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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正逢時 之三 

央視國際 (2005年04月19日 17:18)


  在吳家,還有最重要的一個軸心人物,就是吳瀛的妻子周琴綺。如果沒有她吳家的一切都無法解釋。吳瀛沒有納妾,這在民國時期十分罕見。對妻子的專愛使得在1912年到1935年的23年間,他們的15個兒女一個接著一個地出世,後來夭折了四個,留下了四男七女。

  在北平生活20多年中,周琴綺不僅要養育兒女們,還要照顧年長的婆婆,也理解丈夫吳瀛收藏文物的喜好。有時遇到過年過節家裏開支緊張時,也是她想方設法渡過難關。

  周琴綺個性獨立堅強,在六兒子吳祖強的記憶中,母親從來不向別人訴苦,可是家裏的各種各樣事情,她承擔得最多。碰見一些麻煩和困難,她最多自己偷偷抹眼淚,從來不會扔下不管或者是發火。

  在吳瀛的回憶錄上,説到了自己的五女兒吳徠。吳徠幼年患上了十分嚴重的肺炎,住在法國醫院。那時的吳瀛正受到汪精衛誣陷,身心俱疲。等到夜裏才能去醫院探望女兒。那天夜裏,他看到走廊上一個女人,坐在躺椅上擦眼淚,那便是他的妻子。周琴綺看到丈夫的到來,馬上擦乾眼淚站起來,去迎接丈夫,並告訴丈夫,孩子的事你不要管了,我會管的,剛剛打了退針好一些,但是還沒有脫離危險。結果吳瀛昏昏沉沉在醫院睡了一夜。

  在周琴綺的精心照顧下,病危中的五女兒吳徠終於被搶救過來。丈夫一生宦海沉浮,職業變動頻繁,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作為妻子的周琴綺不得不跟隨丈夫帶著年幼的孩子們四處奔波。

  孩子們幾乎都記得逃難時,家裏收拾行李的情景。父親的東西很多,而父親是從不動手的,一切都是母親親自動手有太多的古玩、書畫需要母親一件件包裝,用棉花和綿紙包好裝在箱子裏。


  在57年反右時,大兒子吳祖光去了北大荒。整個家的支柱又是老母親。新鳳霞每天回來後因為四年丈夫傷心、難過,陪伴新鳳霞渡過難關的,是老母親的樂觀和堅強。後來丈夫病重,癱瘓在床整整九年,周琴綺一直辛辛苦苦伺候,直到丈夫去世。其間,她還幫助兒女們照顧幾個孫兒孫女。

  文化大革命時,吳家也不能倖免。家裏被抄得亂七八遭,抄得天翻地覆。家裏的老保姆也走了,曾是大家小姐的老母親和老保姆將四合院的將近二十間房子一點一點收拾乾淨。在孩子們的記憶裏,無論什麼事情,都沒有見周琴綺驚惶失措過。老母親的從容樂觀,是那個時代的一劑良藥,最有效的寬慰了孩子們受傷的心靈。

  在即將重返闊別多年的舞臺時,突患腦血栓,造成了左偏癱,永遠無法上臺演出了。後來,兒子吳祖光説:當晚,我從醫院回到家中,從來十分鎮定的母親悲不可抑,流著淚説:“鳳霞太累了,我沒有照顧好她,可是幸虧你回來了。那年周琴綺已經81歲了。

  1982年5月14日,操勞了一輩子的老太太去世了,終年90歲, 23年前,丈夫吳瀛去世的時候,也是5月14日。後來,家人將她的骨灰一半留在八寶山公墓和丈夫放在一起,一半散在頤和園的昆明湖。

  對於從小就受到了中國傳統文化熏陶的十一個兒女來説,父親吳瀛和母親周琴綺對於他們今後的人生一直寄予著很大的希望。在戰亂時期,全家躲在後方的小縣城裏,就對自己十一個子女的未來進行了仔細的規劃。

  在吳瀛夫婦的理想中,要在天下太平之後,回到周琴綺的老家杭州,在西湖邊上蓋幾座小房子,夫婦倆要住在當中,裏邊十一座,十一個人,一人一座。大兒子是劇作家,大女兒是藥劑師,二兒子是工程師,三女兒要做銀行家,四女兒是是護士,而五女兒將來要當文學家。小劉嗓子好,是音樂家。七妹性情溫和,可以學醫。

  1949年4月22日,新華社播發了毛澤東親筆起草的電訊稿:人民解放軍百萬大軍從一千多華里的戰線上衝破敵陣橫渡長江,24小時內已渡過30萬人。

  隆隆的炮聲越來越近,此時一家人在上海的家中等待著一個嶄新時代的到來。不久,在父親的支持和鼓勵下,兒女們參加了革命,她們唱著豪邁的軍歌,奔赴祖國的四面八方。但是,沒想到的是,就在高中畢業的七女吳葽報名參軍即將奔赴前線的時刻,卻遭到了父親的強烈反對。

  七女兒吳葽至今回憶起臨行前接到的家書仍然十分的難過,準備上火車之前,她接到了父親的信,信上説,父親知道她要參軍了,要去西南,父親對她説,我不是不同意你去參軍,不是不同意你去參加工作。是因為你剛剛高中畢業,你沒有一技之長,去了之後,當然他們現在需要人。到西南去做一些接管工作,需要你們有一點點文化這種人去,幫助他們做一些工作。但是你沒有一技之長,你把接管工作做完了之後,你還做什麼呢?有一個大問號,你不聽我的話,我叫你去考大學,叫你去學醫你不去,你現在去參軍,我很生氣,真是一個蠢豬!


