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論壇

獨聯體人難忘蘇聯
(新華網)


 

  "蘇聯人"這個曾經使用了半個多世紀的稱謂在10年前驟然停用。

  歲月蹉跎,兩億多"蘇聯人"何曾忘記那大廈坍塌、國旗垂落的一幕。

  1991年歲末,莫斯科寒風凜冽,景象蕭條。12月25日,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宣佈辭職,印有錘子和鐮刀的蘇聯國旗,在克裏姆林宮上空飄揚了幾十個春秋之後,在夜色中匆忙降下,勾畫出震動全球的歷史畫面。世界上面積最大的疆土分割成15個擁有獨立主權的新國家。

  時光荏苒,"蘇聯人"在沒有蘇聯的日子裏已經度過了10個春秋。當風起雲涌的政治浪潮不再干擾平淡清靜的普通日子,當飄逝的歲月成了神話般的往事,當遭遇新生活的茫然和熱情逐漸轉化成認知新制度的理智和冷靜,昔日的"蘇聯人"是否還會常常想起他們過去曾經擁有的身份?他們如何看待蘇聯這艘巨輪的沉沒,又如何評説那些光怪陸離的遭遇、體驗和未知的命運?

  蘇聯是青春和光榮

  蘇聯在10年前消失了,但"蘇聯人"的命運並未因此結束。維克多是記者在莫斯科的鄰居,他是二戰老兵。整個衛國戰爭期間,他一直在前線作戰。維克多的兒子是運氣不錯的商人,女兒則是《莫斯科新聞》的資深編輯。無憂無慮的晚年是幸福的,只是一想起蘇聯往事,維克多便心潮涌動,老淚縱橫。"蘇聯是什麼呢?"維克多説:"那是我的命運,我的一生,更是我的光榮。為了蘇聯,我的格魯吉亞戰友流盡了最後一滴血,我的哈薩克朋友獻出了生命。我死去的老伴到死都是蘇聯公民,我呢,就因為比她多活了十多年,我就不是蘇聯人了嗎?我當然是蘇聯人。"

  記者的老朋友尼克是個電影導演,也是詩人。一談起蘇聯時代,尼克的情緒總有些激動:"即便僅僅從政治意義上談論蘇聯,也不能搞全盤否定,更何況蘇聯時代絕不僅僅是政治概念,那更是千百萬人的命運。歷史是無法抹去的,因為它是人們骨血的一部分。蘇聯是什麼?不錯,它曾是斯大林式的高壓統治,是恐怖的政治清洗,是嚴寒酷暑中排隊購買食品的百姓。但是,它也是莫斯科舉世無雙的地鐵,是人類歷史上第一顆人造衛星上天,是加加林進入太空。光榮也好,恥辱也罷,那是我們大家的歷史,是我們自己的命運。"

  蘇聯是抹不掉的歷史。舊體制毀滅之初,多少塑像被推倒,多少城鎮被改名。然而,留下的東西還是要比被拋棄的東西多得多。懷舊是人之常情,甚至那些從理性上對蘇聯持徹底否定態度的人,在記者面前用盡惡毒的詞彙狂妄自負地辱罵一通蘇聯政治之後,也會發出一聲由衷的感嘆:"你怎麼能拋棄你自己的簡歷!"

  在阿拉木圖,61歲的俄羅斯族老太太馬依亞説:"1991年,我從電視新聞中聽到蘇聯解體的消息,起初並未當真,心想那不過是政客的一時胡鬧和任性。一個國家怎麼會説沒就沒了呢?後來才發現,一切都真的發生了,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如今,表面看,生活發生了很大變化,但本質上,人們仍然尊重和認同蘇聯時代的生活方式。不錯,我每月領取養老金,但我不承認自己是被時代拋棄的人,如果蘇聯仍在,我也同樣可以與自己住在莫斯科的女兒和住在基輔的兒子在網上談天説地。我每天都看俄羅斯公眾電視臺的新聞,一個莫斯科的自由主義政客在電視裏大談社會主義制度與網絡時代無法相容,他可真是愚蠢透頂。蘇聯是什麼?這還用問?這套140平方米的房子,你坐的沙發,書架上上萬冊書籍,再加上我的青春和愛情。"

  蘇聯老情歌賣得最火

  悠悠十載,獨聯體常刮"蘇聯風"。在中亞名城阿拉木圖,168中學(包括小學)在去年秋天重新建立了少先隊組織,頭一次戴上紅領巾的孩子們十分快活。   這不由令記者想起幾年前在高加索的一些經歷。記得那是一個初春的傍晚,在油城巴庫,記者坐在老朋友阿明家寬敞精緻的陽臺上,觀賞山城的萬家燈火。電視機的聲音開得很大,16歲的少女迪娜正在看80年代風靡一時的故事片《兩個人的車站》。迪娜説,她喜歡蘇聯時期的老電影,因為它們耐看,有深度。迪娜告訴記者,一張名叫《老情歌》的唱碟近來賣得最火,碟子裏幾乎都是蘇聯歌曲,演唱者也都是在蘇聯時期唱紅的歌星。阿明家裏安裝了衛星天線,起初家人喜歡看美國有線新聞廣播公司、英國廣播公司和土耳其幾家電視臺的節目。但好奇心滿足之後,便又一心一意收看俄羅斯的幾個頻道。阿明説,還是俄羅斯的電視節目"更親切,更接近我們自己的生活,何況還經常播放蘇聯電影"。

