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後的私塾

央視國際 2003年11月03日 14:41

　　導語：

　　歡迎收看我們的節目，這裡是湖南省的平江縣，已經在中國消失了100年的私塾，居然在這個地方還一直存在著。就在我身後的這個小院裏，一位私塾老先生正在給他的學生上課。教的內容是四書、五經。根據教育專家們的考證，這裡的私塾在全國都是獨一無二的。所以《新聞夜話》專門來到了這個地方，位於湖南、湖北和江西三省的交界，它被群山環抱非常的偏僻。私塾為什麼能在這個地方一直存在呢？下面我們就要專訪一位80歲的私塾老先生和他的學生。

　　訪談：

　　主持人：今天你們的課剛剛上完，今天給同學們講的是什麼內容？

　　嘉賓朱：劉禹錫的《陋室銘》。

　　主持人：歷史上的私塾主要是私人辦的學校，他們教的內容就是四書、五經、唐詩、宋詞等等，那你的這個私塾跟歷史上的這些私塾是一樣的嗎？

　　嘉賓朱：一樣的。四書、五經。一樣的，原來的、現在的都一樣，沒更改，並且用的課本都一樣，按原來教的。第一個幫助多學些知識、多學些文化；第二個幫助做事要忠實，正所謂對國家要忠、對父母要孝、對兄弟要有愛情深，同大家共同維持一個家庭，不擾亂社會治安、不做壞事、規規矩矩耕田種地。

　　主持人：但是老書當中也有一些糟粕的、封建的東西怎麼樣規避這些東西？

　　嘉賓朱：現在的都是國家出版的，都去掉了那些封建 、糟粕，按現在的宗旨、精神，我看到很多很多。比如長沙 、江西新華書店賣的書，裏面的封建思想就少了，沒有那些封建思想了，我都是按這些書教的，原來的古書都沒用了。兒子、孫子們説：“封建書籍不能教了”，我都是按現在書社裏買的書教的，都沒有那些封建書了、不存在了。

　　主持人：我知道你家不在這個村，也不在這個鎮，是十里地以外的一個鎮裏面，專門跑到這兒來上學，你是打算在這個地方學什麼？

　　嘉賓歐陽：可以寫好毛筆字。

　　主持人：你今年是初中畢業？

　　嘉賓歐陽：是的。

　　主持人：沒考上高中？

　　嘉賓歐陽：沒有。

　　主持人：所以家長特地讓你來這個地方學習？

　　嘉賓歐陽：對。

　　嘉賓朱：同時教四書、五經、唐詩、《古文觀止》、平仄。

　　主持人：平仄？這是作詩用的？

　　嘉賓朱：對，做詩的平仄，還有就是《浪淘沙》，做對聯的平仄，《浪淘沙》，《菩薩蠻》就這些。

　　主持人：你的學生都能自己做詩、做詞，做詩填詞？

　　嘉賓朱：可以。寫詩會寫的，在南江字寫的好的好多都是出自我門下，會寫詩、寫對聯很多，我房裏的都是他寫的。

　　主持人：平常除了你教給他們之外是不是也會你出上聯讓他們對下聯，或者出題目讓他們寫文章？

　　嘉賓朱：是的。

　　主持人：能現場出一個對聯讓您的學生對一下嗎？

　　嘉賓朱：風和雨順。

　　嘉賓歐陽：國泰平安。

　　嘉賓朱：風和雨順對國泰平安，應該是民安。

　　主持人：我們學過魯迅先生的《從百草堂到三味書屋》，裏面説私塾的教學方法主要就是背，死記硬背，您這兒也是這樣嗎？

　　嘉賓朱：要死記、死記硬背，無非就是要記，背誦是讀書的關鍵。

　　主持人：您跟他們講具體是怎麼教他們的嗎？

　　嘉賓朱：王安石（有）五樓書，任別人從中抽出一本，他都能倒背如流。

　　主持人：現在就只剩下你一傢俬塾了，為什麼這個數量越來越少了？

　　嘉賓朱：他們年紀都大了，去世了，只有我年齡小一點兒，可以教到現在，我們南江有三所私塾，其中叫黃抵中已過世，李久如也已去世，我們以前常常往來，他們都已經去世七八年了。

　　主持人：您這個私塾是從八二年開始辦的，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它能一直存在到現在原因是什麼？

　　嘉賓朱：第一個問題我建私塾經濟（收費）方面，每個月三四十元還有的不能支付，不給也無所謂，隨個人願意，困難戶沒辦法，我只好照顧一下，當然有錢給的我還是會收，我也要維持生活。第二個我教書要求嚴格。

　　主持人：嚴格？

　　嘉賓朱：嚴格，原來的書要求背誦、默寫、寫字、作文、作詩都很嚴格，規規矩矩的。第三個我不放假，不是特殊緣故不請假，不管什麼事都這樣，元月二十九開學到十二月初幾才放學，不耽誤學生上課，有秩序、有次序地教書，因此才會保持這麼長久。

