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集

　　三年多以前，長江三峽水庫二期移民搬遷進入高潮。在重慶市巫山縣的小三峽，縴夫老李放下了手中的縴繩，和全家一起移民搬遷到了二百多公里外的一個平壩地區，從一名拉船的縴夫轉變成了種地的農民。

　　老李大名叫做李支統，到了2003年5月，他把家遷到梁平已經兩年了，但是他還沒有習慣這裡的生活方式，由於過去沒有種過水田，老李栽的秧苗有許多浮了起來。

　　按照當地的平均産量估算，老李家的9畝多水田能夠收穫5000公斤左右稻穀，這足以使他們過上溫飽的生活。但讓老李犯愁的是，搬到梁平一年多時間來，幾乎沒有現金收入。

　　老李在無奈之下，只好另尋生活出路。

　　豆棒是一種用黃豆製作的食品，是禮讓鎮的特産。老李的鄰居是本地有名的豆棒加工戶，老李打算找他了解豆棒的生産加工技術。熱情的鄰居建平一口應承下來，但是老李擔心自己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他的病根是在當縴夫的時候落下的，有長達十年的時候，他總是不分春夏秋冬都泡在水裏，得了很嚴重的關節炎。

　　就在一年多以前，李支統還是大寧河小三峽旅遊風景區的一名縴夫，拉縴每年都要為老李帶來三千元左右的收入。直到2001年的歲末，三峽水庫二期移民工作即將開始進行，老李才放下已經拉了十年的縴繩，開始準備移民搬遷。

　　李支統原來的家與大寧河還隔著這一道山梁，但是，三峽水庫蓄水以後，河水會順著山溝漫涌進來，老李家的土地將被全部淹沒，李支統一家因此成了移民搬遷的對象。

　　那幾年來，李家的生活一直比較困難，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為大兒子李長生治病花了很多錢。

　　老李的兒子在讀初中時患上了重病。為了給兒子治病，李支統花光了前些年的所有積蓄，還欠下了一萬多元的債務。

　　面對移民搬遷，李支統覺得換個環境也許能給他們的生活帶來一些改變，但兒子李長生卻與父親的想法不同。就此父子倆還爭論了一場，李支統始終認為將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李支統的女兒李長梅唸書時是學校裏的中長跑冠軍，她的理想是考上師範的體育專業，將來做一名體育教師。自從弟弟李長生生病以後，李長梅就不再繼續唸書了。

　　李家搬到梁平不久，就有許多人上門為長梅提親。老李選擇了一戶滿意的人家，女兒的婚事很快定了下來。李支統對自己未來的女婿比較滿意，認為他看起來踏實，不抽煙不打牌也不喝酒，很是讓他放心。按照當地的風俗，老李的妻子忙著為即將出嫁的女兒準備各種日常生活用品。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李支統一家也是這樣忙碌著，他們開始收拾家當，準備從梁平遷到平壩去。

　　李支統的房屋建於1985年。按照當地政府的規定，老李必須在移民搬遷前完成房屋的拆除工作。

　　學校放寒假了，李家的小兒子李長海從學校回到家中。下個學期，他將到梁平禮讓鎮的新學校就讀。在外面玩耍了一天的李長海為搬家做的惟一一件事是給他的貓造了一個房子。他準備用這個紙箱把貓帶到梁平。但是在大件的東西裝車以後，剩下一些零碎的物品，李支統打算隨身帶走。這時，李長海發現他的貓不見了。李長海帶著遺憾離開生養他的家鄉。

　　2003年1月，長梅的婚禮將在幾天后舉行，老李夫婦專門為女兒購買了三千多塊錢的結婚用品。

　　由於不懂當地的風俗習慣，老李請為女兒做媒的鄰居到家裏來清點結婚用品。為了不失禮數，關於各種細節，老李都得親自一一問個清楚。嫁女兒的不捨，各種瑣事的堆積，讓大家的心情都有點煩躁，老李和未來的女婿吵了起來，不歡而散。

　　吃晚飯的時候，男方家長來到到老李，白天的爭吵讓雙方家長都有些難堪。男方的家長給老李説了不少好話。

　　幾天后，李長梅的婚禮如期舉行。

　　長梅結婚後不久，在梁平縣禮讓中學只念了一年的長海就離開了梁平，到福建一家製衣廠打工，他的哥哥李長生已經在那裏工作了兩年。

　　時間轉眼到了2004年的12月，這時候，長梅的兒子已經一週歲了，老李在家中辦酒席招待鄉鄰，場面熱鬧非凡。和剛開始人生地不熟的境況不同，老李已經開始有了做主人的感覺。

