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香玉 香常留(6月3日)
央視國際 2004年06月07日 17:26
編導:劉昊天 主持人:荊慕瑤
播出時間:2004年6月3日 23:30分cctv-12首播
嘉賓:常香玉的長女 常小玉
導語:
歡迎您收看我們的節目。我現在是在河南省鄭州市為您做報道。6月3號上午,著名豫劇藝術家常香玉先生的追悼儀式在這裡舉行。兩天前,也就是6月1號清晨7點,常香玉先生因病逝世,享年81歲。這位德藝雙馨,備受尊重的藝術家,生前囑咐喪事從簡。甚至提出不要向社會發訃告,但是仍然有幾千名群眾聞訊後,自發的來到醫院和殯儀館,為常香玉先生送別。黨和國家領導人胡錦濤,吳邦國,溫家寶,賈慶林,曾慶紅,黃菊,吳官正,李長春,羅幹,也送來了花圈表示悼念。6月2號晚上11點半鐘,《新聞夜話》的記者,特意趕到河南鄭州,對常香玉先生的大女兒,常小玉進行了專訪,她也是建國後,常香玉先生收的第一批正式弟子之一。
訪談:
主持人:很抱歉在這個時候來打擾你們,但是我們希望能夠通過這期節目,作為對常香玉先生最好的紀念。常香玉先生是6月1號過世的。當時你們是不是都在現場?
常:是,我們姐妹兄弟四個都在。6月1號的5點鐘開始,突然不好了。就是那個血壓一直往下降,然後最後就到7點06分,她就走了。
主持:臨走之前沒有留下什麼話?
常:那個時候講話,講得比較少了。因為她很吃力了。幾個月之前,她就做了一個遺囑,她首先講的是要感謝政府,感謝各級領導對她的關懷,然後就是對醫務工作者的感謝,對她的醫療照顧。然後就是她的喪事要從簡,不要張揚。再一個就是她的黨費如果是還缺,還有的沒有交完,希望我們幫她補齊這個事情。另外就是我們子女,包括我們的下一代,都不可以用她的任何一個名字牟取私利,做危害國家人民的事。
主持:常香玉先生公佈這樣的遺囑,她是為什麼呢,她在擔心什麼呢?
常:她是擔心,她是擔心她走了以後,這些下面的人,我們這一代的,還有我們下面一代的,會不會拿著她的名字,會借著廣大的群眾對她的熱愛,來謀取自己個人的利益。她是絕對不允許的。所以她寫了遺囑。而且她很認真,在她昏迷之前吧,已經很鄭重地請了律師,公證處的公證員,一塊做了公證。
主持:常香玉先生是從前年的年底病情開始惡化的?
常:2002年的10月份,她感覺不舒服,然後我們就先在我們省人民醫院先做檢查,斷斷續續的,大概就是12月份吧,就是確診了,我母親,因為我母親原來有子宮癌,40多年以前的事了,這一次就是復發了,然後我們查出來以後,領導也非常的重視,關懷我們,我們就連夜去北京了。然後我們就到協和醫院找到當時的郎院長,她是婦科專家了,還有一些醫務工作人員幫我母親治療。給她很好的照顧。她後來感覺很不錯了。
主持:在北京治病的這個期間,還帶病參加了一些演出?
常:對,應該是在今年的春節之前吧,《大河報》和我們省二團組織了一個愛心演出,就問我母親,説有這樣一個演出,我們很多河南的老鄉在那做工,他們現在很忙,你能不能跟我們一起去,當時我母親很高興的就接受了。我跟我小妹妹跟她一起到現場,當時病情不是很理想。不是很好,但是她願意去,她説我為民工唱不多,我唱兩句我心裏就高興的。
主持:常先生從藝70多年,參加這樣的演出也非常多,她最喜歡在演出的時候唱哪一齣呢?
常:我看她最喜歡還是願意唱她的《花木蘭》,她經常演的會是她的紅白花,紅白花就是通常大家習慣講的就是《紅娘》,《白蛇傳》,《花木蘭》這三齣。
主持:常先生是被稱為豫劇皇后,她對豫劇最大的貢獻是什麼?
常:不守舊。她接受了我們傳統的東西,她又在這個基礎上,她又提高了。你看她的聲腔藝術,就是我們國家有搞民族的,有搞西洋的。搞民族的搞西洋的,同時都贊成她的唱法,她雖然她唱的豫劇是民族的,但是她的發聲完全是西洋的那種,她上下貫通。再一個最重要的,她就是根據人物來設計唱腔。從不會隨便唱唱吧,她不會。她有兩三齣戲上,比如説她《拷紅》上,她都帶著笑聲。那時候我就問我媽,我説媽你怎麼,連個1234567你都沒學過,你怎麼會設計得,唱裏面帶笑呢。她説我因為不會嘛,我笨嘛,我就多想,我動腦子想。她説有一次,她跟和平代表團一塊到蘇聯,看一個女高音,當然人家唱的是西洋的了。女高音唱的,唱到最高興的時候,哈哈哈哈,就是唱的當中帶笑,她説我唱《紅娘》的時候,她很調皮,我為什麼有的時候,我為什麼不能用一點笑呢。所以她上場的時候,有一個地方她要逗她的小姐,她説我要騙她,我就説呀,“張先生的定金不輕”。就是這個笑聲,情不自禁的帶出來了,像這樣的笑聲,她説我就是借鑒女高音的唱法,花腔女高音。她學別人的東西從不死搬硬套,她説我一定要融合在人物的感情裏面。
主持:最大的貢獻就是創立了常派。
常:對,她自己形成她的特有的這一種風格。
主持:但是常先生也很遺憾,就是後代沒有一個人能夠把常派的這種唱腔完整的繼承下去?
