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韓冰 攝像:杜建斌
一座東海中的孤島, 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一批又一批冒死渡海的僧人, 這個孤島上究竟有什麼東西在吸引他們呢?《走遍中國》將帶您去東海中,揭開普陀山百年興衰的面紗。
清康熙14年的一天清晨,東海中這座孤島一向平靜的沙灘上,突然瀰漫起一片不平靜的氣氛。
越來越多的僧人聚集到這裡。他們神情黯淡,腳步遲疑。這些僧人不時地在岸邊徘徊張望,他們究竟在等待著什麼呢?
這條街是普陀山上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他,叫王連勝,是普陀山歷史及佛教文化研究的專家,今天,王連勝要帶我們來這裡看一個特殊的東西,扒開上面厚厚的石灰,這塊橫嵌在兩間門面房之間的墻,竟然是一塊石碑。這是普陀山最大的一塊石碑<渡海紀事碑>, 這塊傳説中的鎮島巨碑上究竟記錄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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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陀山,是東海中的一個小島。它和對面的洛迦山合起來稱“普陀洛迦”。普陀山方圓12。5公里,明朝中期,這個小島已經是東亞地區最大的觀音道場,山上有寺庵200多處,這裡香火鼎盛,名仕聚集,是高僧頌道講經的場所。
但是,這塊看似平靜的凈土上卻經歷了太多的不平靜。明朝初年,島上山賊和海盜勾結,佔山奪寺,定海總兵率官兵上島剿匪,一場血雨腥風就這樣在這塊佛門凈地展開了。硝煙過後,皇上下達禁海令,燒燬寺廟,驅逐僧人。菩陀山繁榮就這樣第一次夭折在朝廷的一紙禁令中。
在禁海後的20年間,不斷有僧人違禁上山,建寺修廟。但是屢次遭到官府拆毀。
直到萬曆29年,菩陀山山住持真宰和尚進京請求復興普陀山,卻病死在京都。神宗皇帝終於不顧朝廷重臣的勸阻,第一次動用皇家的銀庫修復普陀山,並派遣親信張隨,歷經5年的時間渡海到普陀山監督修建工程。
幾百年後,這塊藏在市井小商鋪中的<渡海紀事碑>,記錄的就是菩陀山這段辛酸的歷史。
普陀山,梵語意思是美麗的小白花。這朵孤立在東海之濱的小白花。從慧諤和尚留下不肯去觀音至此, 已經經歷了不止一次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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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潮音洞上面的這塊岩石上,記載著300年前這個小島又一場驚心動魄的殺戮。 名末清初的政權交替之際,海上倭寇不斷入侵,上山掠奪寺廟,焚燬殿塔。 康熙14年,一場大火席捲了菩陀山。朝廷以普陀”窮洋多險,易為賊巢為由,再一次頒下禁海令。僅僅維持了將近200年的繁榮再一次隨著這道禁海令衰落了。
三百年後,一葉小舟載著一個僧人登上了這個沙灘。他,叫別庵性統。別庵性統是個四川僧人。俗姓龍,名性統。世代書香。傳説他的母親臨産時,父親夢見白龍浮江,醒後説:“白龍,靜業也,若生子,必令出家。”12歲那年,天資聰穎,已經學有所成的性統毅然投筆,剃度為僧。22歲繼任當時四川佛教名寺高峰寺住持,雖然年少卻因自己的才華和對佛學的修養而聲名遠播。清康熙26年,他雲遊到浙江寧波大童寺。這一天, 性統正在海邊打坐,突然有小和尚來叫他,説有三個人要見他。原來是普陀山住持明益和尚和定海的提督,總兵。這三個從未謀面的人竟然是來請性統回普陀山重修法雨寺的。
當時,對舟山群島的海禁已經解除三年,普陀山上正是百廢待興。而對普陀山觀音道場, 別庵性統也神往已久,但是此時他卻有些猶豫了,因為他知道從明萬曆2年,真表和尚違禁上山,重建寶陀寺,被官兵處以杖刑到普濟寺住持無念性空, 捨身為太監張隨求情,病死京城的獄中,普陀山的每一次復興都沾滿了歷代高僧的鮮血,而自己憑什麼來擔起復興普陀的重任呢?
