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門大爆炸 硝煙散去之後 ——大爆炸搶救工作側記


  “小孫子才剛學走路,連‘媽媽’兩個字都還沒學會,媽媽就沒有 了……”麻一村的老婆婆湯轉好提起媳婦,眼淚就嘩嘩地往下流。
  這是一場人間災難!32名打工者美好的人生,頃刻間被死神無情地撕得粉碎。
  這是一場生死挑戰!素昧平生的人們,在與死神進行著一場肉搏戰。
  “630”江門驚天大爆炸發生後,一幅悲壯的畫面出現在人們眼前:劇烈的連環爆炸、毒煙濃霧籠罩之下,驚惶失措的輕傷者、村民和工人潮水般向外涌動;此時此刻,另一支人馬卻向他們的相反方向———火場奔去。這是一支由解放軍、公安、武警、消防、醫務工作者以及各界群眾組成的搶救隊伍。人們從四面八方匯集到這裡,迅速投入搶救工作。
  高壓水槍掩護消防 官兵衝進火海救人
  江門市公安消防支隊“119”指揮中心8時06分接到報警,先後調動市區直屬一、二中隊、鶴山、新會消防隊以及江門造紙廠、江門甘化廠等多個企業消防隊開赴現場。
  一中隊4輛消防車8時16分首先到達火場。當時,成品倉庫、包裝車間、原料倉庫全面倒塌,廠區內硝煙瀰漫,現場中心接二連三不停地爆炸,將磚石炸得橫飛,有的打在消防員頭盔上“咣、咣”直響;火箭煙花炮呼嘯著在消防官兵面前竄來竄去。
  他們來到現場才發現,煙花廠內雖然設有泵房和室外消火栓,但強烈的爆炸衝擊波已將這些設施統統摧毀,整個泵房被炸塌,消火栓無水,無法就近取水滅火。消防部隊一邊利用工廠旁邊的小水塘抽水加壓,一邊到二三公里外拉水,再將水用一輛輛消防車接力的方式傳送到火場。
  熊熊烈火中,一支支高壓水槍對著火舌猛烈射去。由7名消防特勤班組成的搶救小組,在兩支消防水槍的直接噴射下,衝入火海。他們頭戴呼吸器,肩背氧氣瓶,貓著腰搜索前行。眼前一片漆黑,毒煙時不時從面罩的縫隙鑽進來,刺得隊員們兩眼直流淚。特勤班戰士拄著棍子,一點一點探著地下的柔軟物體,向爆炸中心挺進。
  突然,直屬二中隊副中隊長黃寧宇和周海波、蘇曉蒙、陳波聽到前方傳來氣若遊絲般的叫聲:“救命!救命!”
  消防員在一塊鐵皮後面的屍體堆裏,發現了一名年輕的女工。她的一條腿已經被炸斷,頭上、臉上、鼻子和嘴巴到處流著血。她被氣浪炸得一絲不挂,用一塊鐵板遮住上身。消防員趕緊把這名女工送出去。
  當搜索至爆炸最嚴重的煙花成品倉庫位置時,消防員又從死屍堆內翻出一名女工。她身上多處灼傷,睜大著眼睛,説不出話來。見到消防隊員,她馬上昏了過去。她太胖了,一個人抱不動她,幾個消防隊員一起上前拉她。她手上的皮因為被火灼得太久,竟一大塊一大塊掉下來。
  救人民警被染成了血人
