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系列——洛博彝鄉(2004—第31期)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15日 10:02
中華民族2004-31洛博彝鄉
首播日期:2004年8月16日
編導:劉劍魁
火把節是彝族一年一度最隆重的節日,每年農曆六月二十四前後舉行。據考證,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普格縣就是彝族火把節的發祥地。
7月29號中午,普格縣洛博村的村民吉古阿合背著自己做的月琴,準備去參加火把節。
這一天是普格縣今年舉行火把節的日子,也是傳統的趕場的日子。這裡每個月逢3 6 9號都要趕場,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
早上天剛亮,洛博村的搟氈店裏,海來拉落一家就忙碌起來。因為快到火把節了,在火把節的時候,彝族人民都要穿著披氈,到火把場上載歌載舞,這已經是一種傳統。所以,最近這幾天,海來拉落一家都忙著加班趕制披氈。
搟氈是一門彝族的傳統手藝,人們把剪下來的羊毛用竹弦彈蓬鬆,然後以竹蓆捲起來,不停地搟壓,純靠手工製作成輕便保暖的披氈。在彝族地區所有的人都要穿披氈,因為這個地區海拔較高,早晚還有點兒涼,披氈是生活的必備品,這種手藝已經流傳了幾千年。
(採訪)我開始學的時候,是從1995年開始的,1995年跟我父親學,我父親對披氈這些活,他可以幹得來,我跟他這兒學,是1995年學一年,1996年學兩年,就差不多把這個技術學到了,學到以後,父親現在五十多歲了,他幹不動了,就在家放羊放牛,再就是守著家裏的房子,那以後我就繼續這樣幹,幹下來的。
海來拉落原來是附近村子的搟氈匠人。六年前,他和兩個弟弟來到了洛博村,因為這裡的人口比較多,就一直在這裡做起了生意。儘管是夏天,小店仍然有生意。只要彝族人民還是這種生活方式,搟氈就不會消亡。生活中總會有一些不變的東西,穿越時空 歷久彌新。
(採訪)現在我們彝族一般,你們漢族的衣服多了,冷天就很少穿披氈,但是死人啊 集會啊,還是不能離開披氈的。你再窮都要穿一穿,就是集會穿一穿,一般死人的時候穿一穿,是這樣的。所以我要繼續做這個生意,人家也需要,我也要掙一點錢。大家都是需要這個,我就要繼續做這個事情。
彝族人民的節日,主要有年節、祭山節、賽馬節和火把節。而這其中火把節是最隆重的。節日期間,大家穿著嶄新的民族服裝,舉行賽歌、摔跤、鬥牛等活動;夜晚,大家手持火把,進行象徵性的驅蟲活動,所以臨近火把節,許多村民都要製作火把。這麼多年過去了,驅蟲早已不再是生産的需要,就像現在的生活,許多儀式都只是一種回憶,但是生活的真諦,也許就在這裡。
洛博村位於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普格縣境內,著名的螺髻山風景名勝區腳下。這裡的海拔在2000米左右,居民以彝族為主。由於耕地分散,幾百戶人家分散居住在七個村民小組裏,傳統上主要種植玉米、蕎麥、洋芋等作物。但由於住地的高度不一樣,氣溫也不一樣,所以種植的作物種類也有不同。
而彝族傳統的建築格局,在如今的洛博村已經看不到了。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後,彝族地區全面推行人畜分居的措施,彝族傳統的樓下圈養牲畜、樓上住人的格局,已經不再沿用了。過去歷史的痕跡,就這樣一點一滴地,從我們的生活裏消失。但總會有新的內容,走進我們的記憶 。
