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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倒下對中國企業家的警示 |
01月15日 15:3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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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最大的供應商和交易商安然公司,這個曾經創造過神奇的公司在頃刻間突然倒下了,這一實事説明一時的輝煌並不代表永遠的輝煌。
曾經是全世界最大的能源供應商和交易商安然(ENRON1930年建立)2000年銷售收入為1007億美元,在美國500強中名列16位,安然是從以得克薩斯州為基地的天然氣管道運輸商,成長為全世界最大能源供應商和交易商,同時安然業務還包括商品運輸,化工,寬帶,水務以及金融管理服務等。2001年12月2日,安然宣佈申請破産保護。而這僅僅是在短短的三個月間發生的事,幾個月前,無數的MBA或諮詢公司還在把安然當做創新的樣板。
公正地講,在安然的發展史上,安然有很多世界級水平的戰略和運作。比如安然進入發電領域並成為領導者,就是利用美國能源市場開放,英國能源市場開放和第三世界國家能源市場開放的機會,成功地將它在天然氣上積累的核心競爭力推向動力和發電領域。正如它的董事長Kenneth Lay所説的那樣:“我們認為我們可以採取天然氣商所採取的靈活管理方式,並使之所獲得的成功在動力和發電行業翻倍…… 我們期望成為電力行業開拓新市場的主力。”
安然成為天然氣第一領導的經歷也有許多可圈可點之處。當安然僅僅排美國天然氣製造商的第13位的時候,它就有戰略遠見地建立了美國最大的天然氣輸送系統,輸送量達到美國國內消費總量的五分之一。1989年,安然天然氣業務部門的僱員還不到15人,到1994年,它的員工已經超過了1500名。
研究500強時發現:
它們樹立的核心理念卻幾乎很少與商業利益有關
我受邀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從事《跨國公司競爭力》項目研究期間,花了很多時間來研究那些所謂的500強。安然也是我關注的一個例子。因為我研究500強是從價值角度入手的,為什麼要從價值入手?我有一個簡單的判斷,如果一個東西想長久,那麼它就必須有長久的動力,而長久的動力必然要有持續的源泉。作為源泉,金錢不可能長久,權力也不可能長久,只有價值是持續長久的。
所以我的結論與大多數人的結論並不完全一致。大多數人認為西方企業之所以能夠執今天産業發展之牛耳,是因為有一套科學的管理方法或體系了。在我看來,這其實也是一個似是而非的判斷,之所以這樣説是因為所謂的科學的管理方法或體系只是樹上的花,而不是樹或根,真正的樹或根是在這些花的後面。
這是我在找500強公司的共同點時,有點吃驚地發現的一個現象:這就是它們為公司樹立的核心理念卻幾乎很少與商業利益有關,我簡單給大家舉幾個例子:
在HP1999年的年度報告中,專門有一節講HP的核心價值觀:為了公司的發展我們努力地創造和革新,但有些東西是恒古不變的,這就是HP的價值觀我們對人充分信任與尊重,我們追求高標準的貢獻,我們將始終如一的情操與我們的事業融為一體,我們通過團隊,通過鼓勵靈活與創新來實現共同的目標——我們至力於科技的發展是為了增進人類的福利。
大家都知道福特公司的核心價值觀中有一項是,讓每一個人都用得起汽車。在這裡我有必要與大家一起重溫一下享利 福特對此的一段説明:
“我將為一個偉大的目標建造每一輛汽車……它要很便宜,使得那些沒有很高收入的人也能買得起,從而使他們能與家庭一起分享上帝賜予我們的快樂時光……那時每個人都能購買,每一個人都能擁有,馬車將會從公路上消失,有車將會變成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為此我們要讓大量的工人在更好的收入下工作。”
我在摩托羅拉工作過,我經常深深地為它的信念感動。這是摩托羅拉視為靈魂的信念,它要求所有的員工都在這種信念下工作,這個信念是短短的兩句話:保持高尚的操守,對人永遠的尊重。
在安然2000年的年度報告中,也有一節專門講它的價值觀,我們不妨照錄如下:
我們用坦然和真誠與客戶、未來工作在一起,我們説到做到,我們絕不做那些我們承諾不做的事。(We work with customers and prospects openly honestly and sincerely. When we say we will do something we will do it when we say we cannot or will not do something then we won’t do it .)
我們知道HP,FORD,MOTOROLA仍然是500強令人尊敬的公司,我們也看見安然已經從500強中倒下。這樣一來也許會有兩個困惑,第一,為什麼像HP,FORD,MOTOROLA,ENRON這樣一些商業性的公司要提出似乎與商業無關的理念,並且把它作為指導企業長期發展的根本原則和動力?或者説作為他們力量的源泉?第二,為什麼安然的行為會與它宣稱和價值觀不一樣,是否價值觀只不過是一個騙人的幌子?
