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視首頁 > 金絲猴 心靈深處的企盼

滇金絲猴和它的情人(一)
02月13日 11:53

  滇金絲猴是與大熊貓一樣最為人類珍愛的瀕危動物。它們有此殊榮,是它們的驕傲也是它們的悲哀。這個中國獨有、世界上僅存極少群體的物種,悄然生活在中國雲南西北海拔4000米以上的雪山森林中。

  直到我來到這裡採訪,遇到了它們的4個情人,才知道在那個奇妙的世界裏,一樣有幸福與災難,有悲歡離合,有家族的興衰,也有愛情。千百年來它們繁衍生息,代代相傳。

  不知從何時起,人們發現了這些有著驚人美貌的猴子們,於是捕捉獵殺、驅趕戲弄,甚至捉來做美味佳肴……卻沒有人懂得它們,更沒有人尊重它們。後來有一天,一個美國人和三個中國人走進了它們生活的圈子。

  "去中國看看吧,你會學到很多東西的"

  "這個故事是我和龍勇誠、鐘泰、肖林與金絲猴的故事。"大個子美國學者柯瑞戈就像講述一千零一夜的傳奇故事那樣,用清晰的中文向我展開了讓他終生都魂牽夢繞的回憶。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中國嗎?"柯瑞戈微笑著問我。

  "好,就從這兒説吧。"也許他看出來我在琢磨他---潔白的高級襯衣,灰藍色的羊絨衫,精美的眼鏡,像不少年輕學者一樣早早禿了的頭頂……他怎麼就和雪山裏的猴子們裹到一塊了呢?

  大學畢業後,柯瑞戈進入美國加州議會財政撥款委員會工作,負責對林業、環保等13個部門的撥款。在一次議會辯論中,他強烈反對給一個水利工程的撥款,因為他認為那將嚴重破壞加州的自然生態環境。但是這個年輕人當時沒有辦法讓更多的官員們接受自己的觀點,他感到憤怒和無奈,他説"我還是得回到大學去,這裡看來不適合我。"

  回到大學,他找到他的導師波姆納(Pomona)。波姆納曾在20年代遊歷中國,他説是當年的中國之行使他變得成熟和堅強,懂得了怎樣與人交往,懂得了怎樣獲得成功。現在,教授已80高齡,擁有知識與財富。他從自己的基金會每年拿出10萬美元給10個學生,讓他們到中國考察。他對柯瑞戈説:"也許你先不必急著工作或者讀書,去中國看看吧,你會學到很多東西的。"

  "我們坐上擠滿農民的客輪,換乘很爛很臟的長途汽車,從三峽到昆明,到西雙版納,到麗江、中甸、芒卡、甘南、拉薩……很冷很冷啊,"老柯緊緊抱起胳膊,縮在椅子裏,"就像這樣每天都凍得發抖,我們支起隨身背著的帳篷,躲進睡袋……"然而當柯瑞戈裝了滿腦袋中國大自然和民俗文化回到北京,參加中國舉行的第一次國際野生動物保護會議時,他卻惶惑了:"我該研究什麼呢?"

  會上,他聽到了滇金絲猴的名字。那些金髮碧眼、噘著迷人的桃紅色嘴唇的小精靈就在他的面前,照片中的猴子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我相信,這正是我要做的,我想知道它們的一切。"

  白馬雪山上的不速之客

  鐘泰和肖林(又名昂翁次稱)兩個藏族小夥子作為助手隨老柯進駐白馬雪山考察滇金絲猴的時候,都剛剛20歲。初中畢業就進了保護區工作。他們管柯瑞戈叫老柯。

  1986年,中國學者在雲南德欽縣阿東鄉的山林裏採集到一個滇金絲猴的活體標本,結束了這個珍稀動物"已在雲南滅絕"的説法。但是,學者們一趟趟進山,卻誰也沒有看見過猴子們的蹤影。他們從猴子留下的糞便分析推斷,這裡或許有6個自然種群。