由於臨近火把節,吉古阿合也是一大早,就把一套工具擺在院子裏,開始幹活兒。他如此專心地刨、鋸、削、劈,時間的流逝因為精神的集中,而變得格外緩慢;生活也因為時間的緩慢而變得更加悠長。
吉古阿合正在製作的,是一種傳統的彝族樂器,叫做彝族月琴。這種樂器又叫做弦子,是一種木制的彈弦樂器。二百年以前,就已經在彝族地區流行了。
(採訪)這個月琴是我十六歲的時候,開始是我父親在做,我父親做的時候,我聽到好象這個聲音,有些愛好,後來在我父親做好了以後,我就拿去彈,彈著彈著就跟著他學,十六歲學到十八歲,我學了兩年以後,這兩年中也不是專門去學的,我是看一會兒學一會兒,後來我就去參軍去了,參軍以後就沒有做了。退伍回來以後,當上了鄉上的幹部以後,我就開始又重新學,又彈又學、邊彈邊學,就這樣做下來了。
月琴是涼山彝族特別喜愛的傳統樂器,它彈奏起來曲調豐富,手法變化多樣。相傳曾經有人因為聽月琴彈奏過分激動,心臟把喉嚨堵塞而死去。古老的故事,已經不再發生,但吉古阿合對於月琴的喜愛,卻並沒有因為時間的變遷,而有所改變。
在這個村子裏,吉古阿合製作月琴的手藝,可能是最好的一個,尤其是他拿手的圓形三弦月琴。
(採訪)做月琴關鍵是木料,木料是最講究的,一是沒有木料就什麼都做不了。就是一種泡桐樹,這種樹才能做,其它的不行。還有就是板子上,有節疤或者有破的就不行,這個會影響到聲音的好壞。比如説這裡有節疤,它就硬得狠,彈起來它的音就不好了,這個是木料要選得好。木料選得好以後是手工要細,你的工不夠細的話,它有一個漏洞或者有點破的話,聲音就散了。
吉古阿合今年已經57歲了,做了這麼多年的月琴,他最苦惱的事,就是如今喜歡月琴的彝族越來越少,就連他的兒子,也不願意跟他學習製作月琴。
製作月琴,琴弦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但是在洛博,喜歡月琴的人越來越少,吉古阿合的琴已經許久沒有賣出去過一把了。這導致他沒有錢,去買專業的琴弦,所以在這回製作的月琴上,他只能找了一些摩托車的剎車線,來代替琴弦,但結果顯然並不能讓他滿意
從遠處看去,洛博村的彝族民居和漢族的建築,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但讓人奇怪的是,這個村莊的年紀比起村子裏的一些老人來,更加年輕。新中國成立以前,洛博村一帶屬於土司管轄;而澤木河的對岸則屬於黑彝管轄。土司和黑彝互相敵對,並且經常互相搶掠,所以在勢力交界之處的澤木河河谷,本來最適宜居住的地區,卻因此而荒廢。彝族人民為了安全,只能居住在高山苦寒之地,生活十分不便。新中國成立以後,土司和黑彝不復存在,彝族百姓才慢慢從山頂往下搬遷到政府分給他們的土地周圍,這也初步形成了洛博村今天分成七個村民小組的格局,就這樣,歷史的變化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在洛博村記錄了下來。
能夠記錄歲月變化的,不僅僅是民居的分佈,就連種植作物的種類,也能看出一些端倪。第五村民小組就分佈在河谷地區,原來大都種植土豆、玉米等作物,但由於這些作物的單價太低,農民收入受到了影響,所以這幾年大都轉而種植烤煙等經濟作物。這樣、從收入上可以增加兩到三倍。
土地裏的作物,收了又種、種了又收,平靜中蘊含著變化,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積累成了生活。
