一女性胡向群也禁不住讚不絕口。忽然,有人在我和康銳的身後用英語問道:要小姐嗎?回頭看,是個俄羅斯小夥子。閒著也是閒著,逗逗他。於是我問他,多少錢?100美元一夜。漂亮嗎?人家反問:俄羅斯有不漂亮的嗎?聽聽,這就是俄羅斯,骨子裏透著"牛"。金蟬脫殼,我對小夥子説,我們先在廣場上轉轉,等一會兒回來找他。臨走,我問他叫什麼名字。他説出了三個字:"瓦洛佳"。這不是普京總統的小名嗎?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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