　　主持人：也是因為這二十年來一直有學生來這兒上學，就是家長們一直都有這種需求嗎？要把孩子送到您這兒來上學，一直願意把孩子送過來。

　　嘉賓朱：我也不去邀請，你願意來就來我不管，隨便你，只要肯來的我就教，子孫三代的都有。

　　主持人：我聽説村子裏面有很多學生都想到你這兒來上課，但是因為（您）身體不好所以您每年只能收十來個學生，這些學生的共同特徵是什麼？他們都是初中畢業以上？

　　嘉賓朱：是。都是初中畢業。

　　主持人：是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的？

　　嘉賓朱：沒讀過高中的。

　　主持人：沒考上高中的？

　　嘉賓朱：高中的高中學生，沒考上大學的，高中讀書的這幾年我也教了，我今年還教了一個大學生一個月他是南江鎮的 ，姓歐陽的，並且是在大學裏讀書的。

　　嘉賓歐陽：比如説做書貼，還有一些錦貼，還有做陪客，做白事（喪事），行禮，做對子。

　　嘉賓朱：憂喜二事，喜事：收親、嫁女、三朝、周歲、做壽；憂事：人過世了，做道場，憂事，寫對聯，夜裏行禮、做對子就這些。

　　主持人：所以像您這樣的私塾老先生都被大家稱為是應酬先生，這樣的事情是必須你們到場的？

　　嘉賓朱：是的。

　　主持人：以後如果學會這些東西，回到你的村子裏頭之後是在你的村子裏面做什麼？也是做你們村的應酬先生嗎？

　　嘉賓歐陽：學得好就可以。

　　主持人：像朱老先生這樣？

　　嘉賓歐陽：對。

　　主持人：這是你將來一個很好的出路，我可以這樣説嗎？

　　嘉賓歐陽：可以。

　　主持人：對你這樣的農村孩子來説如果考不上大學，做這樣的應酬先生也是一個很好的職業？

　　嘉賓歐陽：對。

　　主持：賺的錢是可以養活你自己的？

　　嘉賓歐陽：可以。

　　主持人：讀老書的這些孩子也是為他們的將來尋找一種生計？

　　嘉賓朱：這些在這裡讀老書（的孩子）他們當然是（這樣），正所謂無古不成今。

　　主持人：這些東西是有用的？

　　嘉賓歐陽：是的。

　　主持人：在學校裏學的那些物理、化學、數學、體育、美術這些都沒有用？

　　嘉賓歐陽：不是，是學的課太多，（我）跟不上。

　　主持人：那些東西在你生活當中也用不上？

　　嘉賓歐陽：不是，是我學不會。

　　主持人：那學古文就能學會？

　　嘉賓歐陽：古文要少一點兒，容易記住。

　　主持人：你的父母也希望你在這兒學這些應酬？

　　嘉賓歐陽：對。

　　主持人：我注意到您這兒從來都沒有女學生？

　　嘉賓朱：對，沒有。

　　主持人：為什麼從來沒有女孩子？

　　嘉賓朱：女孩子讀完初中都打工去了，還有的跑去廣東去了。

　　主持人：所以女孩子也用不著來學應酬？她也不學應酬？

　　嘉賓朱：不學。（本地）風俗應酬不需要女的。

　　主持人：就是應酬先生是不要女的？

　　嘉賓朱：是。

　　主持人：所以女孩子也用不著來學這些應酬？

　　嘉賓朱：到現在我也沒看到過女孩子做應酬。

　　主持人：你希望村裏的孩子都到這個私塾裏來唸書，希望村裏的孩子都到這兒來嗎？

　　嘉賓朱：現在是希望，我也想我自己的子子孫孫都在這裡讀書，不要讓它失傳了。學習一下孝、禮 、信

　　、忠，忠於國家，孝于父母，尊重他人，好好做人，我有這樣的想法。

　　主持人：您這個私塾是全鎮的最後一個，明年您就要退休了，八十一歲了，那您退休之後這個私塾是不是就後繼無人了？

　　嘉賓朱：我的學生有些想教老書，是很難的。因為要別人信服才能教好私塾，相信才能教，不相信不能教。現在我已經是日落西山了，太陽要落山了，再教兩個月就不教了，是後繼無人。

　　主持人：謝謝你接受我們的採訪。

　　結束語：現在在整個平江縣像朱老先生這樣教老書的，只剩下三位了，當地政府對私塾的態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對。希望隨著一些老先生們的去世，讓私塾自生自滅。同時我們了解到的是老舍先生的兒子舒乙，在北京也創辦了一家現代私塾館，專門教授四書、五經，他的理想是要為中國培養出像錢仲書那樣的國學大師。非常感謝收看今天的節目，再見。

　　編導：荊慕瑤 主持人：荊慕瑤

　　嘉賓：嘉賓：朱執中 私塾老師

　　歐陽滿滿 私塾學生

　　播出日期：2003年11月1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