由於溫度不同,在河谷地區可以種植的烤煙,在山腰上並不適宜生長;在那裏、 能夠見證變化的可能就只有老年人的回憶了。
生活中雖然不乏變化,但生活中總會有一些回憶,久久不能忘記。吉木阿合如今居住的房子,是他工作以後重新修建的,可對於他小時候在山頂住的情況,他的印象仍然十分深刻。
(採訪)我小時候住的那些房子,是泥巴做的,房子上面就是用竹子的葉子來蓋頂的,很矮,在高山上風又很大,冷得很,雖然修得很矮,但是我住在樓上,穿的什麼東西都沒有,用我們彝族的話説就是,穿的是麻布夾夾。我記得很清楚,我小時候穿的麻布夾夾,冷得很啊。那個時候我可能是五歲多一點兒吧,冷得很,就鑽到一個口袋裏頭,口袋就是從底下穿上來,然後就這樣睡著,睡覺就是睡在樓上,晚上就是翻過去翻過來,有一天晚上我就掉下來了,掉在地上了,差點兒把我摔死。
像吉木阿合這樣的人,洛博村還有很多。在火把場的背後,有幾十座樣式統一的房屋,本世紀初,洛博村把幾十戶原來居住在高山地區的村民,從原來的居住地遷移到山腳下,統一規劃,每戶人家補助人民幣五千元,建成了洛博村的第二村民小組。吉古日莫一家就是那時候從山上遷下來的。雖然住的房屋已經不再是彝族的老樣式,但生活仍然沿襲了原來的模式。
(採訪)我在山上住的時候,就有一些人,我的手藝是最好的他並不知道。現在住在這個公路旁邊,每個人都會看,都可以看得出來,以前我在山上的時候,住了四 五年,四、五年掙不了一點兒錢,現在我們這裡也要開放了,慢慢地有些人就可以找到我了。
吉古日莫主要的工作,是製作傳統的彝族裝飾——雕梁。對於自己的手藝,他相當有信心。他説自己雖然沒有多少文化,可從小就一心一意地學習做雕梁,在這方面他敢跟任何人競爭。可是,現在這個社會,很多地方都講究關係,並不是因為他的雕梁做得比別人好,就能夠比別人賣得更多。
(採訪)我爸爸看我是最小的一個兒子,我是最小的一個,他的意思是他的手藝、民族的那些傳統,他自己會的那些就要傳給我。現在我就可以幹,可以出來自己幹了。
移民村的建築裏,大部分都用了吉古日莫做的雕梁,他説將來這裡要開放成旅遊區,更多的外面的人會來這裡參觀,而外面的人都喜歡看彝族的傳統的東西,所以他相信自己的生意會越來越好的。
吉古日莫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過兩年賺夠了錢,再蓋一座房子,外面的格局採用彝族樣式,裏面的裝修像漢族的房子一樣。他説,那樣更衛生更方便,畢竟 舒適的生活比起傳統的形式來説,更加重要。
(採訪)我們彝族就是彝族,漢族就是漢族,我們彝族有的時候就是修房子就必須要按照我們彝族的方式去修,不修漢族的那種房子,太不高興。我們現在的房子是因為我們是移民搬家,搬下來的時候房子已經修好了,是漢族的房子,但是那些雕梁安起來還是按照彝族的方式安起來。
螺髻山和澤木河就像洛博村的守護神一樣,默默地關注著這個村莊的變化。雖然村莊是新的,雖然人在不停地搬遷,但是時空的轉換並不能消亡記憶的沿續。既然有變化的彝族住房,有變化的耕種方式,就總會有不變的彝族雕梁,有不變的彝族樂器,總會有不變的彝族記憶。對彝族人民來説,這記憶,就是火把節。
7月29號,是普格縣彝族人民今年舉行火把節的日子。今年火把節的會場就選在了洛博村。對於一直苦於賣不出月琴的吉古阿合來説,這可能是一次機會。