我在哥倫比亞研究的結論是,像HP,FORD,MOTOROLA,ENRON這樣一些商業性的公司要提出似乎與商業無關的理念,是因為企業想得到持續不斷的增長力量,它就必須有源源不斷的力量源泉。原因是,這個世界外在的東西,不管是錢,權力,還是制度法律,都不可能為人提供持續不斷的力量源泉。人作為一種有靈魂的動物,只有靈魂能夠提供源源不斷的力量,這就是信念。你可以將你的成功建立在員工暫時對金錢或權勢的屈從上,但你不可能從屈從中得到真正的創造力和對企業遠景的忠誠。
因此,企業短期的繁榮可以通過許多方式獲得,但企業持續增長的力量卻只能從人類幾千年來操守的價值公理中獲得。一旦公司的管理層産生錯覺,認為是可以憑一些聰明領袖的能力成就企業的輝煌,將自己放在價值公理的位置上,自我造神的結果必然是自我的毀滅。
安然倒下對中國企業家的警示
安然公司是一個新神話的創造者,因為它以為它可以靠自己的聰明來超越公理,這是目前在各種報張雜誌中披露的突然故事:
安然發明了一套複雜的財務系統,便得華爾街的專家們也難以了解,但由於其股票增值,獲得豐厚,便沒人去深究,但素以嚴管聞名的美國證監會也幾無察覺。
安然雇傭了一批律師和會計師,使安然成為違背法規而不被抓住的行家。
直到2001年8月才辭職的CEO Jeffery Skilling,就安然的成就誇口,“人們為資産工作,現在我要變過來,讓資産為我工作。”
安然通過由自己人掌握的合夥企業,降低其財務中的負債額,欺騙公眾。
記得柏拉圖説過:“若神不在,一切皆無”。我們可以看到,安然管理層上述的做法已經違反了他們承諾遵守的價值公理,那麼他們的內心有的是什麼?中國有一句古話:天令其亡,必令其狂。沒有內心對價值公理的謙卑,就會放縱個人對權謀和地位的迷戀,以為可以靠高超的騙術或權術來創造奇跡,結果便是自我毀滅。我們正在進入以WTO規則為標誌的國際化平臺,這不僅是一個國際化的經營平臺,同時也是一個國際化的管理平臺。這個平臺對那些習慣權謀,習慣製造概念在股市或市場創造奇跡,習慣自己是絕對權威的中國企業家來説,安然的倒下可以説是一個大的提醒,因為在超越規則,蔑視價值公理上,他們都要比安然走得更遠,做得更過分。
為什麼像HPFORDMOTOROLA這樣優秀的企業要在價值公理前謙卑?把價值公理當做企業立身之本?道理很簡單,對公理的遵從前提來源於對個人理性能力局限性的承認,而且是始終的承認。我們很容易承認任何一個人在長長的歷史演變中的微不足道,但要我們承認自己已經是500強,已經是著名企業家,已經能夠操縱市場時仍微不足道,那就比較難了。就像安然後期的瘋狂一樣,既然安然的成功似乎就意味著CEO或高級管理層自己的“英雄”或不平凡,那麼有什麼理由不相信自己能夠創造更大的奇跡。
在這種似是而非的自信前,常常想起那個點燃亞洲金融危機之火的索羅斯。他在自傳中説,他一生的哲學可以歸納為一句話:我會(容易)犯錯。我認為這句話對於個人的意義比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還要重要,因為這句話指出了個人與外部世界關係中一個被掩蓋了的事實,即,人就是人,任何一個人無論有多大成就,都是一個太多局限性的人,人永遠不可能成為神。
其實矛盾的事實並不矛盾:因為要承認自己的無力,就等於承認自己的弱小和謙卑。但大多數成就了的企業家英雄不願承認內心的謙卑,惟一的選擇就只好尋求外在力量來裝扮自己的軟弱,用所謂的成就來掩蓋自己的缺點,從而將自己變成沒有缺點和無可指責的神。
這樣一來戰鬥愈來愈表面化,經營企業不是為了股東的利益和社會的責任,而是一場如何從表面上控制別人向我們內心挑戰的戰鬥,一場將錯誤百齣的人變成無所不能的神的戰鬥。這一點在已經成為歷史的南德牟其中身上最為充分,在若干今天依然風光的企業家身上,也能或多或少地看到。
我們進入了一個轉折的時代,我認為進入WTO將是中國企業家依賴權力管理企業的終結,同時也是依靠制度和發掘智力管理企業的開始。我建議那些願意接受挑戰的企業家到中關村好好走幾天,這樣會對未來10年後這群人的成就有一個比較,也才會對目前面臨的變革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不錯,中關村是一個有“騙子一條街”美稱的利已主義者部落,但這更是一個幾乎沒有指令性計劃和戶口指標的公司群落,在這裡不要去聽那些創業者的傳奇,他們已經接近死亡,你們要去問那些20多歲的小年青,他們想什麼?
