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剛果(金)維和歸來(9月16日首播)
央視國際 2004年09月16日 16:11
編導:胡彩陽 主持人:荊慕瑤
嘉賓:中國駐剛果(金)維和部隊工兵連的指揮 鄭延欽
醫療分隊的護士長 徐鳳
播出時間:2004年9月16日23:30 CCTV-12《新聞夜話》首播
次日12:35:18:40、23:30重播
導語:
歡迎收看我們的節目!今天我們報道的是要在和平時期到戰地執行任務的軍人,就是維和部隊的官兵,到8月29號為止,中國第二批赴剛果(金)的維和部隊成員已經全部回國,因為任務完成得出色,218人全部被授予了聯合國的維和勳章,一般來説,駐紮有聯合國維和部隊的國家,往往是經常發生戰亂和衝突的國家,剛果(金)也不例外,在這個局勢極不穩定的非洲國家,維和任務不但艱苦,而且非常危險,這四年來,在當地的維和任務當中,以身殉職的聯合國工作人員,已經達到了五六十人。今天我們要採訪的就是剛剛回國的中國駐剛果(金)維和部隊工兵連的指揮鄭延欽和醫療分隊的護士長徐鳳,他們在剛果(金)生活了整整8個月,這8個月當中,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經歷了什麼。他們將告訴你,維和部隊官兵眼中的剛果(金)。
採訪:
記者:二位坐在這兒,非常的威風,也非常帥,這個帽子是聯合國維和部隊專用的帽子?
徐:對。
記者:你們戴的勳章就是這次授的勳章嗎?
徐:對,主要是表彰在聯合國維和行動中所做出的貢獻。
記者:平常你們在當地執行任務就穿這一身?
鄭:就這一身衣服。
徐:對。
記者:但是還要佩戴著武器?
鄭:我們出去執行任務就是全副武裝,鋼盔,防彈背心,聯合國也是這麼要求,防彈背心,另外就是要帶子彈。
記者:我知道你們工兵連在剛果(金)的主要任務是修路,鋪橋,建設基礎設施,為什麼需要帶著槍呢?
鄭:因為當地的武裝,各個派的勢力都比較多,我們出去要加強自衛,就必須要帶槍。如果説形勢是比較惡化的形勢,比較差的情況下,我們要求聯剛團必須要給我們提供警衛。
記者:聯剛團指的就是聯合國駐剛果(金)的(最高軍事)特派團?
鄭:對,那就是由其它國家派出部隊來,專門給我們負責警衛,路上要負責護送,到了施工現場,他要在周圍給我們布上崗哨。
記者:等於是你們還要帶著保鏢出去幹活?
鄭:這是咱們國家跟他們簽訂的協議當中,就是這樣規定的。
記者:我聽説醫療隊這個營地對面,就有一個武裝分子的駐地,而且從你們拍的照片上看,離得非常非常的近?
記者:你們在一個不斷有衝突,不斷有內戰發生的國家待了8個月,算了一下8個月是266天,現在你們是剛剛回來,現在回憶起來,那時候的槍炮也好,子彈也好,離你們到底有多近?
鄭:我們中國工兵營地正好是兩派交火的一個匯點。
記者:你們營地?
鄭:營地。
鄭:我們營區交火曾經交過三次。
記者:在你們營區?
鄭:在我們營區一側。
記者:離你們營區有多遠?
鄭:離我們最近的就是30米。
記者:那就是槍炮聲,子彈聲非常非常清楚了?
鄭:這個炮就架在我們營區對面,我們營區對面就是兩座山,這兩派武裝,就在山上。
記者:你們全在火力範圍之內?
鄭:3次交火,落到我們院的子彈,落到我們房頂上的子彈都有。
記者:萬一有走火的情況,恐怕你們的後果也都非常的可怕?
鄭:對,主要是誤傷,就怕誤傷。
記者:我聽説了你們去之前,其實有很多的思想準備,給自己心理上打了一個預防針了,但是到之後呢,還有很多你們意想不到的情況?
