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導： 杜棣華 攝像： 張偉瑚
一塊巨石豎立在中國黑龍江省東寧縣靠近中俄邊界的一座山頂上，石面上刻著中國前任中央軍事委員會副主席李德生的 題字：“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後戰場。”為什麼這樣一處荒無人煙的山上,會成為二戰的最後戰場?
一九九五年春季的一天，陽光明媚，山花爛漫。東寧縣北山太陽升村的 一位牧羊人，把 羊群趕上了南山崗。當他準備收工回家時，發現羊少了一隻。他爬上山坡，走進了人跡罕至的密林之中，聽到了前面傳來微弱的羊叫聲。他順著聲音繼續向前，猛然間一個黑洞出現在眼前。美麗的鮮花背後隱藏著深不可測黑暗的深淵。
隨後，在東寧的深山密林之中，一個又一個黑洞，相繼被人發現，一段塵封了五十多年的秘密，終於得以再現。
經過中外專家學者的考察論證，一致認為，這就是侵華日軍當年修築的所謂“東方馬其諾防線”。為什麼日本關東軍要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密林中修築工程浩大的軍事要塞呢？
“當年他這個日軍在這兒,計劃一九三八年之後，他就準備進攻前蘇聯。他把東寧這個要塞，作為他進攻蘇聯的橋頭堡。他修的這個要塞緊靠前沿，並且它與這個俄羅斯烏蘇裏斯克相隔只有五十三公里，距離海參崴也只有一百五十三公里。他這個要塞基本修築都靠在邊境的前沿，它最近處也就五百米左右。”
一九三一年九月十八日，日本發動了對中國的侵略戰爭，雖然東北抗日義勇軍奮起抵抗,但寡不敵眾,日本關東軍在短短的四個月零十八天的時間裏，侵佔了中國東北三省。一九三二年三月一日，日本扶持傀儡溥儀成立偽滿洲國，為日本進一步擴大對中國的侵略和進攻前蘇聯提供戰略基地。
“日本國它距離這個海參崴只是一海之隔，隔海相望，那麼東寧要塞呢？他距離海參崴只有一百五十三公里，而且是陸路相接，它如果一旦首先佔領了海參崴和烏蘇裏這個遠東地區之後，那麼海參崴這個軍港就會發揮充分作用，它從日本海直接可以運戰略物資到海參崴，那麼進而它從濱海邊疆區可以進攻歐洲。”
從一九三四年開始，日本關東軍下令徵集中國勞工，修築了東起吉林暉春，西至內蒙古海拉爾，綿延長達四千多公里的十四處秘密地下軍事要塞，其中最大的一處就是黑龍江省的東寧要塞。由日本關東軍第一國境守備隊駐守的東寧要塞群，遍佈在靠近國境線的深山老林之中，從洞口進入要塞之中，可以看到七十年前修築的地下工事仍像當年那樣堅固，為輸送重型炮彈而鋪設的軌道，至今也沒有變樣，又長又陡的水泥臺階，一直延伸到要塞的深處。黑暗的巷道錯綜複雜，四通八達，有多個洞口通向地面，就像是一座地下迷宮。
修築這樣工程浩大的要塞，需要大量的勞工，東寧要塞前後共使用了約十七萬勞工，其中有許多是戰俘勞工。
為了保密，修築要塞的勞工一個本地人都不要，全部都是來自遙遠的內地省份，除了個別逃跑的，都死在了罪惡的魔窟裏，沒人能説得清，有多少勞工的屍骨埋葬在東寧的荒山野嶺之中。
“怎麼發現這個萬人坑的，那時候我小啊，十幾歲，就在這裡放牛，牛跑了我就去攆它，就攆到這兒，就攆到這個位置。掉進去了，攆又攆過來吧，一下子踩下去，我説什麼玩意兒？一看扒拉扒拉看看，裏頭有人骨頭，我又往前一走，又掉下去了，就一步一個一步一個，一個挨一個，後來老人説那都是工人，是在關裏招來的勞工，日本鬼子修完了這個工程，就給害死了。”
站在東寧要塞陣地的山頂向前望去，俄羅斯境內的山川原野和邊防哨所一目了然，邊境上一片寧靜。而在幾十米深的地下魔窟裏，日本關東軍不斷地策劃著罪惡的陰謀，沒有一天不妄想著打過去。東寧要塞群配置的三百毫米口徑的榴彈炮，時刻都對準著前蘇聯境內的重要設施，準備給予先發制人的打擊。侵華日軍在東寧修築了龐大的地下要塞群，每天趴在洞口對蘇聯的領土虎視眈眈，沒想到等待了十年之後，等到的卻是一紙投降昭書。
