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口《長城內外是家鄉》
央視國際 2004年12月29日 15:59
編導:寧楠 攝像: 寧楠
張家口位於河北省西北部,它地處內蒙古高原與華北平原交界處,橫貫中部的山脈將這裡分為壩上與壩下兩個地理區域,在漫長的歲月裏,草原文明與農耕文明交匯融合在這片土地,使他成為長城內外人們的共同家園。這裡有獨特的地理位置(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也可以稱為戰爭走廊)這裡曾重兵囤積(因為它靠北京很近,過去少數民族的入侵都要走這條路)這裡發生過傳奇般的故事(城市的功能發生了轉變)《走遍中國》帶你走進長城腳下的張家口。
誰也説不清楚,從什麼時候開始,終年呼嘯而過的風,與這片土地構成了一種自然界的永恒。風來自北方,經過了一片坦蕩的內蒙古高原,在越過這幾道山梁後,就將告別遼闊的草原牧場,一頭扎進華北平原的懷抱。矗立於此的風力電站,令自然界的能量改變了模樣,也代替本性寒冷的北風,向腳下的一片田野溫和的打著招呼。兩種地形,不同的地貌,卻有著一個共同的地域歸屬。她的名字叫做張家口。
平原的溫潤和高原的壯美在張家口連接到一起,“大好河山”濃縮了人們對家鄉的真摯情感。今天的張家口和生活在這裡的人民一樣,平和,樸素,而祥和的外表,卻常使人淡忘了他的過去,那一段段不平凡的往事。
長城,對在這裡生活的人來講,並不稀罕,出門抬頭,長城便在身邊眼前。在橫貫張家口地區中部的群山中,人們會驚訝的發現,歷史的遺存使這裡成為天然的“長城博物館”。從戰國時期的趙國直到明朝,多達八個朝代選擇在這裡修建長城。而建築長城的方式也是多種多樣,夯土的,堆石的,磚砌的。然而,這裡的長城並非是現代人眼中的一道風景,他的身世,連接的是進攻與防禦,是征戰的硝煙。龐大的防禦工事阻擋的是誰?讓我們把目光投向長城的北方,遙想那牧歌唱起的地方。
草原是遊牧民族的故鄉,草原滋養了他們的牛羊馬匹,更磨礪出他們剽悍的性格,為生存與自然界的長期爭鬥,使馬背上的民族形成了與中原農耕文明截然不同的遊牧生活方式。歷史上的匈奴,契丹,鮮卑和蒙古民族,先後成為草原民族的佼佼者。而他們的歷史,又無一例外的與中原民族的征戰聯在一起。長期研究地方史的楊潤平,對這些征戰的原因有著深入的剖析。
採訪:文史學者 楊潤平
“由於北部壩上和壩下地區中原地區,他的生存方式不一樣,有不同的民族存在,所以彼此之間有生存空間的一種競爭。當然,作為雙方來講,主要的趨勢應該是彼此和睦相處,共同發展,但有的時候,不同的生産方式也造成利益之間的衝突,比如,漢民族要種地,草原就可能退化,那麼遊牧民族要放牲口,可能影響漢民族的生産,這種糾葛就有可能演變成為戰爭。”
面對這樣的利益衝突,中國第一個皇帝—秦始皇,不惜代價,徵調全國的民工,連接起分散的長城,構築了一條無邊的屏障,以希望徹底隔絕北方的遊牧民族。然而,這僅僅是個理想的願望。在隨後的歲月中,戰爭使長城不斷被跨越,又不斷被修建,這種循環往復一直到了明朝。張家口地區便是長城防禦體系中的重要關口。
大山在這裡分開了高原與平原,今天的張家口市就位於這道天然屏障的缺口處,她既是溝通兩邊的交通要道,同樣也是戰爭時期的關口要塞。這裡三面環山,一面出口直通華北平原,特別是到了明朝,更成為京師的屏障。於是,這裡的長城便呈現出獨特的多重環行分佈特徵,人們所熟悉的居庸關,八達嶺一線長城只不過是捍衛京師的最後防線,而位居邊塞的張家口地區才是首當其衝,直面來犯的第一前線。
在這裡,兩千多年前的秦漢時期,中原王朝與匈奴之間進行過長達五百年的征戰,在這裡,成吉思汗曾大破金軍,並奠定了後來蒙古民族入主中原的基礎;在這裡,更發生過明朝與蒙古民族持續120年的戰火。張家口這個山間的通道既然連接了平原與草原,就命中註定要迎接撲面而來的北風,演繹戰火燃起的驚心動魄。
明朝時期,歷史上最完備的長城防禦體系出現了,與前朝相比,他面臨的對手更加單一,為了防範蒙古的入侵,朝廷沿長城一帶建立了九個邊防重鎮,即所謂的“九邊”而其中宣府的位置最為重要,故有“九邊衝要數宣府”的説法。那麼,當時的宣府又在哪呢?