徐:確實。我們實際上已經做好的心理準備,到那,就是做好吃苦的準備,但是真正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確實讓我們感覺還是很意外的。
鄭:太熱,非洲剛果金這個氣溫,一般的我們住這個地區,相對還好一些,因為海拔高,她們那個地方,比我們那個地方還要熱。
徐:我們正午的時候達到40度。
記者:40度?
徐:對,經常是這樣的。
記者:天天如此?
徐:基本上是。我們就比較涼爽一點是在旱季,也就是我們回來之前這段時間,去年12月份是我們剛到剛果金的時候,當時一下機艙的門,簡直就是一股熱浪撲面而來,感覺人在蒸籠中一樣,而且那種濕度特別高,始終就感覺身體是濕濕的,皮膚濕濕的,悶熱,就感覺人特別發悶,像這幾天我們回到北京,感覺氣候是非常非常好,非常涼爽,皮膚很幹。
記者:正因為當地這種獨特的氣候條件,所以他們那,應該是一些像瘧疾,一些傳染病也是非常流行的?
徐:金杜是整個剛果(金)地區瘧疾高發區。
記者:你們待的那個地方?
徐:對,因為我們43個隊員截止到回來,已經是無一倖免,全感染瘧疾。
記者:你們都治好了嗎?
徐:沒有。而且我們有十幾個同志發過病,打過擺子,老百姓説的打擺子,就是寒戰跟高熱。因為我是從事護理工作的,但是在我從事的護理工作,我沒有見過打擺子那麼厲害的,就跟風中的樹葉在抖.
記者:你們醫療隊43個人,全部感染了瘧疾?
徐:全部,現在所有的隊員全部帶有瘧原蟲。
記者:那怎麼辦?
徐:沒有什麼辦法,因為在那個地區,你沒法避免。尤其是我們醫療隊員,我們本身接觸的是病人,我們的病人又大部分是瘧疾病人,所以蚊蟲叮咬他們,再叮咬我們,因為我們在病房要值班,這個是絕對沒法避免的。
記者:除了身體上的種種不適應之外呢,在當地還有一個對你們有所限制的地方,我知道你們不能隨便地外出,像醫療隊有一些人,8個月就待在小小的一個營房裏,沒有走出門一步?
徐:對,我們整個營區平均面積不足1萬米,也就是一個足球場地那麼大。
鄭:這個環境這麼惡劣,要求我們的人員,不外出進行任務的情況下,你不能離開營區。
徐:因為我從我們到剛果(金)以後,剛果(金)的局勢一直不是很好,而且我想你們已經知道,今年6月份的時候在剛果(金)發生過一次針對聯合國的維和部隊人員的一次大規模的騷亂,而且其中有人員傷亡,因為當時剛果(金)的民情比較激憤,就是對維和人員比較抵觸,這樣的話,我們保證人身安全,唯一的一個措施就是説,我們盡可能減少外出。
採訪2:
記者:剛才你們提到,6月份剛果(金)各個大城市針對聯合國維和人員,發起了一次騷亂,這在聯合國維和歷史上都是非常少見的,有沒有直接襲擊個人呢?
鄭:襲擊個人倒不是,像金沙薩總部,聯剛團的總部在金沙薩,車燒了,它的倉庫被燒了,電腦,聯剛團所有的電腦,搶了大概有幾百台電腦,都搶走了,車輛大概燒了100多臺。
記者:聽説當時在烏維拉施工的有一個中國工兵的小分隊,親身遭遇了這樣的衝突?
鄭:對,也是在6月初,我們這個小分隊是住在烏拉圭的一個營地裏面,我們是臨時派去的小分隊。由於發生衝突,我們停止施工了,停止施工以後,當地的百姓,就整個圍著營區,周圍圍了好多人。
記者:圍著我們的營地?
鄭:圍著我們的營地,人多了以後,有往裏扔石塊的,扔磚頭的,我們就是有一個車,前擋風玻璃給砸了。
記者:當時我們是怎麼樣面對這樣的形勢的,我們做什麼?
