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科技頻道 > 科學人文 > 正文

不要拒絕科學 
——生物學家理查德道金斯給查爾斯王子的公開信
央視國際 (2004年07月06日 10:24)


  殿下:

  您在裏斯論壇(Reith Lecture,BBC的一個著名的講座——譯注)的演講讓我感到悲哀。我對您的目標深感贊同,並對您的真誠表示讚賞。但是您對於科學的敵意將無助於這一目標;並且您對相互矛盾的另類方法不適當的混合使用將讓您失去別人的尊重,我認為您本應該得到哪些尊重。曾經有人——我忘記了那人是誰——評論説:“我們當然必須保持開放的頭腦,但是不能開放到腦子掉出來的程度。”

  讓我們看看您的一些另類哲學,您似乎喜歡它們勝過喜歡科學的理性。首先,直覺,心的智慧“沙沙作響,如同微風拂過樹葉”。非常不幸,這取決於你選擇哪種直覺。如果説到目標(不包括方法的話),您的直覺與我的一樣。我一心一意的與您共同參與保護我們的行星、及其多變而複雜的生物圈。

  但是在薩達姆侯賽因邪惡的心中本能的智慧呢?瓦格納的風拂過希特勒扭曲的葉子的價值是什麼?“約克郡開膛手”(Yorkshire Ripper,20世紀70~80年代英國的一個連環殺手——譯注)聽到了他心中宗教的聲音讓他殺人。我們如何決定那種直覺的內在聲音值得聽從?

  這——指出這一點很重要——並不是一個科學能解決的窘境。我熱情關注著保護世界,這種感情和您的一樣。但是在我允許情感影響我的目標的地方、當我要決定最好的方法的時候,我選擇思考而不是感覺。而思考在這裡意味著科學思考。沒有更有效的方法。如果這種方法存在,科學也會吸收這種方法。

  其次,殿下,我認為你對於“傳統”或者“有機”農業的自然程度有一個誇張的認識。農業從來都是不自然的。我們這個物種只不過在大約10萬年前才與我們自然的狩獵—採集生活方式告別——這在進化的時間尺度上短到無法測量的程度。

  粗面也好,精粉也好,對於智人都不是一種自然的食物。除了哺育孩子,乳汁也不是自然的食物。我們吃的幾乎每一口食物都是轉基因的——通過人工選擇而不是人工突變,但是最終結果是相似的。一粒麥子是轉基因的草種,正如獅子狗是轉基因的狼。扮演上帝?我們已經扮演了很多世紀的上帝了!

  我們今天龐大的、數不勝數的人口大量出現于農業革命,如果沒有農業,只有今天人口數量很少一部分的人能夠生存。我們龐大的人口是農業(以及技術和醫學)的人工産物。它比被教皇宣佈為不自然的限制人口的方法更加不自然。不管你喜不喜歡它,我們依靠農業,並且農業——所有的農業——是不自然的。我們在1萬年前已經背叛了自然。


解析彩虹,不會消減它的美

  那是否意味著,當我們要維持這顆行星的繁榮的時候,在不同類型的農業之間無法做出選擇?當然不是。一些類型的農業比另一些更具破壞性,但是在決定採用哪種農業的時候求助於“自然”或者“本能”是沒有用處的。您應該嚴肅而理性地——科學地研究證據。伐木和焚燒(順便説,沒有什麼農業系統更接近於“傳統的”)毀滅了我們的原始森林。過度放牧(這同樣也被“傳統的”耕作所廣泛採用)導致了土壤侵蝕,並把肥沃的草原變成了沙漠。再看看我們現代社會,單一耕作、施用化肥和農藥,這對於未來不利;濫用抗生素促進牲畜的生長則更加糟糕。

  順便説,這種歇斯底裏的反對轉基因農作物潛在的風險的行為令人擔憂的一個方面是,它轉移了我們對已經了解得很透徹的——但是在很大程度上忽視的——已知危險的注意力。耐藥性細菌的進化是達爾文主義者在抗生素發明的時候就已經預見的。不幸的是,警告的聲音太小了,現在它已經完全被“轉基因、轉基因、轉基因、轉基因、轉基因、轉基因”的刺耳噪音所淹沒了!

