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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西和他的貓 

央視國際 (2005年03月29日 15:50)


阿西在漓江邊作畫

  1979年第一期《人民畫報》的封面,忽然換了一張面孔,“文革”時期的火藥味不見了,一個招人喜愛的孩子引人矚目地成為封面人物,他就是阿西,本名叫譚文西,因為是桂林漓江邊長大的孩子,後來又被稱為“漓江畫童”。

  那是“文革”剛剛結束後的第一個春天,獲得第四屆芬蘭國際兒童畫展金獎的阿西,如同預示中國文藝春天降臨的一葉嫩芽,他給人們帶來的震撼有些異樣,也有些突然。然而,一個重新崇尚文化、重視人才和重新認識自我的時代,就這樣悄悄降臨了。

  阿西當時才7歲,但是畫齡已有四年。阿西獲獎之後不久,當時最權威的政治新聞畫刊《人民畫報》攝影記者黃韜鵬來到他家的時候,阿西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供人拍照。

  在阿西父親的回憶中,當時家中的情形十分窘迫,那時候沒有多餘的布票給阿西做衣服。在人民畫報的記者來拍照的時候,阿西只能借了妹妹的背心來穿。阿西的妹妹長大後想起當時的情景,説自己那是覺得很嫉妒,哥哥穿著自己的衣服拍照片,自己卻沒有人關注,就自己在一邊埋頭畫畫。


阿西和漓江百里圖

  阿西最擅長畫貓,但是,他在芬蘭獲獎的卻是一幅水墨畫《桂林山水》,因此,攝影師特意把阿西畫的《漓江百里圖》擺在他背後,因為那是阿西的得意之作。

  那張《漓江百里圖》是阿西七歲的時候畫的。七歲生日那天,阿西和爸爸説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等爸爸回來要讓爸爸看一幅畫,等到爸爸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畫在六張宣紙上的《漓江百里圖》會讓爸爸看自己鋪開六張宣紙在屋裏作畫。爸爸驚喜之下,把畫拿給阿西的老師李洛公看。李洛公看後驚為天人,認為一個小孩子能把他遊漓江時看到的景色畫出來,真是但難得了。但是在阿西的畫上,畫完象鼻山之後,緊接著就是楊堤的山。大家問他,為什麼沒有花中間的那段。阿西答道,那一段我在船上睡著了。所以沒有畫。

  《人民畫報》的封面人物很快震動了中國美術界,據説,《人民畫報》以畫家作封面,第一位是畫蝦的齊白石,第二位就是畫貓的阿西。從此以後,阿西的故事和他那充滿童趣的貓,成了長輩教育孩子成才的現代典範,而對於阿西來説,拍照片、登報紙、辦畫展、上電影,就像走馬燈似的,一幕接著一幕,成了他童年裏神話一般的生活。

  當時的廣西省委書記喬曉光,專門接見了被稱為“超常兒童”的阿西等五個孩子和他們的父母。喬書記看到阿西後,就把他抱在懷裏,十分的喜愛。問到家裏的情況時,從小阿西的嘴裏,知道了阿西的媽媽是回鄉知青,母子三人在鄉里都沒有糧食關係,全靠阿西父親29斤糧食養活一家四口,生活很是拮據。喬書記指派專人解決這件事,從此,阿西的生活有了質的改變。

  而在這之前童年留給阿西的印象除了畫畫,就是饑餓。阿西的父親畢業于廣西藝術學院,1968年分配到桂林附近一個小縣城的文化館工作。母親是回鄉知青,一家四口,只有父親一個城鎮戶口,糧證上的口糧永遠是不夠吃的。在阿西記憶中的飯桌上,用一點鹽、一點油、兩個番茄調味的米豆腐長期佔領了主要位置。偶爾的開葷,也不敢買瘦肉,每月的兩斤肉票全部用來買肥肉回來煉油,然後用油渣炒菜吃改善生活。


阿西和老師李洛公

  在饑餓年代裏,得到鍛鍊的除了人的胃口,還有質樸的情感。就在小阿西初入丹青的時候,一位從天津下放到小縣城的美院教授成了他們家的鄰居,這個人叫李駱公,擅長書畫,早年曾在日本學習西洋畫,是中國民族油畫的創始人。就這樣,兩個家庭在貧窮中共同孕育了阿西這粒奇特的果實。

  阿西學畫,最初是跟著大人塗鴉。有一次,他看見一隻母貓領著小貓玩耍,不經意間被深深吸引住了。貓的主人也是阿西家的熟人,見他喜歡,第二天就送了一隻給他。從此,阿西一門心思畫起貓來。那時阿西三歲,第一隻貓就畫了兩個圓圈,眼睛裏面涂滿了綠顏色。


阿西畫的貓

  這是阿西的家裏養了很多的貓,最多的時候有九隻。阿西常常在吃飯的時候,突然放下飯碗,把貓咪的動作勾勒到紙上再接著吃。在阿西創作的《群貓圖》上,可以找到貓的各種神態,筆觸靈趣,栩栩如生。阿西自己也刻了圖章,稱自己為“世界貓王”。