鄭:面對這種情況,我們不能採取什麼其他的大的行動,做一些解釋工作,最後就讓他們散去了。
記者:那就是我們在整個過程當中,我們都是非常克制的?
鄭:這個必須要保持克制。
記者:當時你們醫療隊,我聽説是穿著防彈背心,你們要戴著鋼盔,你們準備好手槍,你們是全身全副武裝的看護病人的。
徐:因為我們在國內,一直是處在非常和平的環境中,我們第一次在這個地方感覺到,戰爭離你是那麼的近,我覺得這是所有我們醫療隊隊員這一生中最難忘的一段經歷。
記者:當時你們都寫了遺書了?
徐:怎麼説呢,就是因為當時那種情況,不明的情況下,因為危險在逐漸地向你靠近,每個人都不知道將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我們就站在我們的院子裏,看到鐵絲網外面的飛機,一降落,一下來幾百個兵,扛著重武器,往金杜市裏開,就是看來來往往的兵,機場就沒有見到,街上見不到一個老百姓,真是那種死一樣的寂靜。第一次感覺到,挺恐怖的。當時的那種精神壓力,那種感覺,真是許多人都説,沒法用語言來表達,而且病人當時也非常驚恐。
記者:你們還要安撫病人的情緒?
徐:對,當時病人已經撤不回去,當時我記得,我們有一個病人,他回不去了,所以他非常驚恐,他是從戈馬過來的,因為戈馬是距離我們比較近的一個城市,當時他的朋友給他打電話,説你的東西都已經被搶光了,因為騷亂,都給搶光了,他已經回不去,因為空中運輸已經停了,已經斷了。他哭過不止一次,他是一個意大利人,後來我們的醫生護士安慰他説,你不要害怕,我們的醫生和護士會一直跟你在一起,即使我們要撤退,我們會把你帶走,當時這個意大利人,真是淚流滿面,我非常感謝中國人,非常感謝你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們的。
記者:你們這11個女同志,其實都當了媽媽了,在那樣的情況下,你們能跟家裏邊,能跟孩子們通上信嗎?
徐:其實我想,最危險的關頭,涉及到生命危險的時候,想的還是孩子,所以您剛才提到的遺書,她們也談不上什麼遺書,就是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想給孩子留幾句話。因為後來,我見到過她們寫的這份東西,我很感動。
記者:她們是怎麼説的呢?
徐:因為我帶來了她們寫的這個信。
(徐鳳流淚)
記者:到現在你還是這麼感動?
徐(流淚):我覺得她們都很不容易,都付出得太多了,而且當時,因為今天是事後,當時我們沒有一個人流一滴眼淚的,她們每個人都很堅強,而且都是戰鬥在、工作在最危險的第一線,從來沒有一個人説過一句害怕的話,沒有一個人退卻的,實際上我非常敬佩這些人。這個是我們的一個護士,瀋陽軍區總醫院的李曉紅,她寫給她兒子的,實際上她是説留給她兒子的幾句話。我念幾句吧。她是這樣寫的:“兒子,記得你3歲多的時候,媽媽陪著你看《獅子王》,當看到辛巴爸爸,望著夜空告訴辛巴,它們的先輩們都在天上望著它們的時候,你哇哇哭起來,説媽媽是不是你也會變成星星,那我就沒有媽媽了,媽媽那時親著你説,傻兒子,不會的,媽媽會一直陪著你,而現在,媽媽想告訴你的是,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再也見不到媽媽了,你一定要像辛巴一樣,做個勇敢,堅強,懂事的小男子漢。你永遠都會為媽媽感到自豪和驕傲!”
採訪3:
記者:所幸,當時那場騷亂很快就過去了,而且我們維和部隊的官兵,都沒有任何的傷亡,這是非常值得慶倖的事情。你們離開祖國,告別親人,千里迢迢到了那個地方,我知道是為當地帶來和平的希望,但是出現了這樣的騷亂,當地老百姓的態度,對你們的工作情緒會不會有影響?