  "那時可真沒勁!每天走啊走,卻連野獸的影子都碰不上。"鐘泰晃著頭嘆著氣。

  "後來聽説要來一個研究猴子的美國博士生,他的博士論文就是滇金絲猴。派我和肖林給他當助手。我們想,他一個老外,肯定吃不了多少苦,深山、冰川、河谷都去不了,就給他在公路邊找個地方建考察營地算了。哪想到,這個老外一連多日看不見金絲猴就跟我們急了,大發脾氣還用英語罵人。"鐘泰邊説邊笑起來。

  他接著講:"我們天天在山裏轉啊轉,卻一點痕跡都看不見。我們想,白馬雪山的金絲猴難道真的滅絕了不成?

  "我們問山裏的藏民。猴子都哪兒去啦?

  "你們還來問我們?還不都讓你們給殺光了!沒想到藏民卻衝著我們一陣亂吼。直到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不久前山上鬧小毛蟲鬧得兇,為了保住猴子的食物源冷杉林,保護區緊著忙著滿山噴灑666。松毛蟲都殺死了,冷杉樹保住了不少,可就沒想到金絲猴吃了帶藥的松籮也會死。"

  説到這兒,鐘泰的眼圈紅了,"我這一生永遠不可原諒自己的就是這件事。"淚水在他眼眶裏打轉。

  "那時我們還不懂,沒這個意識。雲杉雖然都留下來了,但是一個動物也看不見了,這片林子後來四五年都沒見到鳥。"

  剛剛從西南林大畢業的鐘泰現在是藏族為數不多的高原生態及動物保護學者,他接著説:"其實森林中出現蟲害也是一種自然現象,不能人為地干擾它,人類不應當改變那裏生態的規則。"

  "你們沒有放棄,對吧?後來怎麼找到猴子的?"

  "顯然猴群已經遷移到深山裏,我們馱上行囊、帳篷和全套設備往深山裏轉移。又轉了七八天,最後選定在崩繞貢嘎山的山脊落營。這個地方海拔4300米,正好是高山草甸和針葉林的過渡帶,很可能是猴群的棲息地,而且也是牧民轉換牧場的必經之地,換點物品給養會比較方便。"鐘泰説,在茂密的森林裏沒有立腳之地,他們不得已砍了一些樹,搭了個好一點的棚子,還特別給老柯隔出了一間辦公室兼臥室。

  "金絲猴啊!我看見了……"

  5月了,白馬雪山還是積雪未化。一大早,龍勇誠叫上鐘泰和肖林再去有陽光的坡上搜尋猴群,6個鐘頭回來依然沒見到猴子的蹤影,老柯的脾氣又暴躁起來。他苦著臉衝著中國同伴大吼:"你們還是對猴子有研究呢!怎麼就連猴子的影子也找不見?"鐘泰給他煮了奶粉,打開一聽魚罐頭,想壓壓這老外的火氣,老柯反而直起嗓門:"我沒有胃口!"拒絕吃飯,蹲在一邊生氣。

  下午3點,老柯一個人背上單筒高倍望遠鏡往背陰的方向走了。沒過一小時,老柯氣喘吁吁地跑回來,高聲呼喊著一嘴英文。在這4400米的山上別説跑了,就是慢走都得大口喘氣。

  "你看見什麼啦?遇上黑熊啦?"大夥兒逗他。

  "不……是猴子!金絲猴啊!我看見了……"頓時,每個人都熱血沸騰。鐘泰第一個躥出篷子,顧不上拽上老柯就獨自往山上奔。後面龍勇誠邊往外跑一邊還在盤問:"你從沒見過金絲猴,你怎麼就斷定是猴子?"