300多年來,普陀山在風雨飄搖中目睹了一次又一次的刀光劍影,當別庵性統終於踏上了這座滿目瘡痍的小島,眼前一片瓦礫成丘,荊棘滿目的衰落景象讓他驚呆了。這裡除了滿山的荒草已經找不出一條小道了。性統割了3天的荒草,才開闢出一條道路來,他就用割下來的野草搭建茅棚,在法雨寺的斷墻殘壁間住了下來。
三月末的一天,性統一個人在雪浪山麓散步,經過大智真融和尚的靈塔時他累了,就找了片乾淨的草地想歇歇,大智真融合是100年前普陀山法雨寺的主持,他曾為普陀山在明代中葉的那次復興做出過傑出貢獻。
此時性統就坐在他的靈塔前,雙眼微閉,盤腿打起坐來。
無意間他忽然發現塔身的苔蘚缺破處,隱約顯露出一些奇怪的痕跡。性統扒開苔蘚,借著透過來的陽光他看見幾行文字赫然顯露出來,這些文字究竟記錄了什麼呢?
原來塔身上的銘文中記載,大智禪師死前曾經預言法雨寺將毀於大火,而他將在100年後回來重修法雨寺。
大智真融和尚在明萬曆8年渡海來到普陀山,他在岩洞裏搭建草廬。饑食野草,日誦<金剛經>。一開始並沒有人知道他,後來他的德行逐漸影響了越來越多的僧人和俗士,人們紛紛前來聽他講經布道。當時普陀山上佛教各宗都衰微,他創建了:海潮庵就是後來的法雨寺。倡導律義,戒德精嚴。重振了禪宗。大智圓寂後被葬在雪浪山麓,並修建了大智塔。
性統從銘文的年代記載中推算,這一年,剛好是禪師圓寂100年。性統暗想,難道自己真是大智禪師的轉世?還是佛祖在冥冥中的安排?不管是什麼?這些銘文都為性統重修法雨寺增添了信心。
這就是法雨寺。今天 ,它已經和普濟寺並稱為普陀山兩大寺。這裡遊客雲集,香火鼎盛。寺內共有廳堂樓閣380余間。殿宇共分六層,依山取勢,層層升高,建築面積19500余平方米,偌大一座寺院,深藏于古木綠陰之中。它背依錦屏山,面朝千步沙,規模宏大,氣勢磅薄。我們禁不住心生疑問,難道眼前的這個龐大工程就是三百年前性統建造的麼?那麼當年一身布衣隻身上島的信統又是怎麼建起這個耗資巨大的法雨寺?
清康熙28年的5月3日,這一天是大智真融的100年忌日, 別庵性統召集島上眾僧舉行百年大祭。這次大祭,其實就是一次復興法雨寺的誓師動員大會,雖然興修法雨寺計劃得到了島上眾僧的擁護支持,但是建寺還需要鉅額的資金,性統很快意識到,僅憑這島上微薄的香火錢根本無法興修這樣一個龐大的工程。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就在僧人們逐漸陷入絕望時,普陀山上來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他就是舟山總兵黃大來。
傳説康熙28年, 黃大來就任舟山總兵,恰逢皇帝南巡,在途徑浙江時突然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駕舟經過嘉興的一個橋,對面來了只小舢板,上面有一個簪花老婦人,康熙問:是什麼船?婦人回答是漁船,皇上問,有魚嗎?婦人反問:想買嗎?但是小舢板並不停留,與自己擦邊而過。第二天康熙正在為夢中情景所不解,黃大來趁此向康熙進言,將普陀山的種種情況詳細奏名,並暗示康熙夢中老婦人是觀音化身,向皇上借錢修廟來了。 康熙深信不疑,速命一等侍衛和禮部掌印郎劃撥重金千兩,重建法雨寺。
但是皇帝的錢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到手的。康熙28年,皇上派來的官員挾重金上山,在交接儀式上,官員有意為難性統,當堂命題讓性統來對詩,而性統出身書香之家,從小就天資聰穎,才學過人。他很快賦詩一首,除了表達修建寺廟的決心外,更是對康熙的公德大加讚頌。
性統的才華和重建寺廟的決心感動了前來送金的官員,他終於為重修法雨寺爭取到了第一筆資金。
康熙38年,法雨寺的重建工程已經進入後期。這座龐大的工程已經耗費了大量的黃金,此時,十年前那御賜的千兩黃金已經沒剩下多少了。就在性統籌劃著怎麼籌集資金時,從杭州傳來了一個消息。原來康熙皇帝再一次南巡,已經到達了浙江杭州,聽到這個消息,性統連夜賦詩一首,在極盡讚美康熙之後再一次陳述了普陀山建寺的艱難和法雨寺重建的重大意義。
第二天,性統懷揣著連夜撰寫的詩詞,登船趕往杭州,這是他自從上島以來第一次離開普陀山,此時的性統並沒有見過康熙一面,但是憑著一個僧人置身紅塵外的超脫和膽略,性統決定去會一會康熙這個佛心天子。性統究竟能不能見到天子龍顏,他這一去,前途究竟是福是禍呢?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和尚究竟能不能見到皇上,他又能不能説動皇上,從皇家的銀庫裏拿出銀子呢?這皇家的黃瓦和九龍,又是怎麼到了普陀山的大殿之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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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 普陀山法雨寺的大殿上,12萬片琉璃黃瓦顯示出不同尋常的皇家氣派,大殿內,48根大柱,內槽九龍藻井,一龍盤頂,八龍環八柱,昂首舞爪淩空而下。這種只有在皇帝的金鑾殿才能使用的建築規格,怎麼會用到了一所寺廟上,那皇家的黃瓦和九龍又是怎麼飛到了普陀山的大殿上來了呢?
