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師陶經解讀《十面埋伏》
央視國際 2004年10月14日 14:51
陶經,從《搖啊搖,搖到外婆橋》到《活著》,從《英雄》到《十面埋伏》……他一直在用聲音記錄著這些電影傑作的每一個瞬間,把世間萬籟的聲響都以音樂般的律動呈現,他被稱為張藝謀的“御用錄音師”!本期《音樂之聲》將以別樣的角度與您共同經歷《十面埋伏》!
一、《十面埋伏》與《英雄》
記者:老師您好,我們知道就是説《十面埋伏》這個故事從《英雄》拍完就已經開始醞釀和策劃了,您覺得張藝謀導演想通過這個片子錶達一種什麼思想?
陶:我認為即《英雄》以後我們一直有個想法,就是大家都有興致繼續拍武打片,但是要與以往的武打片不一樣,要有人文意識,特別是浪漫和情感的因素要比普通的武打片要強烈,所以《十面埋伏》就是沿著這樣一個思路來做。
但《十面埋伏》一定要跟《英雄》不太一樣,假如《英雄》是很浪漫的,那麼《十面埋伏》要做“形而下”的一種情感,要情感的真實性,其實這也是很困難的。因為做《英雄》的時候,你可以發揮自己的想象力,能夠充滿了一種想象的一種東西,但是《十面埋伏》要往真實上發展,確實是一個很不一樣的東西。
記者:那麼就《十面埋伏》整個聲音構成來説,您在聲音跟音樂比例關係的上有什麼新的考慮和想法?與《英雄》有什麼不同?
陶:一般是這樣的,聲音在電影裏面所承載的量還是挺大的,因為所有電影裏面的聲音,包括對白、動效、效果、背景、音樂都是在整體的一個設計下完成的。這樣的話,在我們前期討論劇本的時候聲音的創作就在裏面,導演編劇説他們的畫面,我們説我們的聲音,所以從那個時期起,我們就跟藝謀的想法非常一致。我想舉個例子,《英雄》在梁朝偉、張曼玉殺入秦宮以後,他們氣都不喘,因為他們是大俠;但是《十面埋伏》就完全不一樣,他們就會有很多喘氣聲,有很自然的生理情緒情感,我們會把聲音做的很真實。包括章子怡擊鼓的鼓聲,以及竹林的所有的很強的竹子質感所有的聲音,花地的背景,乾燥的那種背景,他們亡命天涯那種感覺,還有雪地裏面風、雪、暴的聲,風、雪、暴的聲音,每個都做的很細緻。
二、聲音的寫意與寫實
記者:當時看到這兒,我覺得風聲、雨聲、或者説那種竹林葉子飄動聲音、葉子吹起來的聲音,好像都有某種韻律在裏頭,其實它應該是寫意的感覺。但我們知道電影的聲音都是要求自然還原,那麼您是怎麼處理這個比例的?
陶:那我認為是你提到這點是非常有意義的。我們在學錄音時都受過音樂訓練,所以在整個聲音創作上面或多或少會帶有音樂痕跡。比如説片子裏面像浪一樣的蟲鳴聲,還有蜜蜂聲,實際上就是一種音樂的感受。
但同時要想與觀眾有很好的共鳴必須有真實聲音的作為基礎,所以音樂與聲效非常匹配。可能有一些片子做得比較粗糙,這裡的聲音就不會有一種流動的感覺和感情的推動,那麼在《十面埋伏》裏面,韻律、節奏都是特別講究的,
三、經典段落的聲音製作
記者:説到客觀的背景聲來説,這部分片子經典的段落,華彩段落,就是牡丹坊歌舞這塊,因為本身就是古代存在的。劇情交代劉德華,就是説在您這場戲,這麼精彩聲音構思上,它是怎麼強調這種感覺?是為了突出人物嗎?
陶:您最後一句話説得很好,就是為了突出人物。因為在“牡丹坊”這段章子怡和劉德華的表演裏有一種看不到的細節,這時聲音的表現很重要,要傳達兩人之間的情感。所以我覺得章子怡擊鼓的聲音太重要了,這些鼓聲一定不能是普通的鼓聲,那麼你怎麼做成一個不一樣的鼓聲,那是挺困難的事情。所以在烏克蘭期間我也跟北京聯絡,找一些合成器的高手,看看他們有沒有可以變化的。後來又找了一些作曲家,想讓他們提供一些那個鼓聲的聲源,但我都不是很滿意。
最後我下了個命令,讓他們一週之內必須把錄音完成,後來錄回來的素材還算滿意。但心裏還是沒譜,後來從這個音色是從作曲家趙麟那兒工作了三個晚上,我們從幾千個鼓聲中挑出十幾個鼓聲,有禮炮似的鼓聲,有甩袖子發出的鼓聲,還有把袖子抽回來那一下的聲音,一共有大概有七八種聲音組成一聲鼓聲。後來的縮混也很辛苦,因為一秒鐘有五六聲鼓,而每一聲又都各不相同,所以我們要按動作來剪輯製作聲音。後來我們統計過“牡丹坊”這一段有103聲鼓聲,每聲都不一樣,這種效果讓我們很興奮。
記者:您説的這些對聲音的細微考慮,比如竹林混戰和烏克蘭強力彈弓打樹葉的聲音,您是處於什麼樣的考慮來做這種如此細緻的聲音處理的?
