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要寫知青”——專訪北大荒作家韓乃寅
央視國際 2004年02月27日 17:44
播出時間:2004年2月28日 CCTV—12 23:30首播
2004年2月29日 CCTV—12 12:35 重播
編導:李品華 主持人:李品華
嘉賓:韓乃寅 知青作家 黑龍江省農墾總局黨委副書記
導語:
歡迎收看我們的節目,北大荒的精神曾經感染和震撼了幾代人,知青文學也一度成為上個世紀80、90年代人們非常盛行的讀物。那麼當年的北大荒生産建設兵團也成為了今天的黑龍江省農墾總局。從黑龍江省這片黑土地上也産生出了一大批頗有影響的知青作家,韓乃寅就是其中的一位,他的小説被認為是全景反映知青生活的第一知青文學,有多部作品被改編成了電視劇和電影,其中最著名的包括知青三部曲,《天荒》、《苦血》、《淚祭》改編成的電視劇《愛在冰雪紛飛時》。還有小説《沉浮》改編成的電影《高天厚土》,最近他又有一部作品《歲月》被改編成電視劇《破天荒》,並剛剛拍攝完成,韓乃寅也曾經是“丁玲文學獎”一等獎的獲得者。
韓乃寅是1968年到北大荒農場上山下鄉的知青,在那裏生活了十年,他現在是黑龍江省農墾總局的黨委副書記、副局長,有關當年的北大荒和今天的農墾局的問題,採訪作家韓乃寅可能是最合適的。
採訪內容:
李品華:我聽説您在閱讀梁曉生、葉欣,還有張抗抗他們這些人的知青作品之後,你有一種不滿足感,是真的嗎?
韓乃寅:我當時就覺得梁曉生、張抗抗、葉欣他們那些知青生活的作品,他們是從生活的一個側面,或者一個片斷反映當時的一種情緒,或者講述一個故事。
李品華:您看完了的確是不滿足?
韓乃寅:我看完之後我覺得很不過癮。為什麼不過癮呢?因為我對知青生活很了解,很熟悉,我從1968年上山下鄉開始,一直到1977年恢復高考,經歷了這10年的知青上山下鄉整個歷程,所以我覺得這裡面的生活太豐厚,我這個對知青生活傾注的感情也太多,所以我就想,寫一部自始至終的能夠把人物命運貫穿始終的這麼一部作品,後來我就寫了《遠離太陽的地方》三部曲。
李品華:您是看了他們的作品之後,有了自己要寫作的衝動嗎?
韓乃寅:就是看了他們的作品以後,我才覺得我要寫,當時一千兩百萬人下鄉,一千兩百萬人,當時在全國涉及千家萬戶,所以大家都很關注這段生活,所以我覺得不滿足感。
李品華:您看了他們的作品您不滿足在哪兒呢?
韓乃寅:我就覺得所不滿足的地方,當然他們的藝術形象的刻畫、語言都非常好,但是他們對整個生活的感受,我覺得和我那種從真實感裏那種自我感覺到的不盡相同,不一樣。所以我就覺得我所接觸到的人物,接觸的生活,覺得他們沒有真正展示出知青十年的那種歷程生活。
李品華:您的作品和哪些知青作品有什麼不同呢?
韓乃寅:我這個作品當中,我和他們同樣展示了,當年知識青年在那種歲月裏的那種磨難,但是我重點展示的,知識青年對北大荒今天所處的貢獻,那裏寫了重筆是一筆又一筆。我給你舉個簡單的例子,就是當年在機械化水平很低的時候,為了保證國家糧食安全,給國家多打糧食,那時候知青對革命口號,革命理想,那還是響應號召,積極奮發工作。那時候知識青年夏鋤的時候,那就夏鋤大會戰,早晨出工三點半,晚上收工看不見,在地裏吃四頓飯,然後一條龍拿到十幾裏地,從早鏟到晚,那地基本上不少都是荒地。當年北大荒機械化程度,還有一些化肥藥劑都沒這麼發達,沒這麼先進,所以那個荒地很厲害,戰草荒的時候,知識青年一條龍有時候能幹一天,但就憑著知識青年那種精神,實際上也是一種北大荒精神的繼承和發揚,那戰勝草荒,為國家多打糧食,不能光看知識青年就是在上山下鄉勞動,他們受的苦難,受的磨難,但是他們做的貢獻北大荒人永遠不會忘記,但他們知識青年對北大荒開發建設做出的貢獻,就是這段歷史也不會忘記他們。這裡我重點寫了他們寫貢獻這段,我覺得寫的還是,我跟他們(其他作家)認識有些很多不一般的地方,後來現代實踐證明,我和我的感受能對接在一起,這五十四萬知青他們對北大荒都是有深厚感情的,就是因為他們對北大荒的開發建設做出了貢獻,這裡有他們的血,有他們的汗,有他們的貢獻,那北大荒的今天,我覺得也有他們的功勞。我就覺得對這個知青上山下鄉,現在不能説一句話肯定,也不能説一句話就否定,因為它這裡面,從辯證的看,它這裡面有很多值得我們思考和回味的東西。這次在北京咱們搞的這次知青座談會,通過大家的感受還是這一點。
李品華:您寫了這麼多作品,就是您在北大荒也有十年的生活經歷,您對北大荒這個印象最深的事情是什麼呢?
