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晚上,太原山西國民師範禮堂內人聲喧嘩,氣氛熱烈。犧牲同盟總會正在舉行歡送軍政訓練班十三名東北籍學員北上抗日的大會。
同一天,爆發了震驚中外的盧溝橋事變,日本軍隊開始全面入侵中國。
閻錫山對戰爭是有預料的,他把薄一波請回山西,並和共産黨建立統一戰線、成立犧盟會、辦“軍政訓練班”,都是為應對戰爭而做的準備。
閻錫山還是要用薄一波的,這個曾留學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的地方實力派深知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晉綏軍只是一支內戰軍隊,並非真正意義上的國防軍,更不是現代化日本陸軍的對手。
當薄一波向閻錫山建議正式組建山西新軍時,閻錫山立即同意,並要薄一波先嘗試組建一個團。一九三七年八月一日,山西青年抗敵決死總隊在太原山西國民師範禮堂舉行成立大會,宣佈八月一日為新軍誕生日。這個日子,正好也是中國共産黨軍隊的誕生日。
正是這一天,平津失守。
“七七事變”後,中共率先發表了國共合作宣言。
八月初,南京政府任命閻錫山為第二戰區司令長官,指揮綏遠、山西的抗戰部隊。
紅軍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後又改為十八集團軍,下轄一一五師、一二零師、一二九師。朱德任總司令,彭德懷任副總司令。第八路軍編入二戰區戰鬥序列,朱德任二戰區副司令長官。
第八路軍三個師渡過黃河全部開赴山西。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一日,秋風乍起。薄一波率決死隊從太原火車站出發,向山西東北的前線地域開進。
薄一波帶領決死隊行軍途中,遇到了第二戰區副司令長官、第八路軍總司令朱德,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一九三七年九月二十五日,八路軍一一五師在林彪、聶榮臻指揮下,在山西平型關消滅日軍板垣師團二十一旅團一千多人,取得戰爭爆發後中國軍隊的首次勝利,而幾乎與此同時,晉綏軍六十一軍軍長李服膺不聽指揮,擅自棄守天鎮要塞,導致日軍突破防線,閻錫山組織的雁門關會戰失敗。
閻錫山想振作一下節節失利的晉綏軍,下令槍斃了老部下李服膺。他把更多希望寄託在擴建新軍上,閻錫山以第二戰區司令長官名義發佈命令,再組建五個旅的新軍,由薄一波全權負責。
一九三七年十月中旬,閻錫山和衛立煌組織指揮的“忻口戰役”打響了。
忻口是太原北部的咽喉,忻口不保,太原也將失守,因此這次戰役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閻錫山失去耐性,他孤注一擲,把晉綏軍幾乎全部投入戰場。
當中日雙方軍隊在忻口大戰的時候,另一路日軍沿著石太鐵路向山西東邊的門戶娘子關發起猛烈進攻。在日軍的兩路夾擊之下,中國守軍漸漸不支,娘子關失守。忻口失守。太原也很快失守。
閻錫山且戰且退,退到山西南部重鎮臨汾。
山西半壁河山淪陷,佔領區的縣長們或告退,或逃跑,或降敵,閻錫山的基層政權陷於癱瘓瓦解。犧盟會決定,派遣軍政人員潛入縣城和鄉鎮,建立抵抗組織,與日軍和偽政權抗衡。
山西一百零五個縣,有七十個縣,換上了犧盟會和決死隊的幹部,其中絕大多數是共産黨員。
此時,薄一波已率決死一縱隊到達山西東南部的沁縣,並挂起第三專署的牌子。這裡東有太行山作屏障,西有太岳山為依託,確實是建立根據地的好地方。第八路軍總部和一二九師也駐紮到這裡。
在犧盟會領導下的各縣區都成立了農民救國會、婦女救國會、青年救國會、兒童團等抵抗組織,為抗日軍隊輸送兵員和糧食,補充軍鞋、軍衣等物資,第八路軍得到了充足的後勤保障。
決死隊戰士開始多數是知識青年。當時有外國記者報道,山西決死隊是中國最有文化的一支軍隊。
中國當代文學史上著名的“山藥蛋派”的代表人物都曾是決死隊的戰士。
蘇策:“我們這個決死隊成立以後,夏川他們就寫了這個決死隊隊歌。這個隊歌(歌譜)用的就是《馬賽曲》,我們在部隊裏就傳唱開了”