從古代的邊關驅車出發,向東南30公里,我們來到了今天張家口市所轄的一個區,宣化——也就是當年的宣府所在地。
一走進宣化,透過如今城區的繁華喧鬧,人們會發現這裡仍然保留了許多歷史遺跡,打量之下,你會隨之驚訝于他們的氣度與規模,宏偉的樓閣似乎在向來客暗示著不凡的身世。拱極樓,鎮朔樓,清遠樓坐落在古城的中軸線上,清遠樓一口重達萬公斤的明代鎮城大鐘,其鐘聲洪亮,可傳40余裏,樓下聯通四方的青石板上,深深的車轍印記清晰可見,不僅如此,鎮朔樓上還懸挂有乾隆皇帝御筆的巨匾"神京屏翰"。這些跡象不禁令人疑問,歷史上的宣府為什麼有如此大的規模?文史學者梅大生,對宣化特殊地位的形成,進行過長年的考察研究。
採訪:文史學者 梅大生
“宣府鎮是當時是明代非常重要的北方軍事重鎮,因為它靠北京很近,過去少數民族的入侵都要走這條路,所以宣府鎮管著左衛,右衛,萬全衛,形成一個軍事的指揮中心,這個鎮雖然是個兵營式的建築,但為什麼搞的這麼大的規模,首先宣府鎮本身就相當於我們現在的省軍區或者比較大的軍分區,而它的上面還有個宣大總督,這個宣大總督管著三個鎮,三個府,這個宣府鎮是軍政合一的,相當於現在的大軍區,正因為大軍區和省軍區這麼兩級軍事指揮機構都設在宣化,所以宣化的規模就比一般的軍事駐地要大得多。按現在的説法,每城的邊長是六公里十三步,那麼合現在説就是三三得九,九平方公里了,西邊的大同或者連西安都算上,在當時和它相比,都還比不上它的規模。”
從這張明代軍事分佈圖上,我們可以更清晰的看到,宣府鎮在這一地區的規模及其重要性,而更為重要的是,一個名字開始出現了,雖然當時的他不起眼的連尋找起來都十分費力。他便是張家口,和宣府相比,她實在小的可憐。然而在隨後的歲月裏,就是這個不起眼的小地方,卻逐步取代了宣府鎮作為地區中心城市的地位,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這一戲劇性的變化呢?
今天的張家口依然是座小城。文人騷客往往為小城加注了許多甜美的字眼,如溫馨,如浪漫,但他們似乎都不能附加到眼前的這座城市,現代建設的日新月異雖使他早已改變了許多,現代的氣息也開始瀰漫在大街小巷,但依然遮擋不住這座城市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歷史滄桑。
明朝宣德四年,一個名叫張文的戍邊軍官,在今天東,西太平山的夾口處南端,修建了一個小小的軍事城堡,張家口堡,佔地僅一里見方。如今,在一片城市喧嘩圍攏下,人們依然得以看到昔日的城堡,當地人稱之為“堡子裏”堡子裏的中心同樣有鐘樓,鐘樓下面同樣的聯通四方,但相比身後三十公里,氣勢雄偉的宣化鐘樓,它又顯得實在伸不開手腳。
建於北城墻處的玉皇閣,是整個城堡的制高點,登高瞭望,如果沒有現代的高樓阻擋,看到的就會是長城關口。最初的堡子裏只有東門與南門,這個現象看似獨特,但一語道破,卻又于情理之中:張家口堡敞開大門的東南方向,就是坐鎮一方,囤積重兵的宣府,而以堅墻封鎖的西,北方向,便是兩山對峙的邊塞關口,是蒙古軍隊進犯的通道。
採訪:文史學者 楊潤平
“當時,宣府鎮是所説的九邊重鎮之一,為了加強長城防務,在周圍地區實際上修建了許多軍事防務的城堡,張家口就是其中之一。1429年修建張家口堡,那麼這個時候,張家口堡實際上是非常可憐的,一里見方的一個小城,只有一個守備率領著幾百個士兵,這種城防在張家口周圍太普通了,同樣規模的應該有上百個,如果再加上周圍的屬堡,屬塞等等,我查史書,算了一下,一共有一千一百多個。
和周圍的兵站一樣,守望長城內外,是張家口堡與生俱來的職責。然而,命運卻偏偏眷顧這方小城,另它在隨後的歲月中改頭換面,改變它的原因,並非戰爭,卻竟是一種連長城都不可阻擋的願望。
一場奇特的戰爭 “一直打到北京城下”一次傳奇般的轉變,“變成張家口管轄宣化”兩扇大門開啟了封鎖的長城。
明嘉靖二十九年,舊曆庚戌年,蒙古族韃靼部首領俺答率領蒙古軍隊跨越長城,大舉攻入古北口、一路長驅直入,兵臨北京城下。給當時的明朝廷以嚴重威脅,當時的首輔嚴嵩一面下令閉關堅守,一面急忙商議如何退兵。然而,令嚴嵩和滿朝官員不解的是,蒙古軍隊只在北京郊外掠奪了8天后便揚長而去,沿原路返回。只給明朝政府留下了這樣的消息——“讓我們恢復貿易吧”。歷史上稱為“庚戌之變”的這次奇特戰爭,其目的竟然是為了經濟的交往,以戰爭尋求和平。