　　下集

　　2003年的5月，正是農忙季節。縴夫李支統已經習慣了搬遷後的農耕生活。他習慣一邊幹活一邊唱老家的山歌。到這個月底，長江三峽水庫就要開始蓄水，他的舊家很快將被淹沒。

　　“太陽喲落水喲，四山那個黑也，放牛那個娃要回去。牛兒它只愛路邊上的草，放牛娃兒只愛姐懷裏”。

　　“屋前屋後莫唱歌，大戶人家子女多。我一不盼你紅花女，二不盼你美貌妻，我唱個山歌散悶氣”

　　現在，老李的女兒已經出嫁，兩個兒子都在外地打工。生活安穩下來後，老李便時常想起在老家的日子。

　　李支統的老家在巫山縣雙龍鎮的陳家溝，2001年的時候，那裏散居著20多戶人家，居民們大多從事農耕生産，只有李支統在山外的大寧河拉船。

　　雙龍是重慶市巫山縣的一個小鎮，位於大寧河小三峽旅遊風景區的中段。

　　正在建設的長江三峽水庫的最高蓄水線是海拔175米，水庫蓄水後，雙龍鎮將被全部淹沒。因此，雙龍鎮以及周邊地區淹沒線以下的居民都需要搬遷。老李十年的縴夫生涯也將隨之結束。

　　李支統的謀生工具是一條靠人力拉動的小船，當地人稱之為“神駁子”，以前曾經是大寧河上最常見的交通和運輸工具。後來隨著機動船的增多，“神駁子”越來越少。現在還有為數不多的幾十隻，專門用於旅遊。

　　馬渡河是大寧河的一條支流, 河水淺而湍急，兩岸峭壁林立，被人稱為小小三峽，只能通行神駁子。

　　船工們要將遊客拉到5公里外的漂流點，他們每拉一趟船的收入是50元，平均每人十二、三元。在旅遊最興旺的時候，一個船工的年收入能達到六、七千元，而一般的年份只有兩千元左右。

　　到了2003年，老李搬到禮讓鎮已經三個年頭了，他和鄉鄰們已經都很熟悉了，一到農忙的時候，鄰居們都來幫助老李插秧。

　　這讓老李頗為感動。想當年，老李剛來到禮讓鎮，一下子從縴夫變成了靠天吃飯的農民，生活方式的改變讓老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很鬱悶。去年，由於不懂得怎麼施肥，老李的水稻減産接近1000公斤，少收入一千多元。由於沒有種水稻的經驗，老李仍然保留了過去在家鄉種土豆的習慣。每年栽秧的時候，正是土豆的收穫季節。但老李覺得禮讓鎮的土地養育出來的土豆遠不如家鄉的個大。

　　三角粑是一種以土豆為主要原料的小吃，是老李家鄉雙龍鎮的特産。老李打算嘗試著製作一些，到禮讓鎮上出售，也許可以為家裏增加一些收入。沒想到，老李的三角粑生意再立讓鎮上紅火起來，讓老李不勝歡喜。

　　但是他做夢都想著曾經和他一起拉縴的兄弟們，從1992年開始，李支統和船上的弟兄們一直在一起拉船，他們中只有老李一人要移民搬遷。老李到現在難以放下這些和他同甘共苦的兄弟們。

　　搬遷到梁平後，為了出行方便，李支統購買了一輛摩托車，平時上鎮裏去辦事，他都駕車前往，從水裏到路上，很難説得清楚，老李是喜歡現在的交通工具摩托車還是更懷念他的神駁子。

　　2004年，在移民搬遷兩年後，李支統第一次回到老家雙龍鎮。下船後，李支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自己已經拆掉的老房子看看。那裏現在已經是一片廢墟了。

　　第二件事情，自然就是去馬渡河口探望以前拉縴的一幫兄弟。水庫蓄水後，小三峽的水位升高了許多，水面也拓寬了，遊船可以不需要人力拉縴就能在河道上航行。以前和李支統一起在這裡拉船的弟兄們大都在這裡的遊船上工作。

　　和以前一樣，馬渡河口依然是遊客們遊覽小小三峽時的必經之地，他們必須在這裡從大遊船換乘這種機械小遊船。和原來的神駁子相比，現在的小遊船顯然先進了不少。在老友馬興貴的邀請下，李支統也上船了。李支統心情複雜地坐在新式船上，這種遊船隻需要兩個人便可對付，再也不會有當年號子聲聲、眾人拉縴的情形了，看著一隻廢棄的神駁子泊在岸邊，老李心裏有著説不出的滋味。

責編：紅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