(採訪)今年的火把節,就是29號那天,有鬥牛,人會很多。29號,還有螺髻山的旅遊開發,我們還是做點生意才行。周健美就和你媽媽去擺涼粉攤;周健國和我一起背月琴去那裏賣,儘量掙點錢回來。不然今年就沒有吃的了,就這樣安排。
你跟你媽媽去賣涼粉怎麼樣?有意見。有什麼意見?我跟你説,你有什麼意見嘛?我起不來。你起不來啊,為什麼呢?因為太早了。都是各做各的生意嘛,跟你媽媽去好好地做一下生意,光是讀書,生意怎麼做你也不知道。
吉古阿呷是吉古阿合的小女兒。她的漢名叫周健美,在涼山州民族中學讀初三,就像這裡大多數的彝族孩子一樣,她更願意講漢話,學漢語,對於要在火把節上去賣涼粉,吉古阿呷仍然有些想不通。
(採訪)火把節比平常的生意能好,但是我覺得賺不到很多錢,而且很辛苦。因為我們這裡的彝族他們不在乎好吃還是不好吃,他們只在乎多還是少,一般打涼粉嘛,五角錢就要打很多,就賺不到多少錢,我覺得賣涼粉也賺不了多少錢,所以有很多次我都勸我媽不要賣了。但是她説沒事幹,她要賣,我也沒有辦法。
火把節這天一大早,各村的村民就穿著節日的服裝從四面八方向火把場匯集。有的家裏離得遠的甚至提前一天就要動身,而那些牽著自家牲口的孩子們,無疑是最驕傲的,他們要參加精彩的鬥牛或者鬥羊比賽。
7月29號是普格縣火把節正式舉行的日子,也是趕場的日子。大多數的人都到火把場去,所以集市上並不像往常一樣熱鬧。但也有一些年輕的姑娘趁著火把節開幕之前,在集市上選購一些漂亮的衣服,或者,他們是去參加選美比賽的,又或者,他們來自遠方,要乘機在這集市上逛一逛,才不枉跑了這麼遠的路。
火把節主要分為白天的活動和晚上的活動,白天主要是鬥牛、鬥羊、賽馬、選美等活動,而晚上就是大家一起點火把唱歌跳舞了。當吉古阿合來到火把場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女兒已經在這裡賣了一上午涼粉了。天還沒亮他們就要帶著所有的工具,花40塊錢租一輛三輪摩托車,把東西運到火把場佔位子,因為這一天的人會非常多,對於賣涼粉的生意來説,一年之中,生意最好的時候就是這一天。
乘著熱鬧的活動還沒有開始,吉古阿合想趕緊推銷一下他做的月琴,現在這個年代,喜歡月琴的人大多數都是五十歲以上,所以他主要向這些人推銷自己的作品。但是很可惜,這一回他並沒有成功。不過,在火把節的時候,買也開心,不買,仍然也有歡樂。
火把節是彝族人民的大聚會。據考證,普格縣就是彝族火把節的發祥地。這幾年涼山州也在向外界推廣他們國際火把節的品牌,他們自己還將火把節比作是東方的狂歡節。
普格的彝族民間有一句俗語,叫做“過年過三天,吃盡啥都不過分;火把節三天,耍盡啥都在情理中!”所以火把節的日子裏,所有來參加火把節的人都沉浸在歡樂之中,這些悠閒地吃著草的傢伙,因為不用幹活兒,看起來也挺高興,誰説火把節只是彝族的節日?這一天,連空氣都是微笑的。
下午,各種活動都要開始了,吉古阿合喜歡看比賽,所以,他把月琴放在妻子的攤位,一個人跑去看比賽了。而妻子和女兒依舊在不停地忙活著,十分辛苦。但這種辛苦,誰也不會拒絕的。
(採訪)我們是早上五點多左右到這裡,帶了八盆涼粉,整天都站著賣,賣了一天,大概賣了幾十元吧,心情還是挺不錯的。我的心情是自己能幫爸爸媽媽做一些,相當於是做生意,可以幫他們掙些錢,也減輕些他們的負擔吧。
傍晚悄悄地降臨了,熱鬧了一天的火把場也慢慢地回歸於平靜。日子就像澤木河一樣,會遇到高峽也會遇到低谷,總是需要一些變化的,就像彝族人民的生活一樣。唯一不變的,是明天依舊會有陽光,照在這片山崗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