韓乃寅:1959年、1960年、1961年咱們國家遭受自然災害的時候,遭受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就是全國需要糧食,就是老一代北大荒人,把糧食生産出來以後,糧食源源不斷地運往全國各地,當時他們給我講了一個最使我難忘的情節就是什麼呢?男職工,隊長,生産隊的隊長領著職工們在曬糧場裏面曬糧食,我在運糧食,女職工組織起來上山採野菜,就是那時候的北大荒人,就是寧肯自己餓,不少這個職工覺得給國家運送糧食的,糧場上有時候因為饑餓暈倒,但是那時候北大荒人不多吃一粒糧,就是把最好的糧食交給國家。後來大家一直稱頌,就是著稱全國,甚至世界聞名的北大荒精神,就是艱苦奮鬥,無私奉獻,勇於開拓,開拓進取,就是那十六個字的北大荒精神,我覺得這件事情也使我感受最大。
李品華:您從事寫作已經有十幾年的時間了,就是光北大荒的作品就300多萬字,那麼寫了這麼多的作品,現在回過頭來看,您最想告訴給人們的是什麼呢?
韓乃寅:我寫總是要寫什麼呢?就是寫我們那個時代,我總把我生活的東西,就像作為一個腳印把它留下,留下之後,告訴人們,將來以後,不要忘記那個時代,我寫的這個東西大多數都是我經歷過的東西,你比如説我寫知青三部曲《遠離太陽的地方》,這裡面這個知青他雖然有艱苦的知青歲月,但是那裏面給我們留下了,對歷史的思考,和生活的思考,那麼留給後人來看,我覺得一定很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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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臘月了,這個地凍得鐵硬,幹點什麼好呢?這樣,女孩去割蘆草,男孩也割蘆草,這活也不好安排。
王連長,我代表機幹民兵團。
別代表這個代表那個的,以後有事就説事。
是這樣,機幹民兵在巡邏的時候,發現有人談戀愛,而且不在少數,這是對二五規定的公然挑釁,我建議在春節前,狠狠殺一股這種歪風邪氣,要不影響革命化春節的勝利展開。
革命化春節咋個過法,不就是吃吃餃子,放放鞭炮嗎?剛才你説的那一點我同意。
韓乃寅:到改革開放年代之後,我那已經近40歲了,三十五六歲了,那時候我就覺得,特別從我自己的子女,周圍身邊一大批孩子我感覺到,他們這些人這個現在空想主義,理想主義,就是實踐能力和理想總是結合不在一起。就是我想真正我們的先輩和父輩,包括我的文學創作和視野,還是要增強實踐能力,這種拼搏精神,然後和這種現代精神結合起來你們才有成就。你看我們的父輩是怎麼開墾建設北大荒,那是很不容易,那是一犁一鎬,一滴血一滴汗,把整個土地開發出來的,那裏面所經受的酸甜苦辣,那種所灑的血所灑的汗,那有的時候是很震撼人心的,我想把這些東西要告訴他們,讓我們後輩永遠不要忘記這些,因為將來才會有作為。你看現在有些年輕人愛空談,我將要當這個,要幹哪個,結果那都是(空的),我看現在這些青年離實現理想,就是我觀察周圍,缺少這種實踐能力很多,他們很浮躁。
李品華:您覺得這些年輕人在讀了您的作品之後,他們有改變嗎?