  大爆炸發生後,江門市公安局110指揮中心6部電話爆滿,市民紛紛報警。指揮中心以最快的速度查明是麻園地區高級煙花爆竹廠發生爆炸,馬上指派消防、交警和江海、蓬江等公安分局的民警奔赴現場。
  距離出事地點最近的蓬江公安分局,分局局長高國昌、巡警大隊長鐘健強立即帶領80多名巡警第一時間趕至爆炸現場。頂著灼熱的氣浪和濃濃的煙霧,巡警們衝進現場,用肩扛、用手抬,共抬出13具屍體。
  大爆炸發生時,蓬江公安分局10名新黨員正準備進行入黨宣誓。接到指令後,10名新黨員與機關60多名民警一起奔赴現場,一口氣在現場搶救了10多個小時,以實際行動向黨組織交了一份最好的答卷。
  距離現場最近的麻園派出所10多名民警因為前一天值夜班正在睡覺。一聲巨響,把派出所的玻璃全部震碎,不少民警被碎玻璃劃傷。他們簡單包紮一下,馬上投入現場搶救。民警黃展輝、陳悅勝跑入現場,一口氣背出5名傷員,血水把他們染成了血人。
  交通警察湯仲偉的家就在爆炸現場附近的村內,他當時正休息在家。聽到爆炸聲,他穿著拖鞋跑出來,與別的民警一起救出5名生還者。
  江門市區交警大隊三中隊是距離爆炸現場最近的交警中隊,他們最先來到現場。看到一些輕傷員從火場中逃出來,站在路邊向過往車輛求救,一些無良司機竟然揚長而去,交警們立即站到馬路中央,攔了一台營運中巴。車上乘客聽説需要徵用車輛搶救傷員,都主動下車。這輛中巴共運送了20多名傷員。
  江門市公安局治安科科長周傑亮連日發燒打吊針,聽到命令後,迅速趕到現場參加搶救。數不清抬了多少傷員,最終,他自己也昏倒了,被別人抬了出去。
  數百群眾自發參加搶救
  大爆炸將煙花廠附近的幾家工廠——飛龍機械廠、英倫毛巾廠、其信五金公司、力士寶公司等工廠的廠房震得不同程度毀壞,不少工人被磚塊和玻璃砸中受傷。人命關天,一些工人急忙向山坡上的煙花廠跑去,不顧廢墟上煙霧瀰漫,四週烈火熊熊,在瓦礫堆裏搜尋受傷者,將倖存者抱著、背著、攙扶著走出災場。
  麻一村是距離事故現場最近的村莊,村裏有不少人在煙花廠打工。爆炸發生後,幾百名村民涌出來,衝進工廠廢墟裏接應搶救傷員。村民林廣安在爆炸中心看到一名女子仰天躺在地上,上衣被燒得精光,腳被石頭砸斷,動彈不得,一個勁地叫:“救命!救命!”林沖上前,將她抱起來,飛快地跑到安全的地方。
  26輛救護車奔赴現場
  連續三次大爆炸,江門市中心醫院過道裏有兩塊天花板批蕩稀裏嘩啦掉了下來。正在辦公的醫院黨委書記鐘開運循聲望去———不遠處正緩緩升起一朵蘑菇雲。“什麼地方爆炸了!肯定有傷亡!”鐘書記飛快拿起桌面上的電話:“急診科嗎?附近有大爆炸,立即準備救護車,確定出事地點後馬上出發!”
  電話剛放下,很快就響起一陣急促的鈴聲——是醫院一位副院長,他正好出差路過出事地點附近。“麻一一間煙花廠發生爆炸,現場很混亂,估計有大量人員傷亡,趕快叫急救車開過來!”