姐妹們在上海家中

  1957年,由於受到大哥吳祖光的連累,當時已經任中共雲南省委組織部副處長的吳葽和一同南下的丈夫雙雙被打成了右派並被開除出幹部隊伍,丈夫被投進監獄,吳葽則帶著剛滿兩歲的兒子到昆明郊區的農場勞動改造。文革期間,吳葽又被發配到更偏遠的貧困山區,徹底地成了一名農民。

  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期,中央開始撥亂反正,平反冤假錯案。1979年,吳葽終於從農村回到城市,這離她第一次被迫離開昆明已經22年了。後來她被分配到雲南省廣播事業局,擔任人事處處長的工作,在短短的6年中,她做了大量艱苦細緻的工作,先後為98人的冤假錯案平反。在一次幹部調整提高工資的時候,吳葽將自己原本可以由正處級提為副廳級的指標讓給別人,有人不理解,她卻説:“和解放初期在剿匪戰爭中犧牲的戰友相比,我已經幸運多了。”

  1987年離休後,吳葽開始學習繪畫,她説,這是為了了卻父親生前希望兒女們學美術的願望。在1996年大姐吳珊從台灣歸來的聚會上,她送給大姐自己的畫卷,上面畫的正是父親吳瀛最喜愛的松樹。

  在吳家十一個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的吳祖強從小就顯示了自己過人的音樂天賦。在他五歲的時候,大姐吳珊發現還不認譜的六弟在琴上彈出了熟悉的曲調,十分驚訝。後來吳祖強果然在音樂上很有造詣。

  他以十分優異的成績考入了中央音樂學院作曲係,1954年,作為新中國成立後第一批到蘇聯留學的中國學生,吳祖光被保送到莫斯科音樂學院留學。回國後,他創作了大量優秀的音樂作品,並擔任中央音樂學院院長。離休後,他擔任了全國政協常務委員、中國音協等多個社會重要職務,以及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音樂理事會的執行理事。

  大女兒吳珊早年到台灣工作,和家族的其他成員一直隔海遙望。1996年5月12日,她第一次從台灣回到闊別半個多世紀的家鄉。兄弟姐妹從四面八方雲集北京,等待著重逢時刻的到來。


六子吳祖強

  兄弟姐妹終於團聚在一起,此時,獨缺四女兒吳冬。1993年,她不幸罹患癌症去世。

  2000年7月,大姐吳珊來到福州與部分姐弟再度相聚。

  2003年2月,最小的妹妹吳楚因病去世。

  2003年4月,大哥吳祖光去世。

  2002年11月,大姐吳珊在北京定居。

  五女兒吳徠此時最惦記的是已經在北京定居的大姐,她十分希望在有生之年還能去北京看望大姐一次。

  吳徠是一個性格剛強的人。文革時期,她的頭髮在批鬥中被剃掉了一半,當年幼的女兒去探望正被隔離的母親時,吳徠用手絹包著頭,告訴女兒:“頭髮很快就會長出來的。”

  1991年,吳徠被懷疑身患癌症,但性格堅強開朗的她卻説,“6歲時我得過肺炎,差點喪命,如今我已經多活了60年了,知足了。

  然而病魔是無情的,吳徠清楚地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此時她最大的心願就是在大哥吳祖光一年祭日到來時能完成自己撰寫的家族史——生正逢時。

  2003年,吳徠因癌症入院急救。經過搶救,吳徠暫時脫離了危險。六妹吳樂和七妹吳葽特地趕來看望。


吳徠在病中撰寫家史

  直到只能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時,吳徠還是保持著理智樂觀的性格。後來,一位與她共事多年的同事在文章中這樣描述:不久前她又一次住院,我前往探視。消瘦的她躺在病床上平靜地對我説:“這次不能再笑著與你交談了。”因為過去我去看她,即便是剛剛從手術後甦醒過來,也都是談笑風生,充滿勝利者的豪氣。而此時的她,已經知道大限將至,但仍顯得非常坦然。

  2003年8月,在寫完遺囑後,她又一次走進手術室。手術後三天下地,十一天康復回家,就連給她動手術的醫生都感到驚訝和佩服。就是她那堅強的精神,支撐著闖過了三次大手術的危險和無數次小手術的折磨,並受到了醫院內各科室醫生護士的敬佩。

  這時,吳徠要做人生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將她從1948年到現在,半個多世紀來以的親身經歷,紀錄下的手稿、筆記、書信等捐給福建省檔案管保存,這裡面不僅記錄了福建廣播事業發展的歷程,也留下了她一生的心路歷程。

  到醫院探視自己的六妹七妹要走了,臨別時,吳徠請他們轉告定居北京的大姐,只要她病好了,一定到北京看她。”

  在北京,大姐天天都期盼著相逢的一天。

  2004年7月17日,吳徠走完了她78年的人生歷程,不論是文革的批鬥還是與癌變抗爭,直到去世,她都沒有留過一滴眼淚。

  此時我們更加理解到她那堅強、勇敢的性格來自她的父親吳瀛,而她具有的平易近人,善解人意、處事不驚的品格來自她的母親周琴綺。

  “不送花圈、不開追悼會、喪事從簡,願福建的廣播事業興旺發達。”這就是吳徠的遺囑。

  如今在吳家第三代的22人中,有7人繼承了祖輩的事業,為弘揚中華文化做出貢獻。


  “二十世紀是不平凡的,生在其中,我們得到很多很多,回首過去,總結三代,我們慶倖沒有辜負時代、社會給我們的種種恩賜,對培育我們成長的祖國大地、中華民族的瑰麗文化,我們懷著深深的愛和感激。”

  ——吳徠

責編:紅立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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