採訪:文史學者 楊潤平
“實際上官方的貿易從來都存在著,我們以明朝為例,在雙方比較和平相處的時候,官方貿易可能是佔到主體,明王朝要得到的主要是馬匹和其他畜産品,而用於交換的主要是糧食,手工業産品,特別是鐵器,當兩個民族之間的關係比較激化的時候,這時官方貿易就相對來説比較少了。而有意思的是,恰恰是在這種時候,民間貿易又活躍起來了,因為這種需求是誰都不能遏制的。這種交往實際很有意思,趕到晚上時候,蒙古民族來了,把他認為可交換的東西,比如牛,羊,或者畜産品留在這兒然後就撤走了,漢族人來了以後,按照他認為比較公平價格,把畜産品拿走了,然後把他們認為可以交換的那種農産品或手工業産品留下。也就是實際上類似走私,而且看著有點像遊戲的一種貿易活動。
蒙古高原物質的匱乏和中原的相對豐富,造成了雙方間生活資源的不平衡,也形成了遊牧民族對生活資源的渴望。同時,無休止的戰爭消耗了彼此太多的人力物力,經濟文化交往也被阻隔的太久,終於成為交戰雙方所厭倦的事情,當恢復貿易,和平共處,成為分處長城內外的統治者所面臨的抉擇時,張家口堡便迎來了他發展的機遇。
採訪:文史學者 楊潤平
“1571年,明政府恢復正常的貿易,在長城沿線一共有11個關口,進行所説的馬市,也就是實際上用內地的農産品和手工業産品去對換蒙古民族的馬匹和其它畜産品,在這些關口中,張家口所佔的位置最重要。
獨特的地理位置同樣使張家口在和平的氛圍下備受青睞,開放的長城註定了這裡成為重要的商業往來通道。張家口開始了他傳奇式的轉變。
如果説,明朝政府邊疆政策的轉變使張家口轉變為一個邊貿集市,那麼到了清朝,大境門的出現,則把張家口推向了繁華的商業城市。清朝政府在張家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長城扒了一道口子,建起了大境門。歷史上長城沿線有不少的通道,但多以“關”命名。叫門的卻不多見,“門”是往來的通道,相比起“關”來,少了許多禁錮,多了些許自由暢快。長城也因為大境門的到來而顯的更加溫和,因為他已經久違了刀光劍影,面對的是更多的人歡馬笑了。
歷史上長城沿線曾出現過的關口馬市,如今已很難再找到蹤跡,而惟獨在張家口,馬匹牛羊的生意卻興隆依舊。與過去不同的是,今天的客商來自全國各地,甚至包括遙遠的新疆,廣東。而牛馬也免去了長途跋涉,運輸車輛反而成了他們的交通工具 。
突然,匆忙的交易中斷了我們的談話,我們的朋友顯然對衣衫下的討價還價更感興趣,據當地的老人講,這種交易方式是從當年的馬市一直沿襲下來的,今天的人們或許也只能通過這種古老的馬市語言來遙想當年的情景了。
商業的急速發展使張家口一時間變了許多,堡子裏開通了向北的城門,在大境門外的西溝,一千多家商鋪綿延數里長,到了清朝前期,這裡的商業活動成為了一條連接當時內蒙古的庫侖,又一直延伸到俄羅斯的國際商道。皮貨生意吸引了多達44家的國外洋行進駐張家口。而由此也引來我國歷史上的第一條鐵路,出現在張家口與北京之間。
採訪:文史學者 楊潤平
“由於長城功能發生這種變化,所以到這個時候,張家口實際上就是各個民族都可以在這兒進出,而且和平交往的一個城市了,當時張家口蒙古民族很多,而且藏民族在這兒也有,主要是喇嘛,另外還有很多回族,在龔自珍他的文集中也提到了,説他來到張家口這個地方,看到了當時的蒙古民族和漢民族之間談笑風生,而這種景象,讓他看到了封建社會這種融合的一種局面。”
大境門再也關不上了,如今的張家口已成為多民族和睦相處的共同家園,無論在城市還是鄉間,隨處可以聽見民族間和睦相處的歡聲笑語。這樣的結果,一定會使2000多年前,致力於長城防禦的秦始皇所始料不及。如今,大規模的植樹造林,使得今天的張家口成為三北防護林這條綠色長城中的重要環節。新的長城阻擋著北風吹起的黃沙,呵護著身後的城市田園,而宣化城樓上,乾隆皇帝的御筆題字,也在今天的時代顯的更加鮮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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