陶:還是從影片的劇情和風格這兩點來説的,主要還是人物情感,人物關係。比如在戲中,我們對兵器的要求都很高,因為好鋼板跟差鋼板碰撞出的聲音是不一樣的。比如,《英雄》裏都是輕靈的劍。那麼在這個戲的風格,就是要有一刀見血的感覺。而在《十面埋伏》中強力彈弓穿過樹葉時發出的聲音有聲像的移位和力度感。在錄這段聲音時,我們用了好幾個話筒。
另外還有竹林混戰的那段,我在做這段聲音時也做到了及至。所謂及至就是碰任何竹竿士兵身上有皮帶、金屬扣,掠過每一節竹節時速度的感覺都要反映的出來。後來我就跟助理在竹林足足錄了七八天,全是竹子倒、竹子劈、扒竹子、竹梢在晃動等各種聲音。我認為這次有突破的就是錄音能反應出竹子空心的那種質感,由於受到小時候“吹筆帽”的啟發,錄出的聲音帶著呼嘯的感覺,這能很好的反映出被追殺的情緒。
在竹林中混戰中,所有的人肯定用的是不同的竹子,那麼如何錄出這種聲音的質感也是我當時反復琢磨的。我讓錄音助理找來十幾根竹竿,竹竿有粗有細,當中還打眼,為了使音色不一樣,我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掄竹子掄出感覺。就這樣我們錄了大概四五十條這樣的聲音,回來就開始組接,開始用合成器把它拉長,看哪種音色最好,哪種音色最有危險的感覺。我們在錄竹葉落地的聲音時也對竹葉有一定的要求,竹葉一定不是幹,要新鮮的。其實在《英雄》錄湖陽林落葉時也不能是幹的,一定是枝葉飽滿,這樣錄出的聲音才能有的像小提琴,有的像玻璃紙揉搓出來的音色,非常淋漓那種感覺。
記者:以我個人理解,影片很強調氛圍色彩,我想這個故事發生在唐代,我們可能更多參考唐代音樂感覺,恰恰這個時候梅林茂老師,他作曲更多是具有日本或者東方色彩,您覺得梅老師的這種做法對您有什麼影響?
陶:我認為很能接受他一點。因為唐代是一個對外開放的朝代,所以説我們也不否認這個音色出處在哪,那一句話出處在哪,但是整體來説要有東方的色彩,而梅老師就做到了這一點。現在電影是一個世界性的産業,我們不光要國內人看明白,還希望讓國外的人也能理解電影中的文化色彩。
四、章子怡的演唱錄音故事
記者:我不知道凱瑟琳 巴特的這個主題歌是在國內錄的,還是在東京錄的?
陶:在東京錄的,在東京錄的。
記者:當時導演他跟他講比如説他讓他去理解這個故事,只是針對這個歌,這個我不知道您參與沒有?
陶:我這個參與不多。因為那個時候錄歌的時候,我已經在澳洲了,但我知道章子怡的那首歌的錄製過程。當時梅林茂在我們拍攝的時候問我能不能幫忙錄章子怡的歌。那個時候作曲已經出來,我們都很喜歡旋律,他為了更好地掌握那首歌的音律、音色,他想回日本再做一些研究和配器上的東西。我就幫他錄了那首歌的,章子怡很認真,一兩天后她就已經會了,我説你唱唱看,一唱還不錯,我説你來吧。她來那天錄音棚裏面只是一個伴奏音色,但她不太介意,還是很認真的唱完了。當她到東京錄音的時候我已經在澳洲了,錄完了沒幾天梅林茂就來電話説怎麼感覺在北京那次錄得好,其實並不是我錄得好,而是章子怡最早最質樸的聲音是最好的。所以我們就商量下來用北京版的錄音,所以這次在那個電影裏面大家聽到的可能是北京版,那麼在CD裏面可能聽到的就是“東京版”。
附:陶經藝術簡歷
《孩子王》 導演 陳凱歌
影片入圍1988年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參賽電影
第八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錄音提名
《邊走邊唱》 導演 陳凱歌
影片入圍1991年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參賽電影
《哦!香雪》 導演 王好為
影片獲德國第4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 青少年電影大獎
《霸王別姬》 導演 陳凱歌
影片獲1993年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 金棕櫚大獎
1993年美國電影金球獎 最佳外語片獎
1993年美國電影奧斯卡金像獎 最佳外語片獎提名
《活著》 導演 張藝謀
影片獲1994年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 評委會大獎
1994年美國電影金球獎 最佳外語片獎提名
1994年英國電影金像獎 最佳外語片獎
《搖呀搖,搖到外婆橋》 導演 張藝謀
影片獲1995年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 最高技術獎
1995年美國電影金球獎 最佳外語片獎提名
1995年美國電影聲音剪輯金片盤獎 最佳錄音獎
《有話好好説》 導演 張藝謀
《荊軻刺秦王》 導演 陳凱歌
影片獲1999年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最高技術獎
第十九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錄音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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