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山《阿峨的畫家》
央視國際 (2005年06月03日 16:22)
編導:宋 雯 攝像:薛岸平
這是一幅名為“壯鄉六月花飯香”的版畫,凝固著壯族人平凡生活的一個瞬間,它並非大師的手跡,而是出自中國西南邊陲普通農民的筆下。
在雲南西南邊陲的大山深處,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馬關縣境內,有許多壯人居住的山寨。這些寨子裏,仍然保留著壯人的傳統文化,它古老而悠遠。其中有一個山寨,它叫阿峨新寨。然而,在這兒卻有著與其他山寨不同的現代版畫,而版畫的作者又都是山寨裏普通的農民,並且版畫在阿峨新寨已經綿延了30年。
在如此偏遠的山寨,壯人傳統的聚居地,怎麼會有現代版畫的出現呢?
在寨子的中心部位,有一個不大的版畫展室。展室的四壁上,挂著幾十幅山寨農民自己的版畫作品。這些從30年前就開始創作的版畫,一直延續到今天,從未間斷。它在不經意中,紀錄了阿峨版畫30年的發展史,同時也紀錄了阿峨人生活的變化。
而在此之前,在一個自然封閉的山寨裏,一群沒有一點繪畫基礎的農民,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們拿起了畫筆開始創作版畫的那?
阿峨新寨今天像過節一般。寨子裏的婦女們早早地就忙活開了。先是梳粧打扮,接著,她們就把從山上採來的花草,洗涮雜碎,製成染料,做起了花米飯。花米飯做起來很費事,大約要花去一整天的工夫。
花米飯是壯族人在節日或招待貴客,才拿出來的傳統食品。今天不是什麼節日,顯然是有貴客來臨。
中午,一個和藹的老人,走進了阿峨新寨,他叫王定堯,這就是他們期待已久的貴客。當年正是由於他的到來,使阿峨新寨有了30多年的版畫情緣。那時的情景王定堯依然記憶猶新。
那時王定堯看到的阿峨,不僅風光秀麗,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阿峨人的心靈手巧和天生愛美。這從世代相傳的繡品中,可以明顯看到。在阿峨常常是男人畫花樣,女人繡花。這就形成了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對圖案和色彩,有著世代相傳的敏感和喜愛。阿峨人這種獨特的素養,讓肩負使命的王定堯喜出望外。
王定堯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他們對現代形式的繪畫産生興趣。王定堯教畫的方法也很特別,他把這種方法叫做“火柴棍”教學法。
火柴棍的擺弄使阿峨人很快就懂得了什麼是線條,如何表現人的形體動作,於是他們也試著用火柴棍擺起了人體造型。這種方法,在阿峨一直保留至今。
阿峨人一下子對小棍棍産生了興趣,接下來就是怎麼做畫的問題了。此時王定堯看到阿峨這個地方,山清水秀,林木茂密,而且當地的冬瓜木,是做版畫的好材料。他自己那,又酷愛版畫。於是就有了阿峨人與版畫的不解之緣。
30多年過去了,阿峨版畫的啟蒙者王定堯,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這座山寨。當年的學生首先把他請進了,他們引為自豪的版畫展室。面對這些畫作王定堯感慨良多,眼前出現的這一切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起初王定堯只是想通過對個別年輕人的傳授,進行他的版畫教學實踐,但出乎他的預料,從一開始幾乎全寨人都自發地成了他的學生。更讓他始料未及的是,為了支持大家學習版畫,當時的村幹部甚至動用了手中的權力。
那時侯學版畫成了寨子裏的頭等大事。寨裏成立了“版畫美術組”,家家戶戶都有人參加,男女老少,都來學畫,甚至出現了祖孫三代一起來做畫的情景。一想到人們學畫的那股勁頭,王定堯忍不住地説:
山寨裏的人們逐漸迷戀上這本不屬於他們的版畫藝術,他們找來木版,又劈又刨製成畫板,用粗糙的雙手打制了粗糙的刻刀,這些未經訓練的農民,第一次用並不流暢的線條,在嶄新的畫板上刻下了,他們的喜怒哀樂,他們的世界以及他們的夢想。
版畫的出現悄然地改變著寨子裏人們的生活。那時阿峨的電供應不充足。每天收了工,許多村民就點亮小油燈,情趣盎然的做起畫來。他們沒有章法、沒有拘束,興致所致,信手畫來。
久居的山寨,就是阿峨人的世界。阿峨人畫作的內容,也往往就是寨子裏的人和事。至於技法,他們自己看著舒服就行。繪畫的理論、規範,他們不了解也無需了解。在他們看來版畫能給他們帶來快樂,這就是一切。就在阿峨人在大山中感受著繪畫的快樂時,一個意外的事件打破了山寨的寧靜。
那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當時的日中友好協會會長福田一郎先生,從一期“中國民族畫報”上,偶然看到了“壯族農民版畫”的報道,引起了極大的興趣,他隨即通過信函,表明想讓中國版畫在日本展出。當年接到信函的人,叫王光躍。
同期:王光躍 阿峨新寨村民
當時我們的畫在日本展出共22幅,其中我的有6幅,展出後, 日本又寫來信.信的原話是這樣説,王光躍先生
,你的畫作已在日本國許多大小城市展出,所以我們日本國還比不上馬關農民.