  "他們從樹上跑下來,肚皮是白的後背是黑的,還有很多樹葉在動……肯定是了!"老柯結結巴巴地説著中文,激動得手舞足蹈。

  "我們架起三角架,接上全套高倍鏡頭,躲在一塊巨大的岩石後面。每個人都能感到各自的心臟在激烈地跳!20分鐘後,只聽肖林一聲驚呼,我們終於從取景器中清晰地看見一隻滇金絲猴公猴從沒有太陽的高大的冷杉上跳到另一棵有陽光照射的樹上。

  "我們怕猴群再丟了,一直守候在那兒捨不得走開。月亮升起老高了,大家確信猴子們都睡覺了才小心翼翼地順著陡峭的山脊往回走。等大家躺下來時才想到:下午是怎麼跑上那峭壁林立的恐怖的山脊的?

  "次日淩晨3點,龍勇誠就把大家叫起來。'拿不準猴子幾點起床,別錯過了!'我們隨便吃了點餅乾和紅燒肉罐頭,背上望遠鏡和相機,裝上些餅乾,帶上空水壺就出發了。老柯那天特別高興,第一次把他從來都偷著吃的美國巧克力給每人分了一塊。

  "4點半,我們趕到離猴群睡覺不太遠的地方,4個人不敢燒火不敢出聲也不敢坐下,惟恐驚嚇了猴子,後來實在冷得瑟瑟發抖就在林子裏排著走,3個鐘頭走下來,生生趟出一條路。

  "7點半,縷縷陽光穿透茂密的山林,猴群起來了。200米遠的冷杉樹上,一個個矯健的身影飛過來躍過去,它們在做早操。"

  "這是白馬雪山最大的一個猴群。有180多只金絲猴。"老柯説。

  "不會數重復了?難道你能認得它們中的每一個?"

  "在兩片森林之間常常有一條山溝或者一片空地,猴群會在這兒停下來。猴群以家庭為單位活動,最大的一個家庭有14個成員。有一隻公猴,5隻母猴,其他的是小猴。母猴之間有不同的位次,原配地位最高最受尊重。這個最大家庭的公猴也就是這個猴群的猴王。

  "我們注意到這個家庭中有一隻母猴斷了一隻胳膊,很可能是中了盜獵者的埋伏又逃脫出來的。本來這只受傷的母猴是排在最後一位的妃子,就因為她剛剛生了小猴又有傷在身,猴王對她關愛備至,總讓她跟隨在身邊,排在了王后的前面。

  "在一道深深的山溝前,猴群停下來,看過這條溝是否安全。所有的家庭都依照自己的位次坐在遠處,一些還未成家的猴子先過溝,他們的(等級)位次最低。當確認安全後,猴王的家庭開始過溝,然後是內閣大臣的家庭,再下來是位次稍低些的。整個過程如同軍隊行進,井然有序。這時候,猴王端坐在溝的對面,審視著眼前的一切。一旦出現混亂他就高聲大叫,嚇得沒猴敢鬧,立即安靜。"

  老柯慢慢地講著他的神話故事,這些研究已經寫入他的博士論文,向世界宣講過。還出了厚厚一本書。

  我饒有興趣地聽他往下講。"亞成體的公猴一旦長大成人,老公猴就自動退位,淘汰到亞成體群中,新的公猴成了這個家庭的主宰。"

  "怎樣就一眼看出哪個是公猴呢?"我問。

  "公猴的個體是母猴的兩倍,公猴每天在自己的領地上跳來跳去,炫耀自己健壯的體魄和無與倫比的力量,很顯然,滇金絲猴是雄性制度的家族。"

  "在這180多只猴子的群體中間發生過戰爭嗎?"

  "在休息的時候有時也會有爭鬥,但小猴從不參戰,也不會有誰傷害小猴。挑起戰爭的因素常常是母猴。她們負責找食物,每個家庭都有自己的區域,一旦尋找食物的母猴不慎進入別家的地盤,兩個家庭就會打仗。戰爭中如果母猴沒能逃掉就得被逼改嫁那個家庭的公猴,作它的妃子,當然位次排在最後。"

  第三天黎明前,大家照樣早早起來去觀察猴子,但鐘泰怎麼也推不開門。原來一夜的大雪早已把棚子封得嚴嚴實實……

  (張可佳)


責編:陳玥   來源:中國青年報



中國中央電視臺版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