  1977年,阿西五歲,畫技也漸漸精湛。當時,中國對外文化交流的大幕正在徐徐拉開,為參加第四屆芬蘭國際兒童畫展,文化部在全國各地層層篩選作品。阿西的畫被送到廣西文藝主管部門,不料,一位領導看了以後竟説:這肯定不是孩子畫的。李駱公得知此事,親自挑選了十幾幅阿西的畫,自費上北京,請他昔日的畫家朋友給個説法。結果,中國美術界好幾位重量級人物對阿西的畫讚不絕口。李可染説:“阿西天趣”;黃永玉説:“阿西大膽”;朱屺瞻説“阿西之畫,老屺欽佩”。就這樣,阿西和他的的貓終於絕處逢生,漂洋過海揚名世界。

  此後,中央新聞電影製片廠把桂林五位小畫家搬上了銀幕,為他們拍攝了新聞紀錄片《漓江畫童》。五位小畫家分別是,畫貓的阿西,畫猴的亞妮,畫鷹的高山,畫竹的開濤和畫山水的何峰。


阿西和妹妹

  影片中,攝影師特意拍攝了一段阿西和他妹妹搶著畫畫的逗樂場面。阿西的妹妹阿靜當時也在學書畫,由於名氣不夠,在這種場合下,只能充當哥哥的配角。

  在文藝剛剛解禁的年代,享有拍電影這樣的殊榮是很難得的。那時候的人們還難以理解“知名度”這個詞語,一切都是“組織上”的安排。當這部影片用多種語言在海內外播映後,仿佛無意之中,阿西和他的貓便已家喻戶曉了。

  經過一番懵懵懂懂,而且大紅大紫的折騰之後,童年一去不返,阿西也到了人生所面臨的轉捩點。童年紛繁而來的各種獎項和來自社會各界的注視讓小阿西漸漸有些失衡。小阿西的心裏朦朧感覺自己將來會成為一個大畫家,可是文化課學習的難題逼近了他。

  那個年代,可供選擇的道路並不多。如果想要改變自己的命運,那就只能去參加高考,去讀書,去上大學。無論你是鄉下人還是城裏人,無論你是神童還是頑童,在分數面前人人平等。


少年阿西

  阿西的選擇是靠中央美術學院、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和浙江美術學院三個全國最高級別的美術勝地。接連三次,阿西都因為文化課的分數不夠而敗下陣來。這時,厄運突然降臨。

  阿西回憶起多年前的那個晚上,仍然感到命運是和自己開了個玩笑。那是1995年12月底一個普通夜晚,阿西在家中讀書作畫,突然停電了,阿西放下畫筆,準備和朋友出去玩。晚上十點多鐘,23歲的阿西騎著當時還不多見的摩托車,時速一百多公里,直到失去控制,翻倒在一條僻靜街道的盡頭。

  阿西的父親仍然清楚地記得阿西當時的情形,血流如注,左邊的身體受傷尤其嚴重,多處骨折,接診的醫生連聲講道,從來都沒有見過這麼嚴重的病人。

  幾天之後,渾身纏滿繃帶的阿西看到的是一個白色的世界,原來的色彩消失了,消失得如此突然。一瞬之間,他的命運發生了逆轉。


病重的阿西

  阿西曾經想過結束自己的生命,但是在醫院裏,他無力拿起離自己只有一米之遙的水果刀。阿西一下子變得極度迷茫,他感到自己失去了對命運的主宰,不知道以後自己將怎樣去生活。是不是就要淪入極為平凡的生活?有時候,又突然有一種希望,覺得自己會突然好起來,回到從前的軌道上。但在大多數時候,現實總是要壓倒希望,讓阿西陷入更深的絕望中去。

  前途渺茫,也許不會使一個意志堅強的人放棄跋涉的努力,但身體的殘缺,卻會令一個思維正常的人喪失生活下去的勇氣。跌倒了,再爬起來,是我們鼓勵孩子勇敢面對困難常説的一句話。可是,要求一個人從已經逆轉的命運中站起來,重新面對自己,面對反差如此之大的現實,就是一件天大的難事了。

  接踵而至的五次大手術雖然挽救了阿西的生命,但無法讓他回到原來鋪設的生活軌道,腳下的路不見了,出現了一片佈滿荊棘的原野。一切都是陌生的,現實生活裏只有病床、注射器和頭髮斑白的父母。

  阿西坦言,是在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才真正明白了父母對自己的愛,自己也是因為父母才決定活下來。


  阿西的妹妹為了給哥哥解悶,就給他介紹了四個學生來教。阿西教得極為認真,後來四個孩子全部都考上了藝術類的學校。就在學生把中榜的好消息告訴阿西的那一刻,阿西感覺心中的陰晦一掃而光,他也在一瞬間明確了將來的方向。

  現在,阿西成立了採吉畫室。給報考美院的應屆高中生補習專業課,已經成為阿西的職業,也是他謀生的手段。十年來,他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當年與他一同備考的妹妹已經從中央工藝美院畢業,成為專業畫家。對於這種差別,他早已處之泰然。

  現在阿西反觀自己童年時所作的畫,也為自己當年沒有約束、充滿童趣的筆觸所打動。現在的阿西希望能找到以前作畫的感覺,把以前和現在的風格結合起來,把以前的阿西重新收納到自己的身體裏來


  他平靜地為那些與自己有相同志願的孩子們鋪墊進入大學的道路。阿西經常把自己的經歷説給自己的學生聽,每到學生考試的時候,阿西總會夢見自己當初考試的情景,自己當年的夢已被學生圓了。

責編:紅立  來源:CCTV.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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