閻錫山為了控制住決死隊這支優良的後備軍,從晉綏軍裏派去了許多軍事指揮官。但是由於決死隊實行政治委員負責制,從排一級就設政治工作員,實際上決死隊一開始就掌握在共産黨手中。晉綏軍軍官在決死隊的多數部隊中是沒有控制力的。因此,部隊中的新舊鬥爭相當激烈,甚至是你死我活的。
而決死隊和第八路軍的關係極為密切。早在山西國民師範辦軍政訓練班時,薄一波就通過中共北方局請調了十幾名紅軍。共産黨人的戰爭謀略和對於民族前途的思考得到了這些學生兵的認同和響應。
這些情況閻錫山是清楚的,在他的眼裏,這支學生軍正在被快速“赤化”,這讓他心裏緊張不安。撤到臨汾後,閻錫山清點了一下,十幾萬的晉綏軍只剩下兩三萬,新軍又把握不住,閻錫山非常著急。
在臨汾的安穩日子沒過多久,閻錫山又退到黃河邊的吉縣。
與此同時,他授意成立了一個由一百零八人簽名發起的“民族革命同志會”,企圖逐步對犧盟會取而代之。閻錫山把原來由犧盟會委任縣長的職權也收了回來,他明文規定:“縣長、公安局長由省政府訓練、任免。”
閻錫山對犧盟會和新軍的態度有了變化。日本人對閻錫山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一九三八年六月,日軍的軍事侵略重點已經轉到中國的長江流域,因為兵力不足,他們對中國地方實力派開始了一系列分化誘降的秘密行動。其中,日本陸軍部的情報組織制定了一個代號為“狸工作”的計劃,它的主要目標是閻錫山。之後,根據閻錫山的字“伯川”,改為“伯工作”。
雖然“伯工作”結局不明朗,但是日本特務機關另一個代號為“桐工作”的秘密行動卻有了結果,一九三八年十二月,國民黨副總裁汪精衛在越南河內發表了臭名昭著的“艷電”,公然成為叛國者。
此時,閻錫山已經西渡黃河,退到陜西省宜川縣的秋林鎮。牛蔭冠帶領犧盟總會也隨之退到離秋林鎮不遠的上葫蘆村。
閻錫山面臨的依然是幾年前的問題,還是日本人、共産黨、蔣介石,但是形勢已經大不相同。
閻錫山仍然堅持他那套生存第一的哲學,但是他的生存哲學正由過去的聯共抗日變為聯蔣反共對日妥協,這個危險的轉折是從一次會議開始的。
一九三九年三月,陜西宜川秋林鎮召開了“第二戰區軍政民高級幹部會議”,又稱“秋林會議”。會議一開始氣氛就很緊張,談笑間暗藏殺機。
閻錫山首先從取消新軍的政委制上開刀,取消政委制,就等於奪走了新軍的領導權。
閻錫山説,這是蔣委員長的命令,我不能不執行。緊接著,他又將出一軍,提出“統一編制”,企圖從事實上徹底吞併新軍。
薄一波和新軍的其他負責人當然堅決抵制。
雷任民(時任決死隊四縱隊政委):“閻錫山開了三個月的會,閻錫山講閻錫山的,我們講我們的,爭論對峙了兩個多月。”
秋林會議四月二十日就宣佈散會了,但是薄一波等人卻被立即軟禁,原因是他們仍然拒絕取消政委制。閻錫山的態度是,你們不答應,我就不放你們走。
1939年6月初薄一波才離開秋林,他被軟禁了近三個月。
決死四縱隊政委雷任民返回晉西北時,繞道延安,到楊家嶺向劉少奇彙報秋林會議情況。彙報時毛澤東也來了。
薄一波從秋林返回部隊後,召開一縱隊幹部大會,大會致電閻錫山並通報新軍各部,要求收回取消決死隊番號和政治委員制度的成命。會上,還追悼了犧牲的烈士。
一九三九年下半年,新軍各部隊都做了不同程度準備,舊軍官能換掉的換掉,能爭取的儘量爭取。
曾任決死三縱隊政委的戎子和回憶説,一九三九年九、十月間,彭德懷副總司令去延安路過三縱隊駐地,召集縱隊內共産黨負責人開會。彭總説,形勢很嚴重,要把不可靠的軍官及時清理。我們同意了,但沒有立即執行。事變開始後,已經來不及了。
閻錫山這面也在加快步驟,他取消了新軍番號,把決死隊四個縱隊各編為兩個旅;決定將薄一波調往秋林擔任山西省政府建設廳長,雷任民調到秋林任少將參事,實際上是把他們挂了起來。
秋林會議結束後,閻錫山派梁化之到重慶國民黨中央黨政訓練班受訓。蔣介石特別召見了梁化之,蔣介石讓梁化之轉告閻錫山,“閻先生同共産黨鬥爭是有經驗的,在這方面閻先生有什麼困難,中央一定無條件支援。”
抗戰前被閻錫山取締的國民黨省黨部也恢復了,而抗戰初期與共産黨合作的戰地總動員委員會卻被取消。閻錫山和蔣介石的關係異乎尋常地熱乎起來。
閻錫山的親信、晉綏軍將領趙承綬到晉西北任行署主任後,乾脆摘下聯共抗日的面具,強令撤消了晉西北十三個縣的犧盟會和所屬抗日群眾團體。
山西的局勢,很有些“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味道了。
(CCTV《探索發現》供稿,未經允許不得轉載)
責編:紅立