康熙38年,性統一個人渡海,隻身踏上了一條前途未卜的路。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這次特殊的杭州“迎駕”收到了意外的效果,皇上在看了他的詩文後,龍顏大悅,提筆寫下“天花法雨”,
“法雨禪寺”的匾額交給了性統。從此,“鎮海禪寺”就改名為“法雨禪寺”。不僅如此,更重要的是康熙還親自撥給普陀山“江南黃瓦”一十二萬,黃金千兩,“補全未竟之工”。從此,這皇家寶殿上的黃瓦和九龍就一直留在了普陀山法雨寺的大殿上。
普濟寺門前蓮花池中心有一個“萬壽禦碑亭”,這個玉碑亭是康熙41年法雨寺完工時,在別庵性統的建議下,專門為皇上建造的,內容當然是為皇上歌功頌德,其實在當時,法雨,普濟兩寺的工程已經基本完工,按説性統可以了卻心願,專心伺候佛祖了,但是一個早就脫離了俗世凡塵的和尚,為什麼還要費盡心機去討好當朝天子呢?
別庵性統的志向,遠不止修建一個法雨寺,他所期待的是普陀山觀音道場的再一次復興。作為普陀山主寺的一個住持,別庵性統深知,普陀山歷史上的每一次興衰都和當時朝廷的干涉息息相關,龍顏的喜怒決定著普陀山的命運,別庵性統,以一個僧人少有的遠見和眼光,借奏請和謝恩的機會,多次面見皇上,往返于普陀山和京城之間,擔當起了普陀山二次復興時,一個至關重要的公關任務。
在普陀山博物館裏珍藏著兩套華麗的袈裟,這是康熙48年,性統和普濟寺住持奉昭北上,去熱河行宮面見康熙時,皇上親自御賜的“ 紫衣袈裟”熱河之行,再一次增進了皇上和性統之間的友誼。而當時性統已經步入中年,他趁此次進京的機會把普濟寺新任主持繹堂介紹給了康熙,為普陀山和紫禁城之間拉起了一條更長更遠的人際關係網。
4年後,康熙為自己舉辦60壽辰大慶,性統再一次和繹堂進京祝壽,這一次,性統和繹堂受到了平生最特殊的一次禮遇,康熙請他們住進了自己的別墅“暢春圓永寧寺”。那一年,性統也已經52歲,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康熙。5年後,性統圓寂在普陀山,在他給康熙的最後一張奏折裏,懇請免去普陀山所屬地區僧人開墾的錢糧,別庵性統為普陀山的發展和重興用盡了全力。他一生十余次渡海,8次受到康熙接見,為普陀山的二次復興費盡心機,在他去世後,繹堂繼承了他的遺志,精心維護著菩陀山和紫禁城之間的良好關係,為菩陀山的發展爭取到了最可靠的支持。
今天, 普陀山普濟寺的大門上,兩行御賜門聯“五朝恩賜無雙地,四海尊崇第一山”。
這副門聯似乎在向人們昭示著這塊土地曾經在浩蕩皇恩下所經歷過的繁榮。而這五朝恩賜的背後,卻是300多年來,一批又一批僧人為追求理想,前仆後繼的動人故事。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