  而且——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如果轉基因災難的可怕預言未能成為現實,失望的情緒將會轉變為對(其他)實際風險的忽視。我們今天關於轉基因的爭吵將會變成一個可怕的“狼來了”的故事,這會發生嗎?

  即使農業可以是自然的,即使我們能培養出對自然方式的某種本能的親善,自然一定會成為一個好的行為榜樣嗎?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必須仔細思考。在一種意義上,確實可以認為生態系統是平衡與和諧的,組成生態系統的物種相互依賴。所以商業公司破壞雨林的屠殺是如此的罪惡

  另一方面,我們必須留心對於達爾文主義的一個很普遍的誤解。丁尼生(Tennyson)在達爾文之前所寫下的詩句是正確的。自然確實是血紅的牙齒和利爪。與我們所相信的截然不同,作用於每一個物種的自然選擇(規律)並不喜愛長遠利益。它喜歡短期收益。伐木者、捕鯨者和其他為了眼前的貪慾而揮霍未來的投機商,只不過與所有野生生物30億年來所做的一樣。

  難怪“達爾文的鬥犬”T.H. 赫胥黎在對達爾文主義的批判上形成了他的倫理觀。當然,並不是對於作為一門科學的達爾文主義的批判,因為你不能批判事實。然而,正是因為達爾文主義是一個事實,我們才要與自然的自私和對自然資源的剝削相鬥爭,這對於我們是非常重要的。我們能夠做到。可能任何其他動植物都做不到。我們能夠做到是因為我們的大腦(毫無疑問,自然選擇的短期達爾文利益導致了我們的大腦的産生)發達到能夠看到未來並能謀劃長遠的結果。自然選擇就如同一個只能上山的機器人,即使這會使它停留在一座微不足道的小山的山頂。沒有下山的機制,或者穿過峽谷到達高山另一邊的緩坡的機制。沒有自然的深謀遠慮,沒有什麼機制會警告當前的自私收益將導致物種滅絕——事實上,99%曾經存在的物種現在都已經滅絕了。

  人類的大腦——或許在整個進化史上都是獨一無二的——能夠做到穿越峽谷並且設想出免於滅絕的辦法,向著遠方的高地前進。長遠的計劃——以及因此保護地球的可能性——是在這個行星從沒出現過的,甚至是背道而馳的。它只存在於人類的大腦中。“未來”是在進化過程中新的創造。它是寶貴的,也是脆弱的。我們必須使用我們所有的科學手段來保護它。

  這聽起來也許像一個悖論,但是如果我們想把這個星球留給未來,我們必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停止聽取自然的建議。自然是追求短期達爾文主義利益的投機商。達爾文自己説過:“對於自然笨拙、浪費、粗俗而極其悲慘的作品,一個魔鬼牧師的書還能寫些什麼呢?”(這句話來自達爾文給胡克的信。當時,“魔鬼牧師”是指為魔鬼布道的人,而達爾文在物種起源發表以後也有人用這個稱呼攻擊他——譯注)

  當然,那是令人沮喪的,但是沒有法律規定事實必須是令人愉快的;沒有理由攻擊提出事實的科學,僅僅是為了感覺好一點而選擇另一種世界觀,這是毫無意義的。無論如何,科學並不全然令人沮喪,順便説,科學也不是傲慢的“萬事通先生”。任何真正的科學家都對您所引用的蘇格拉底的名言抱有好感:“智慧意味著自知無知。”除了無知,還有什麼能促使我們進行探索?

  殿下,最讓我感到悲哀的是,如果您拒絕科學,您將失去多少。我自己試著寫出科學奇跡的詩意,但是我能冒昧地向您推薦一本其他人寫的書嗎?那就是由已故的卡爾薩根撰寫的《魔鬼出沒的世界》。我特別想提醒您注意書的副標題:科學,照亮黑暗的蠟燭。

  * 理查德道金斯是牛津大學查爾斯西蒙尼教席公眾理解科學教授

  (柯南譯自英國《觀察家報》2000年5月21日星期日)

責編:戴昕  來源:

本篇文章共有 1 頁,當前為第 1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