  8時15分,急診科主任帶著5名醫護人員火速趕到出事現場。眼前的景象慘不忍睹:3200平方米的廠房全部炸飛了,及時逃離爆炸中心地帶的傷者互相攙扶著,三五一群地在附近等待救援,埋在瓦礫、煙花爆竹的廢墟下的人員不計其數。
  15分鐘內,市內各大醫院自發開出的15輛急救車全部到位。江門市政府、衛生局領導剛剛成立的現場急救指揮中心,負責指揮並協調全部醫療搶救工作。近百名醫護人員用濕毛巾堵住鼻子,爭分奪秒地從瓦礫堆裏挖出缺胳膊少腿大花臉的傷員。
  9時30分後,來自新會、臺山、開平、鶴山的11輛急救車全部應召趕來增援。
  事故中有100余人受傷,傷員分別送到江門市中心醫院、市人民醫院、市二醫院、五邑中醫院和外海醫院。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巨大災難,醫院的當值、休假醫護人員全部都動員起來,各醫院院長親自挂帥組織搶救。醫院共開展了30多臺大、中型手術,手術一直進行到第二天淩晨2時,醫院沒有收過傷員一分錢。
  6月30日下午和7月1日上午,1000多名五邑大學、教育學院的大學生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紛紛獻血救援傷員,血站共採集鮮血17萬毫升,其中3萬毫升鮮血已經注入傷員的血管裏。
  一對姐妹躲過一劫 兩位丈夫痛失妻子
  大爆炸發生前,煙花廠女工黃翠嫻剛剛邁進自己工作的二車間。正在整理裝束,二車間發生了爆炸,她跳起來奪門而逃。跑到離車間不遠的辦公室附近,第二次更強烈的爆炸———由火藥庫引發的爆炸響了起來,巨大的氣浪把3200平方米的廠房全部炸毀,辦公室倒塌的碎片砸在她身上。緊接著,又發生了第三次爆炸。被埋在磚石下的黃翠嫻感覺到雙手有點麻木,她艱難地從瓦礫堆裏爬出來,踉踉蹌蹌地直奔大門口。在那裏,她見到和自己在同一車間工作受了輕傷的姐姐,姐妹倆緊緊抱在一起痛哭。這時,黃翠嫻才發現雙手全部折斷,僅靠皮膚松松地懸吊在手臂上。
  29歲的江西籍雜工嚴北京和懷孕8個月的妻子郭桂紅、妻弟郭來福、郭來福的妻子溫早香兩家四口人都在煙花廠工作。大爆炸毀掉了兩個甜蜜的家庭——兩位妻子已證實死亡或失蹤,嚴北京的雙腿被倒塌的房屋壓斷,郭來福則被砸傷頭部。逃離事故現場的兩位丈夫,無言相對而泣。
  麻一村10多女工失蹤
  失去親人的悲傷,像一塊烏雲籠罩著麻一村。
  昨天下午,記者踏進距離事故現場僅500米的麻一村。麻一村裏有40多人在出事的煙花廠打工,幾乎都是年輕女性,事故中有10多人失蹤。
  村裏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靜。
  人們圍坐在家門口,交頭接耳,偶爾傳出陣陣嘆息聲和抽泣聲。
  老婆婆湯轉好神情呆滯地坐在家門前臺階上,身邊年僅一歲的小孫子咬著奶嘴,獨自在地上玩耍。婆婆唉聲嘆氣:“小孫子才剛學走路,連‘媽媽’兩個字都還沒學會,媽媽就沒有了……”
  説著,眼淚嘩嘩地往下流。
  老婆婆的兒媳馬長仲今年24歲,在煙花廠工作了7年,兒子林廣正是建築工人,夫妻感情甚篤。出事當天,林廣正在家裏聽到煙花廠方向傳來巨大的爆炸響聲,意識到出事了,立即衝出家門跑向煙花廠的山坡。他在廢墟上尋找,在死者堆裏翻找,又仔細辨認逃出來的倖存者,都沒找到妻子。
  林廣正的堂哥林廣傑同遭厄運,他28歲的妻子黃杏嬋也在事故中失蹤。昨天下午,林廣傑坐在家裏的凳子上,對著記者述説尋找妻子的過程時,眼裏仍時時掠過一絲希望。
  當日,林廣傑和妻子吃完早餐,對妻子説你先上班,我來洗碗吧。妻子走後不久,他把碗碟放在水池,正準備沖洗,突然一聲巨響,他的手被飛來的碎玻璃劃破。
  “遭了,老婆沒了!”他急匆匆跑到事故現場,看到工廠門口擺著幾具屍體,仔細辨認,都不是妻子。他在燃著大火的瓦礫堆裏亂撞亂找,見到人就問:“見到我老婆嗎?”沒有人答他。他找了15分鐘,心想老婆可能被送醫院了,又坐車到江門市人民醫院、中心醫院,連電梯都等不及,就在樓梯上拼命往上蹦。兩天來,林廣傑翻遍醫院提供的所有名單,都沒有找到老婆的名字。 (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