這次畫展,讓阿峨版畫一步邁出了國門,從此小有名氣。發生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國際交流,往往會引起國內的轟動,由於阿峨的版畫參加了展出,所以國內媒體也倍加關注。為了宣傳農民版畫,當年的文山報,專門登了一版“阿峨版畫”。就是那次,龍繼群得到了他人生的第一筆稿費。
這以後“阿峨版畫”不斷在期刊上亮相,這對於偏遠山寨來裏的普通農民,是一件多麼不簡單和了不起的事啊!大山之中,交通極不便利,寨子裏到過省城的人都很少,可恰恰就有一個人到了北京,參加了農民畫展。而這正是讓龍子昌最為驕傲的。
阿峨是一個壯族傳統文化相對保持比較完整的村寨。敬重老人是壯家的民風民俗。今天正巧是盧奶奶過90歲大壽,村裏人都趕來祝賀。屋裏屋外,熱熱鬧鬧的,可就在門邊處,有一個人靜靜地畫著什麼。
粗粗幾筆,就勾畫出兒媳給老奶奶喂飯的情景。有人説阿峨人癡迷于畫畫,這一點不假。其實,做畫人,本來也是來祝壽的,可不由自主就畫了起來,把壯人敬老的場景記錄在了畫本上。
幾十年來版畫已經融入了阿峨人的生活,而它又總能給阿峨人帶來新鮮感。自從學會了做畫,阿峨人也學會了用特出的眼光去看周圍的世界。隨身帶著畫本,隨時把自己的感受描摹下來,積累成素材,已經是阿峨人的習慣了,而那些素材,就是下一幅畫的內容。
當夕陽的余暉將要散盡的時候,盧正林家的壯樓上已經點亮了燈,他和同村的龍子輝一起,合作著一幅反映壯家婚俗內容的版畫。名字雖然還沒有起好,但他們已經構思了一段時間啦。看草圖就知道,這幅畫的內容很豐富,幾乎是一部壯家婚俗史。
合作創作大型版畫,對他們倆來説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他們身後的那幅“故居”,就是他倆去年用一年的時間創作的。
這幅版畫,場面宏大,人物眾多,它將壯家的傳統民俗節日慶典和常態的生活,融會在同一幅畫面中,構思精巧,筆觸細膩,堪稱一幅壯家的“清明上河圖”,它記錄的是阿峨人千姿百態的生活場景,但鐫刻的卻是壯家生生不息代代傳承的獨特文化。
阿峨人的每一幅畫都是那麼真實生動,每一個內容,都是生活的真實寫照。藝術來源於生活,把生活中最美的東西捕捉到,並且把它表現出來,這樣的作品才是最好的。
為了讓版畫在阿峨繼續下去。一到休假日,盧正林就把貪玩的孩子們組織起來學習美術基礎。
這個在畫面左邊,第二位的小男生叫龍俊勒,今年已經十五歲了。五年前,他還是一個放學不回家,到處亂跑的小淘氣。可誰能想到,一幅畫讓他變了。那年他只有八歲。
爸爸幫小俊勒完成了“撈魚娃”,對他看事物的獨特視角,和捕捉到生活中有情趣的內容,特別讚賞,兒子能把小夥兒伴在池塘撈魚嬉戲的情景表現的如此淋漓盡致,栩栩如生,這是父親不曾想到的。小俊勒自己的畫作成功,多虧了父親,父子情深,從那以後龍俊勒多了一份做畫的快樂。
花為媒,歌傳情。自古以來壯族的青年男女,就用唱山歌的方式結識朋友,表達感情,尋找意中人。而阿峨人説“版畫”也傳情。
這是龍繼魄的家。一面墻板上,都是龍繼魄的作品。妻子馬壽桂正準備晚飯。
“採花山”這幅作品是他們愛情的鵲橋。版畫上的姑娘,就是年輕時的馬壽桂,那小夥自然就是龍繼魄了。龍繼魄的畫在阿峨,可算是個“大家”,為此妻子馬壽貴特別自豪。
同期:馬壽貴 阿峨新寨村民
(我丈夫)在阿峨新寨製作版畫是得獎最多的一個。
龍繼魄不僅得獎最多,而且他的畫,還被省博物館收藏。大前年他的“踩花山”,又被省郵政局採用。
阿峨人用畫傳情,也用畫寄託希望。當年他們生活貧困,就夢想著過上好日子,夢想著有糧滿倉、豬滿圈的幸福生活。
當五色的花米飯端上來時,王老師和大家圍坐在一起,那版畫的情緣全都融進了馨香四溢,色彩誘人的花米飯之中,不知是阿峨成就了版畫,還是版畫豐富了阿峨人的生活,總之,阿峨人享受著版畫創作的甘甜,也在版畫裏寄託了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
有耕耘,就有收穫。三十年過去了,阿峨人始終沒有放下手中的畫筆,那一幅幅質樸而精美的圖畫,不僅伴隨他們走過了從前,也將伴隨他們走向未來。
責編:紅立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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