韓乃寅:有的人讀完之後,就是生活一點感受力也沒有,他説哪能是真的,他問是不是真的。他想象這能不能是真的,他們周圍除了我之外,他們也接觸很多(北大荒人),後來讀完之後,他們後來相信這些人,北大荒的子女相信這是真實,這是歷史。這是他們的父輩走過的一條路。這次演那個《破天荒》那個電視劇,就是演想要轉業的那個年輕人,最後他説,我就不相信那代人會這樣,他所扮演的是一個什麼人呢?是來開發北大荒的時候,是一個國民黨投誠到咱們志願軍隊伍裏,抗日回來參加北大荒建設,當時入黨就是入不了,他説我就不知道他這種心情,為什麼要入黨一開始的時候,演完了全劇之後,他在入黨宣誓的時候,他這個眼淚,正好我在拍攝現場,他那個眼淚就止不住,演完劇之後,最後舉起手來“永不叛黨”的時候,他眼淚一直在流,而且跑到一個墻角上擱那兒擦眼淚,我説你怎麼這麼激動,他説,啊呀,我受不了,他説演到這時候,我完成了整個人物的塑造,我也了解了北大荒的歷史,我也了解了我們先輩,他説我實在太難受。我相信這個人還都是認可、相信那段歷史,所以北大荒後代,這些地方北大荒人後代這種奮發精神、進取精神,我覺得比別的地方好像好一些。你看每年我這裡面,也有大學畢業,大概八千多高中畢業生,每年考上大學的有六千八到七千多,而且我們現在北大荒的孩子,每年高考一公佈之後,北大、清華、復旦、人民大學,屬於國家一些重點大學,幾乎沒有空的。
李品華:在您看來就是這些北大荒人的後代,他們仍然是有精神的?
韓乃寅:這些孩子,我覺得北大荒的後代,他們比其它地方的那些孩子給我的感覺,他們吃苦耐勞的精神,這種奮進上取的精神,我覺得在他們身上表現的很明顯,很突出,我覺得和他們的父輩,和這片土地都有關係。
李品華:因為他們了解那段歷史?
韓乃寅:對。而且這段歷史的奮鬥,我就跟他們講,當他們不相信的時候,我也跟他們講,我説就在這片土地上,得有實踐奮鬥才能出人才,不是你坐在課堂裏想我要幹什麼,你比如説,濮存昕、姜昆、聶衛平,他們當時在這塊土地上,他們就是當時實踐著自己現在所幹的事業,當時濮存昕,就是我們一個農場唯一選上的演員,那時聶衛平,我和聶衛平是一個農場,聶衛平當時下鄉,在那個農場,在連隊鏟地的時候,他的腰裏就別著一個棋,愛棋,就扎紮實實地自己和自己對弈下棋,我那時候一休息,我就靠在樹梁的邊上,我就拿著我的筆和紙就寫我的記錄,構思我的小説,儘管不成文也寫,我説這代人,這種扎紮實實,這種實踐精神,和這種奮鬥精神,我説永遠值得他們學習。
李品華:您作為一個作家,那麼再過20年,您希望聽到人們怎麼來評價這個作家韓乃寅,就是韓乃寅是一個什麼樣的作家?
韓乃寅:我希望他們評價我的時候,他説韓乃寅是個作家,他在文學創作上,他有一種社會責任感,你比如説我寫東西的時候,當時就是80年代初期,剛開放的時候,什麼意識流的作品,好多東西,就涌入社會很多。因為我寫的比較快,出版社就説,老韓你編故事能力強,他説我們給你五萬塊錢的定金,那個武打小説非常暢銷。我説我從來不寫那些東西,我一直堅持就是用我自己比較熟悉的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寫我自己所反映的生活,我覺得這一點,通過這個我還是有點社會責任感,就是要真實地反映,接觸生活。你比如好多作品裏面,現在好多作家寫那個生活編來編去,我覺得不真,我這個劇本他們給我改編的時候,我説你不懂生活,你編出來的東西都不行,我還得細細給你改。
李品華:您被譽為北大荒作家,知青作家,寫了很多這種作品,您還會繼續寫北大荒的作品嗎?包括今天的農墾局?
韓乃寅:我正在構思一部作品。我過去寫那些作品,它都是一種歷史性的,就是過去的北大荒,當然現在也有,我現在想寫寫現在的北大荒,現在北大荒就是從這种老國有企業開始的。因為北大荒是進入計劃經濟最早的,我想寫一寫在這种經濟體制,政治體制下新形勢下的北大荒。
李品華:振興東北時期的北大荒?
韓乃寅:對,就是在這個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的時候,這時候的北大荒怎麼來創造自己的輝煌,在這塊土地上,老一輩和新一輩怎麼樣在這種裂變的年代,怎麼使北大荒産生新的崛起,走向全國,走向世界。寫一個走向全國,走向世界,新的北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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