當你真正了解他們在想什麼,就會猛然領悟為什麼説大部分成功者已經接近死亡。我常常翻筆記本中王選教授在北大演講的一段話,我現在願意把它與大家分享。這段話是這樣的説的:
我現在到了這個年齡,61歲,創造高峰已經過去。我55歲以後就沒什麼創造了,反而從1992年開始,連續3年每年增加一個院士頭銜,現在把我看成權威實在是好笑,我已經脫離第一線5年,怎麼可能是權威,我真正是權威的時候不被承認。我覺得我是努力奮鬥,曾經取得過成績,現在高峰已過,跟不上新技術發展的一個過時的科學家。
王選不是企業家,至少不是中國的企業家,只有科學家才會在良知下坦然地承認自己的過時,中國大部分企業家都將自己定位於一個或半個政治家,政治家是從來無所謂過時的。
是的,我們正在進入的WTO國際化平臺,是一個可以施展真才實學的平臺,可對於那些不願意直面未來,依仗權勢的企業家,那卻是懸崖。這正像管理大師彼得.杜拉克Peter Drucker所説的那樣:不論一個人的職位有多高,如果只是一味地看重權力,那麼,他就只能列入從屬的地位;反之,不論一個人的職位多麼低下,如果他從整體思考,負起成果的責任,他就可以列入高級管理層。
所以,一個人的過時並不是他懂多少,而在於他是否過於看重和留戀擁有的權力——那是過時的力量。我並不否認有相當一部分企業家作過管理現代化的嘗試,可結果卻並不樂觀,因為能像王選教授那樣努力成為權威,然後坦然承認自己過時的畢竟不多,制度也不支持他們這麼做,結果便又回歸到玩弄權術的平衡中。有人用國情不同來為這種回歸做掩飾,在我看來事實卻並非如此。中國有句老話,慢工出細話,好東西要慢慢來,可慢慢來他們一是等不起,二是學習總是太累。他們的年齡、知識素養和私心,都不支持他們去否定自己,去不斷創新。
與世界一流公司的差距其實也就在這裡:HP能從一個經營設備的公司,成為計算機巨頭,關鍵在於其倡導的積極進取的創新文化,而不是技術領先(個人計算機技術最先是在施樂公司開發的,可施樂在此領域毫無建樹)。Cisco能夠稱霸網絡的原因,並不是Cisco壟斷的路由器技術,而是強調今天的Cisco已經是一個以溝通消費者為競爭優勢的公司。
有時候我也在想,為什麼國有企業的經營者對權術比對管理更熱衷?原因是由於我們大部分身居管理位置的領導者,是從行政權力的機制下選拔出來的,規則含糊的權力選拔必然會賦予雙方太多的權術思想。但是,如果我們將所有的原因都歸結為這種體制的作用,無疑過分誇大了制度的作用。事實上我們隨處可見民營企業家對權力近乎癡迷的崇拜。從文化層面上講,我們的文化傳統中缺乏一種建立在邏輯分析基礎上的管理思維,這才是對目前中國企業家內在素質的最大制約。
基本的區別在於,管理是一種對事物運行規律把握的技術,而權術是對人際關係進行把握的技巧。管理無疑需要某種權術來增加綜合協調能力,但權術卻會將企業運行變成個人利益的遊戲。管理的出發點是事的順序,而權術的出發點是人的服從。中國歷史上從來沒有真正獨立於官僚體系的組織,所以只有適用於官僚體系的權術,而沒有適用於獨立組織之管理。從古代中國任何一個優秀的思想家那裏,都找不到現代管理的根本規律,這點恐怕是那些熱衷於以史鑒今的人們想不到的。
安然是美國那樣一個制度嚴密的環境中的“英雄”,安然的倒下其實是正常的,而中國無數的“安然”是在制度不夠嚴密的環境中造就的,由於制度完善需要時間和過程,他們還會依然在繼續輝煌,我們不知道他們的未來是什麼,但我們可以肯定他們一定會從安然的倒下中獲得很多可以警示的東西。(來源:《中國經營報》)
姜汝祥:北京大學經濟社會學博士,1997年~1999年在美國摩托羅拉公司任産品市場經理,市場戰略經理,2000年3月起受邀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商學院企業諮詢中心從事《跨國公司競爭力》研究,現任錫恩知識管理機構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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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新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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