鄭:當地老百姓他對聯剛團(聯合國駐剛果金最高軍事特派團)的態度,我感到他對來自不同國家維和部隊,態度不一樣,尤其是我們中國的維和部隊,在剛果(金)人民的心目中,見了我們就是這樣(豎大拇指)。見了我們,不管她們醫療隊的也好,我們也好,他一見到你,他知道你是中國人,China,就豎他們的大拇指。
記者:是不是因為你們做了很多對他們來説非常好的事情?
鄭:對,你像我們工兵,工兵這個任務,主要是一個是軍用,一個是民用的,修好這個道路,不光是聯剛團用,那麼當地的民眾路修好了,他也好走了。
記者:而且我知道,老百姓對於醫療隊的態度也很好,他們會在醫院外面喊,用英語喊,説中國人是好人?
徐:是。
記者:你們是怎麼讓他們這麼佩服你們呢?
徐:因為我們是搞醫療的,我們的二級醫院,在當地的救治技術,醫療水平是非常高超的。
記者:給當地人治病?
徐:我們原則上是不接受當地病人的。
記者:這是聯合國的規定?
徐:對,這是聯合國的規定,我們只是為聯合國的維和人員,提供醫療保障服務,但是,我們接觸一定量的百姓,對於這種人道主義援助,我們一般都不拒絕的,所以我們一般都實施援助。這樣的話,就接觸很多的地方百姓,所以當地的老百姓,就是感覺,中國的醫生,護士,簡直就是跟神一樣,他們都是這麼説,説如果不論你什麼病,你送到中國二級醫院去,你肯定就能活下去,就是這樣的。
記者:但是我聽説,剛果(金)這個國家的人口當中,艾滋病的感染比率非常的高。
徐:對,35%。
記者:35%都是艾滋病人,那你們在治療的過程中,實際上你們也沒辦法判斷,現在來的病人,他本身是不是有艾滋病感染的?
徐:確實是,因為在聯合國的規定當中,是有這樣一條規定,艾滋病屬於個人隱私,你不能侵犯他的隱私,如果沒有經得本人的同意,你不能擅自去查他是否是艾滋病,這樣的話,就給我們的工作帶來一定的危險性。
記者:那不是很有可能?
徐:對,我們最主要是(擔心)血液傳播,因為我們要進行處置,醫療處置,我們要扎針,我們要輸液,我們要輸血,醫生還要做各種手術,那麼這些都是,都是直接接觸到血液,而且是最危險的傳播途徑。
記者:那你們怎麼保護自己呢?
徐:必須要戴手套,戴那種乳膠手套,這個在國內,你們可能見不到的。因為那個乳膠手套不透氣,戴上非常不舒服,戴一會兒裏面就全是汗,人感覺非常難受。
記者:中國駐剛果(金)的大使崔永乾曾經對你們説過一句話,説不出國,不知道自己愛國,不去非洲,不知道自己是多麼的愛國!
徐:對,確實。
鄭:特別是我們的戰士,他最大的感觸就是,我沒出國之前,我們的部隊也在進行愛國主義教育,那麼他到了剛果(金)以後,他就感到,你不要再給我上課,講愛國主義怎麼怎麼,你不用講了,我就親眼一看,對我們祖國的熱愛,這個熱情……
記者:打心裏就出來了?
鄭:對。
徐:在剛果(金)維和行動中,我們所做出的貢獻,我們所樹立的形象,一直是被聯剛團認為是各國維和部隊中最好的。
記者:楷模?
徐:對,他一直是這麼認為的,是所有維和部隊中,中國維和部隊是最好的。所以贏得了當地百姓對我們的尊重,所以我們覺得,作為中國人,作為中國軍人非常非常自豪。
結束語:
現在,中國第三批維和人員已經安全到達了剛果(金),並且開始了工作。在他們出發以前,針對當地不安全因素多等特點,中國部隊在集訓當中加強了輕武器射擊,單兵戰術,自衛防禦和野戰生存等訓練,同時剛果(金)的形勢也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非常感謝您收看今天的節目,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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