日本自己出版的《關東軍》一書中，稱東寧要塞在十四個國境要塞中是最大的一個。
“咱們現在初步掌握，在東寧要塞群裏邊，一共現在發現有十個地下要塞，南邊從大肚川起，甘河子，北邊到這個十八盤山，這麼一個地域九十三公里，一共發現了十個地下要塞。這個要塞就是東寧的一個比較中小型的要塞，就是勳山要塞。這裡邊有這個兵室，有綜合倉庫，還有炊事室，還有這個軍官寢室，還有指揮所，有這個發電室，有儲水池等等。大小房間有二十七個。這兒是三道門，這個斜坡是一道門，這邊這個斜坡是一道門，這兩道是鐵門，這個中間是空的，這兒有一道門這是木門，他這是為了防毒氣、防化學、防寒，兩邊都扣死這三道門可以防毒氣，化學武器他可以給它隔離了。”
大軍壓境重兵相對，在長達四千多公里的防線上，不可能一直天下太平。
一九三八年七月和一九三九年五月，日軍兩次越過邊境挑起了張鼓峰和諾門坎事件。斯大林指派朱可夫親自指揮諾門罕戰役，經過五個月的激烈戰鬥，殲滅日軍兩萬八千多人，蘇軍取得了最後勝利。張鼓峰和諾門罕戰役，日軍遭到慘敗，北攻蘇聯的計劃受到嚴重挫折。
雖然日蘇兩軍在遠隔東寧的千里之外打得不可開交，但是在東寧這個日本關東軍擬定的與蘇聯紅軍決戰的主戰場上。卻沒有打過一槍一彈。
然而外表上的平靜安寧並非就沒有罪惡的發生，在東寧要塞這座地下魔窟裏，日軍從來就沒有停止過卑鄙的罪惡勾當。
慰安婦是日軍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的一大罪狀，東寧的日軍在要塞群分佈範圍內配置了四十個慰安所，現在居住在道河鎮敬老院裏安度晚年的李鳳雲老人，就是被日軍從朝鮮騙來的一名慰安婦。
“大娘你今年多大歲數？”
“八十四了。”
“八十四，你原來家在什麼地方住？年輕的時候。”
“年輕時候在北朝鮮，北朝鮮平壤。”
“平壤，你來的時候你不知道是做什麼吧？”
“不知道，當時只説是洗衣服幹活。”
“洗衣服幹活，你跑過嗎？”
“我也跑過，逃後又被抓回來打成這個樣子，叫人打得昏過去了。”
“你知道這兒是要賽嗎？”
“上去的第二回我就知道了。”
“最多一天能接待多少人？”
“分什麼樣的，長得好看的就多接待嘛，像我這個樣子一天也接個十個八個的。
”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德軍突然襲擊進攻蘇聯。日本外相松岡洋右極力鼓動日本天皇和國會，立即北上進攻蘇聯，和德國形成兩面夾擊之勢。而日軍陸軍大臣東條英機則主張南下太平洋，佔領東南亞，兩派互相爭執不下，最後日本天皇支持南下的主張。
當莫斯科得到這一確切的情報之後，立即下令從遠東地區調動十八個精銳師到莫斯科戰場參加首都保衛戰，擊潰了德軍對莫斯科的進攻。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七日，日本偷襲美國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中、美、英等國家組成了讓世界反法西斯聯盟，向德、意、日三國宣戰。
此時，由於太平洋戰場兵力不足，日本從關東軍抽調許多部隊去南洋。
一九四三年，東南亞戰場形勢緊張，東寧的日軍被大量抽走，要塞的防務力量銳減。此時，一件大事發生了。九月十一日夜間，八路軍戰俘勞工四十三人，在共産黨員陳恩的指揮下，殺死了日軍哨兵和翻譯，成功地進行了一次暴動。
“這次尋找一共是發現名單上面是四十名戰俘勞工，但是經過現場被打死的和我們認證的，最後基本上確定的是二十六名，在我們到河北衡水的時候，已經找到了二十五名。這裡有的是提供上來的照片，有的可能是在村子裏頭生活著，後來又去世了。但是始終沒有一個活著的見證人。”
從黑龍江到河北，遙遠的行程不知能否找到一位見證人。
“張世文家在哪兒？