常:對。現在她有些學生,演唱的時候,只是某一段哪一段,但是完整的來繼承,沒有。最主要是老太太的精華,我覺得都沒有真正的學到。
主持:精華都沒有人能學到?
常:我的看法是這樣,你看老太太,她的吐字沒有一個人能唱到她這個境界,你離得很遠,你都聽得很清楚。一個字一個字送到你耳朵裏邊,我覺得沒有。
主持:那常先生不在了,最精華的常派的唱法,我們再也聽不到了?
常:我想,因為我母親她很願意組織一班學生,但是她沒有達到這個願望,但是她告訴我們作子女的,還有包括她的學生在內,要培養一班學生。有這個計劃,而且她住院的時候,李長春同志曾經去協和醫院看望過她,還特別提到讓她培養接班人,所以她一直都挂在心裏頭,她説你看長春同志交代我這個事,我現在沒有能力辦了呀,我覺得心裏很不安。
主持:她是帶著這個不安走的?
常:她是很不安,但是她告訴我們,她説你們有這個責任,而且學生們也有這個責任。要培養一批人。
主持:常香玉先生經常説一句話就是“戲比天大”。
常:對。
主持:戲是她的天,是她的生命。
常:是,比如説小孩生病了,她可以不管。我有演出,我不能把我的這一場演出演砸了,我對不起觀眾。比如説家裏有什麼事了,翻開,我不去管了。其實我們小的時候,我們沒有感覺我們母親對我們有多少母愛,真的,説實在的。
主持:晚年常先生接受採訪的時候,也很後悔,説給予你們家庭,給予你們孩子的照顧太少了。
常:其實過去我們很……我們兄妹很抱怨,就是我們覺得人家孩子都有媽媽來接,我們上學,上幼兒園,都是她派的人去接我們。當時我們都覺得,人家爸爸媽媽都來接了,為什麼我們的爸爸媽媽不來接呀。抱怨過。我們很少的母愛,小的時候,因為她全身心投入到她的事業上了。包括我父親,我父親怎麼講呢,我父親整個一生都獻給我母親的藝術事業,真的。
主持:提起常香玉先生,很多人都會想到,當年她為抗美援朝捐飛機的那個壯舉,這件事她經常跟你們提嗎?
常:沒有,很少很少講這個話。我都多大了,我去年,前年採訪去年採訪,我才第一次聽説,經過是怎麼樣形成的,捐飛機。
主持:為什麼她從來不願意提呢?
常:她説這做點事為人民,為國家做點事,這是我們應該的嘛,這有什麼好提的。因為她解放以後,她覺得她的藝人的這個地位提高了,她覺得很開心,她很感激共産黨,感激政府,所以她就説,那我們做點什麼事呢,對不對,國家有這麼大的事,當時很樸素的想法就是,我們要做點什麼事,結果她就跟我父親商量,她説飛機,大炮,我們捐獻飛機好不好。父親説,我們拿什麼捐獻,我演出啊,我用演出的錢,全部攢起來,攢夠了不就買了嗎,然後就中南四省一路的演過去,什麼開封啊,鄭州了,就是捐獻,搞義演活動。然後半年吧,大概不到半年就演出湊夠了當時舊幣是十五億兩千多吧,十五億兩千多萬。舊幣,過去的舊幣,然後就買了一架戰鬥機。
主持:有人説,常先生的一生,是捐贈,不停捐贈的一生,抗美援朝捐飛機,給大學生提供生活幫助,去年非典的時候,捐了一萬塊錢,98年的時候,為下崗職工義演捐了六萬,而且有一個送溫暖的工程又捐了一萬等等等等。
常:反正她老人家願意做,我們就支持她。平常她很節儉的。一件衣服補了又穿,穿了又補。然後就説這種褂子,這種衣服街上買一件太便宜了。那不算什麼,我説就換掉了,她説不是那麼説的,這衣服好好的補了還能穿,為什麼要扔掉。然後捐款的時候,上萬塊錢可以拿出來。然後我説媽您買一件衣服都不捨得,這真舍得。哎,你記著,這是該花的錢。
主持:你們想得通嗎?
常:有時候也想不通。有時候覺得媽你幹嘛呀,你這麼苛刻自己,我都覺得她太苛刻自己了。也沒有享什麼福。我覺得,她説,哎,我最享福了。你看我有一個好老伴,她説,那麼支持我,那麼疼我,我的這四個孩子都長得很好,都走的正道,我很幸福,我很滿足了。
主持:常先生剛剛離開我們,如果説請您唱一曲,獻給天堂裏的母親,你會唱哪一段呢?
常:如果讓我選擇的話,我會選擇大家最願意聽的那一段,《誰説女子不如男》,因為這一段唱,我跟我媽合唱過。“你要不相信,請往這身上看,咱們的鞋和襪,還有衣和衫,千針萬線可都是她們連啊。有許多女英雄,也把功勞建,為國殺敵是代代出英賢,這女子們哪一點不如兒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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