  蘇姆蓋特市是阿塞拜疆的重要工業中心,那裏的工人曾因長期領不到工資而舉行大罷工。工人代表竟然提出,要求政府促成蘇聯的恢復。罷工代表理直氣壯:"我們有權找回自己原有的生活。"

  這個例子可能有點極端,但生活中還有比這更極端的例子。前兩年,一位俄羅斯杜馬議員曾到斯大林的故里,單腿跪在斯大林的坐像前高聲説:"起來吧,老爺子,救救俄羅斯!"在俄羅斯,在獨聯體,在經歷了太多的政局動蕩、經濟下滑、生活困苦之後,人們對蘇聯往事備感親切,真像重新發現了新大陸。

  記者的朋友阿明當年在阿塞拜疆團中央工作,儘管眼下日子過得讓人羨慕,但他卻時常懷戀當年平穩安逸、無憂無慮的日子。客觀説,他的心態很有代表性。阿明説:"在獨聯體各國,從普通工人到大學教授,一談起往事,都會感慨萬分:從前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生活,並沒意識到它的優越性,如今感受了資本主義,才知道當年的日子簡直就是共産主義的水平。這話既是戲説,也是真情,你怎麼理解都行。説到社會主義,免不了談談中國。只要提到中國依然走社會主義道路,95%的人都會豎起大姆指。我們在獲得了虛張聲勢的民主與自由之後,才發現自己放棄了多少值得珍視的東西。我們不能不懷念過去,懷戀從前那種充滿親情、友愛的社會風尚和精神充實、富於高尚理想和美好追求的往昔。集體主義精神、愛國主義精神任何時候也不會過時。"

  老國歌重溫強國夢想

  去年歲末,莫斯科搞了一次民意調查,結果在"20世紀風雲人物"名冊上,列寧高居榜首,斯大林緊跟其後。蘇聯解體至今,莫斯科紅場上最引人注目的景像是瞻仰列寧墓的長隊。右翼勢力總琢磨將列寧遺體從紅場遷出,可俄羅斯的老百姓不答應。人心是桿秤。在某種意義上説,老百姓懷念列寧,那是表達他們對往事的態度,老百姓選擇普京,則反映出他們對未來的憧憬。俄羅斯人説,普京是一位很想把歷史和現實連接在一起的政治領袖。葉利欽執政後期,誰會成為下任總統曾是熱門話題。那時候,記者常聽人説,不管新總統是誰,克裏姆林宮的下一任主人的腦袋上肯定毛髮不多,是個禿頂。從列寧開始,克裏姆林宮的主人一直是禿頂和長髮輪流坐莊。頭髮稀疏的普京果然成了長髮葉利欽的接班人。普京解決車臣問題的手法深得民心。凝神注視這位前克格勃官員,俄羅斯人似乎想起了塵封的歲月,看到了久違的身影,聽到了記憶深處的腳步聲。

  普京沒讓選民失望。他上臺後即刻著手整頓國內秩序,搗毀寡頭勢力,增加居民收入,擴展控制力度,樹立強國信心。普京的歷史觀和對蘇聯的認識毫不含糊。葉利欽曾在1998年紀念共青團成立80週年的文告中態度曖昧地承認,蘇聯"是我國歷史和我們命運的一部分"。普京則明確提出,蘇聯國歌《牢不可破的聯盟》完全可以當作俄羅斯國歌,只需填寫新詞就行。

  俄羅斯人多麼想再次感受蘇聯國歌中的意境啊!普京讓人們如願以償,重溫強國夢想,再譜大國光榮。俄羅斯人滿意了,莫斯科"斯巴達"足球俱樂部的隊員們滿意了,他們不會再因《愛國主義之歌》的溫柔旋律而蒙受尷尬,他們又可以在老國歌高昂雄壯的樂曲聲中,抒發為國拼搏的信心。

  正確認識蘇聯是對歷史負責

  蘇聯解體不是歷史必然,也非命中註定,然而,時光不會倒流,蘇聯不會再生。蘇聯解體初期,能站出來為蘇聯説好話的社會名流算得上是孤膽英雄。10年後的今天,即使是"自由主義政治家"也會在公開場合説:看不出蘇聯解體的必然性。時間真是一劑良藥,它使人們終於找回對反思歷史和回首往事來説必不可少的良心和公正。

  西方學者仍然固執地認為,蘇聯解體是共産主義"烏托邦的破産",是歷史必然。很長一段時間,許多俄羅斯學者也曾人云亦云。然而,在經歷了10年變革的痛苦磨難之後,人們在回首往事時,頭腦不再發熱,判斷趨向冷靜。讓我們來聽聽俄羅斯政府官員和政治精英近來對蘇聯解體原因發表的某些評論:社會改革應是漸進的;社會主義在蘇聯最終失敗,不是意識形態的失敗,也不是一黨制的失敗,而是領導層政策的失敗;蘇共思想僵化,固步自封,脫離群眾,只搞自我摧毀,不求自我完善;戈爾巴喬夫不懂蘇共對蘇聯生存和發展的保障作用,推行錯誤改革路線,削弱黨的領導,從而引發了亡國的災難。

  俄羅斯人説,正確認識蘇聯解體是對歷史負責,是為了繼承蘇聯時代留給後人的優良傳統。多數人懷念蘇聯的心態與極少數人重返蘇聯的信念,是兩件不同的事情,俄羅斯和獨聯體其它各國都將有屬於自己的前景和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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