“一直往西，再往西。”
“太好了，終於找到一個活人。”
“在西頭上。”
“這是張世文老人嗎？”
“是。”
“哎呀，老爺爺你好哇，終於找到你了。”
“上屋裏吧，上屋裏坐吧。”
“我們走了十幾個縣。”
“多少個縣？十幾個縣？”
“我們是黑龍江的，當年你鬧暴動，和陳恩，呂慶林對不對？”
“對。”
“就是他。”
“黑龍江。”
“黑龍江的東寧，三岔口，小烏蛇河，你到蘇聯去了。”
“啊，對。”
“你看你的名字，我給你找，這都是日本人的檔案，有，沒有這個檔案我們怎麼找來呀？還有個高麗翻譯叫做松島省三，十九歲的小翻譯，日本翻譯。”
“日本翻譯打死他了。”
“打死了？”
“我打死的。”
“你打死的？”
“嗯。”
“啊，你打死的。”
一八六零年十一月中俄《北京條約》把這條叫做瑚布圖的小河定為兩國的界河，瑚布圖是滿族語流淌沙金的河流。
“當時就從這兒逃往蘇聯境內，據現在惟一見證人，張世文老人回憶，當年這個瑚布圖河河水非常大，據説那個水到齊腰深，他們是幾個人攙扶著從這逃往蘇聯。逃往蘇聯之後，他們就被蘇軍收留，後來又作為特遣隊，又派到中國境內，進行對要塞的偵察活動。”
一九四五年八月六日，一架美軍飛機在日本廣島投下了原子彈，加速了日本法西斯的崩潰和滅亡。八月八日蘇聯對日本宣戰，一百五十萬蘇聯紅軍兵分三路，向侵佔中國東北的日本關東軍發起猛攻。八月九日，蘇軍蹚過瑚布圖河到達東寧。
“從波爾達夫卡過邊境，我們是十三炮兵團，到早上我們已經到了東寧。過了大山我們佔領了一個很大的火車站，從火車站往左的方向我們前進，具體的方位我也不清楚，但是聽説我們要往朝鮮。”
八月十五日，日本裕仁天皇頒布詔書，宣佈接受《波茨坦公告》，無條件投降。
在蘇聯紅軍的強大攻勢之下，日本關東軍潰不成軍，很快土崩瓦解。這時龜縮在東寧要塞中的日軍，與外界中斷了聯絡。而通過收音機聽到的日本東京廣播，被認為是敵人的陰謀詭計。
“蘇聯第二十五集團軍的主力推過之後，勝哄山這個地方的要塞之敵，就是七八三大隊，他並沒有主動出擊，而是龜縮在地下要塞裏，沒有出來打，所以這夥人就隱蔽起來了。”
一名叫做張福忠的村民到陣地上去撿東西，突然發現一個黑洞裏竟然還藏著日本兵。
蘇軍接到村民的報告，第二天就從蘇聯境內調來部隊，飛機、大炮、坦克車輪番攻擊，一天之內就投下了七千噸炸彈。這一打就是十七天，但是也沒能攻克要塞。
“這時候東北戰區，八月十五號之後基本上日軍全都投降了，那麼惟獨這個地方還在繼續戰鬥。蘇聯指揮官就下了決定，就是準備從吉林大青溝戰俘營，找一個熟悉東寧要塞的這麼一個日軍軍官，那麼就找到了河野貞夫中佐。河野貞夫就走進了要塞，河野貞夫再三地説明這個情況，日本天皇下的命令，下的詔書，這樣七八三大隊的齋藤大隊長他才相信。那麼日軍投降，這也就到了八月三十號。這個日期就和安東諾夫所著《滿洲之戰》，幹得拉多維奇他所著的一篇文章叫“最後一次戰鬥”，他説這個，第二次世界大戰最後一次戰鬥就是這樣結束的。他寫的就是一九四五年，這些事情都是發生在一九四五年八月三十日的事。”
俄羅斯的弗拉迪沃斯托克，中國人稱之為海參崴，大街上到處豎立著慶祝二戰勝利六十週年的宣傳標牌。
“在牡丹江戰役，我們傷亡很大，戰鬥非常激烈。後來我又去過東寧，那裏有兩個烈士公墓，一個在草原上，一個在城裏邊，在草原上的用紅五角星做成的紀念碑，那裏埋葬著很多烈士。”
戰火已經熄滅了半個多世紀，東寧也恢復了東方的安寧。但是在寧靜的山野之下，不知道還埋藏著多少秘密，傳説日軍把從瑚布圖河中淘出來的大量黃金藏在山洞裏。當我們攝製組準備離開東寧的時候，當地又新發現了一處日軍要塞，我們去進行探尋，沒有黃金，只有日軍的屍骨。據説當時一名日軍走出洞口投降時説：“大日本帝國不會亡，三十年之後我們還要回來。”自那時起，時光已經過了六十年。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